公堂之上跪著的是一個早就死了十數(shù)天的人,旁的坐著的是林太傅的千金,而我則頂著覃王府的名頭,也光明正大坐在了旁邊。
我眼睛頂著跪在地上孱弱的女人,她已經(jīng)失了大半的生機,身上散發(fā)出陣陣惡心人的味道,除了臉上還能看之外,其余露出來的肌膚都發(fā)黑發(fā)青,有的已經(jīng)腐爛流膿。
可正是這樣一具軀體剛剛還在大街上抱著人的腳不撒手。
我背從靠椅上微微起身,伸了個頭往外探看,早就讓海棠這丫頭跑回府去請珈蘭過來,怎還未到。
正看著呢,門口嘈嘈雜雜起來,我半站了起來,期盼門口能出現(xiàn)珈蘭的臉。
一男子長須面髯,周身氣派,通體的威嚴,一身常服從門口大步走了進來,我剛看了他的腦袋頂冒出來時是長發(fā)便已知不是珈蘭,早早失了興趣又靠回了椅背。
而旁邊的林千金見此來人,剛剛才止住的抽泣立馬又上來了。
小手帕甩得飛快就撲上了自家父親的懷抱。
這林太傅曾是先帝的老師,博學多才,見識不少大場面,如今又被太后命為小陛下的老師,做了兩位皇帝的師傅,這可在景國是獨一份的,身份、風光、一時之間自然無人能及。
可這林太傅有一軟肋,就是她這姑娘,從小體弱,是抱在懷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到了及笄定親的年紀硬是舍不得,把自家姑娘拖了兩三年,但耐不住人家里家大業(yè)大,就算是上門女婿也是一抓一大把。
此刻,看著自家的寶貝疙瘩哭得是滿面通紅的跑到自己懷里,這林太傅更是吹胡子瞪眼了。
他柔聲安慰道:“乖乖莫哭,爹爹來了?!?p> 一雙手就溫柔的拍在自家千金的后背,替她撫順氣息。
然后又示意道身邊的嬤嬤,把小姐帶下去修養(yǎng)。
這一來二去,鬧騰了好半天,才安靜了下來。
不見這軟肋,林太傅又變成一副威嚴模樣,大手一攬自己的長須,就上前坐上縣太爺?shù)恼弧?p> 縣太爺瞧見這尊大佛來了,早避到一旁躲災(zāi)了。
整個公堂之上,獨林太傅一人說了算,他眼犀利地盯著跪在堂下的人,又細細觀摩了一遍,隨口說道:“此般邪祟,竟在白日了出來嚇人,需得快快起火,燒了作罷?!?p> 這縣太爺皇城腳下當官,處處受人鉗制,便生成那左右逢源的好手段,跟著“大腿”走總是沒錯的,出聲附和道:“是是,邪祟害人,邪祟害人,來人啊,快起火?!?p> 堂下那女人聽言,整個身子都顫栗起來,卻仍是死命掙扎的,用手臂把自己支撐起來,喉嚨里又喊出沙啞難聽的聲音來。
“我有...冤屈,我是寧國公...梁府女公子,被...秦氏長子...所害,還望林太傅主...持公道?!?p> 聲音斷斷續(xù)續(xù),句句嚦血。
座上林太傅初聞不覺,而后入耳秦氏長子四字,眸色越深,嘴角也跟著用了力氣,整個人都散發(fā)出了剛剛都未曾有的殺氣。
我一直在旁邊觀望著,未出聲,倒也沒人注意到我,但現(xiàn)在我卻不能不作為。
這林太傅是要滅口了!
我上前一步,兩手一拉,就阻了要上來拖拽梁庭的兩位衙役。
并出聲對著那林太傅道:“這女子不能燒!”
林太傅本沒注意我,我突然冒了出來,還當眾打了他的臉,他根本不想理會我,就示意縣太爺把我也一并拖下去。
縣太爺察言觀色的水平高得很,立馬招呼后面幾個也跟上,快快拖了我二人下來,免得再惹這林太傅不快。
我用力將扒著那衙役二人的手向外一掰,那二人就被我摔翻在地了,眾人也都驚呼出聲,覺得我也不是什么正常人了,從左右又上來兩人,我抬起左腿就踹在其中一個的肚皮上,借著力翻身,把那女子從地中央扯到邊上,一手做刀狀劈在了另一個衙役的脖頸上,當場就讓他昏了過去。
之前那兩個衙役又掙扎著起了身,從一邊上同時向我撲了過來,我蹬著椅子,雙腳離地,踩在他們二人胸脯之上,又施施然落了地。
這堂上就只剩四個吱哇亂叫的人了。
林太傅看著氣很了,“張縣令,你這堂上都養(yǎng)得是一群廢物嗎?”
那縣太爺在那邊悄默聲,一句話也不敢再說。
林太傅看著他那個慫樣子,便知道是個靠不住的,指揮了守在堂外的自家?guī)Щ貋淼幕镉嫑_了進來。
我身手是不錯,對付三兩個人綽綽有余,眼下,一下子涌進來十數(shù)個,確實讓我有些難辦。
我分析了目前的局勢,就算我被打趴了,也不能使用一絲法力,否則在這個檔口,定會被歸為一路人,一起燒死了去。
還沒等我想到對策,這群大漢就沖了過來。
我左邊先閃了過去,讓了一個身位,又因為在院內(nèi),實在是有些狹小,只能靠著桌椅和廊柱左右躲避。
我竄到一個小桌臺上,正要起跳到另一個上,卻不想那邊已有人守著了,我姿勢已出斷然沒有終止的道理,就正好砸在了那個大漢的肩膀上。
他一抬手就把我的腳腕子抓了住,手臂一用力就把我甩向了墻柱子上。
在半空中我雙手張開,想要攬下什么緩沖一下力道,好叫我不至于摔得那么慘。
手掌間就被一只大手拉了過去,力道之大,生生阻止了我飛向墻柱子的力。
我瞬時回頭,珈蘭的臉就淡然的出現(xiàn)在我身后。
我被珈蘭拉了過來,力已經(jīng)消去了大半,自身再稍微使點力氣就安穩(wěn)地落在了地上。
看了眼身后,是六子等人。
那些大漢有些不識覃王,看我被救,安然落地,還往這邊接著撲了過來。
珈蘭手勢極快,把我往身后一拉,另一只手臂環(huán)在我身邊,就旋轉(zhuǎn)著到了六子等人身后。
六子等人立在前面,就算是牛鬼蛇神也別想近前一步。
我靠著珈蘭的胸口,他身上的檀香味都鉆進了我的鼻腔,把我之前的氣惱都抽走了似得,嘴角又開始不自覺亂笑。
“弄成這般模樣,還能笑得出來?”
珈蘭的聲音里帶著點數(shù)落的意味,但此刻卻尤為動聽。
我在他身邊搖了搖道:“自是笑得出來,這不是有你嘛?!?p> 珈蘭眼里是無可奈何的神色,卻沒再顧得上說我。
看著地上被打趴了的大漢們,才放開我的手,從六子他們身后走了出去。
那座上的林太傅看著自家?guī)淼木J不出一刻就被打趴在地,早已站了起來,又瞅到從那些人后面走出來的覃王殿下,這才真真慌了神,連忙下了來。
“這覃王殿下怎趕了過來,實在讓臣惶恐。”
林太傅知道珈蘭的鐵手腕,連當今太后都要讓他三分,自己更是不敢放恣。
“此事,事有蹊蹺,林太傅要匆匆解決,實屬不妥。”
林太傅彎了彎腰,低著頭道:“此乃妖邪之物,必須快快除之,否則恐有禍端?!?p> 我從六子身后蹦了出來,呵斥道:“瞎說,這人是十數(shù)日前喪命的梁府女公子,此時在此喊冤,定是有天大的冤情。”
“住嘴!這里豈容你在此亂說!”,林太傅牙呲欲裂。
珈蘭眼睛一瞇,把我從那邊拉了過來,“此人是本王未過門的夫人,太傅言語間還請自重?!?p> 林太傅一愣,眼睛也跟著瞪大了,從未聽說覃王還有個未過門的夫人啊!
我這邊也沒好到哪里去,眼睛瞪得比林太傅還要大,身子也跟著僵硬起來,珈蘭反倒泰然自若,不僅拉了我的手,還把我整個人拽入了懷里。
“卿卿出府閑逛,就遇此險事,定然已嚇得魂不守舍,此事自然也與本王有關(guān)了?!?p> 他低著頭看著我,眼睛里充滿了憐愛,那是我以前不曾看到的,一時鬼迷心竅,只期盼他說的都是真的,輕聲附和道:“是呢,我著實有些害怕?!?p> 他嘴角輕笑,更讓我為之著了迷,只緊緊盯著他的臉,旁的都顧及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