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驚變
繁黎搬走了,帶著自己僅存的一絲驕傲來,被抬著出了蘇言汋的醫(yī)館。
但沒幾日,她就又生龍活虎了,想著只不過吐了幾次血,根本不需要蘇言汋那個庸醫(yī)來治。
她又搖搖晃晃游跡在公子王孫堆里面了,她笑得更大聲,眼角流轉(zhuǎn),手指游走在那些男人令人作嘔的油膩的皮膚上,大把大把的金銀珠寶,奇珍異寶如流水一樣進了她的口袋,她的艷名也越傳越遠,可她也越來越倦了。
不知從哪一日,繁黎開始謝客,不再見任何人,就躲在自己的“黎院”內(nèi),她看著天,想的是那人寬闊的眉宇;看著飄著的小雪花,想的是那人清冷的眼眸;看著那半懸的月,想的是那人彎彎的嘴角。
想來她是瘋了,怎得干什么都會想起他來了!
這日,天還沒大亮呢,那邊“黎院”門口就堆上了一層又一層的禮品了,從玉如意到金鑲的大珊瑚,無奇不有,門外叫囂的聲音也穿破天際,直直沖進了淺眠的繁黎耳朵。
“姑...姑娘,出大事了!”
連枝氣喘吁吁的從門外跑進來,繁黎此刻正在梳頭,牛角骨做的梳子觸手生涼,從頭梳到尾也沒有一絲停頓。
“喊什么,豈是要嚇到我?”
連枝根本顧不得自家主子橫眉冷對,著急忙慌道:“是張尚書家的公子,敲了門,必要姑娘出門呢!”
繁黎累得很,聽著這些個公子的名字頭都大了一圈,頭也不想挽了,放下梳子就回了榻上。
“走開走開,都莫要煩我,說了從此不見客,豈能說反悔就反悔。”
“可...”
連枝話還沒說完,門外“咚咚”砸門的聲音就響起來了,繁黎記起來了,那個張尚書的公子,張敬,人是個欺男霸女的主,仗著自己的身家,隨意在城內(nèi)吆五喝六,可偏偏眾人都怕他。
繁黎自是被他邀請過好幾次,可都以身體不佳推脫了,他對她又正是感興趣的時候,也不愿讓美人覺得自己是個無禮的,也就沒逼迫,可今日怎得又來了。
連枝抽抽搭搭,聽著大門被一下下撞擊的聲音,身子也跟著一顫一顫,“張公子說了,他昨日和朋友喝酒賭輸了,今日必須要姑娘陪,姑娘不能拂了他的面子,否則定不饒姑娘?!?p> 繁黎呵呵一笑,這有什么,多得是人用她來做賭注,可誰又能討到好處了?
“那便任他敲?!?p> 這大門是繁黎特意讓工匠專門打造的,結(jié)實無比,就算用木頭樁子往上撞也要一時半刻呢!
連枝還是怕得狠,姑娘那是沒親眼見到,那門外張公子的眼睛都紅了,顯然一夜未眠,又喝了許多酒,神智早就不清醒了,定是如虎狼一樣恐怖。
“噠噠...”
又一個小丫鬟跑了過來,跪在了門口,大喊道:“姑娘,蘇大夫被那張公子打了!”
繁黎這才猛得從床上坐了起來,她怎把這茬忘了個干凈,大喝道:“今兒個是初幾?”
“初三?!?p> 完了完了,每月初三蘇言汋都會親自過來送藥,走得是側(cè)門,避免二人正面相見,怎就這么碰巧趕上這件事了。
繁黎快速起了身,連鞋子都沒穿呢,一身屋內(nèi)著的薄紗錦衣,連件外衫也沒披就跑了出去,連枝也是一驚,從旁邊的架子上取了披風(fēng),跟著跑了出去。
繁黎心中只有一個想法,他不能死!
初冬清晨的地面上結(jié)了一層微霜,白白的,有些濕滑,她赤著腳,溫?zé)岬募∧w融化霜雪,留下一個個灰色的足跡。
她喘息著,半刻也不停,還沒到就對著那門邊上的守衛(wèi)說,“開門!快!”
侍衛(wèi)自是沒見過這番景象,茫茫霧氣里一身淡紫色紗衣,長發(fā)未束在身后左右搖晃,一張素面微有蒼白但偏偏唇紅齒白,風(fēng)姿搖曳沖你奔來,自是要恍一會兒神的。
但好在他們也是練家子,沒沉迷時間太長,趕在繁黎跑來之前把門打了開。
門外的天地又是另一番景象。
那為首的張敬站在一旁,一雙手不斷指著地上被團團圍住的那人,唾沫星子滿天飛,面紅耳赤當?shù)檬莻€地獄里的煞星。
大門一開,張敬轉(zhuǎn)頭一愣,見著繁黎一身素衣而出,倚著是自己終于見到了面,松了口氣,這對外的面子可算是保住了。
剛搖搖晃晃往跟前湊著呢,繁黎已從他邊上而過,一眼也沒看他,他肥頭小眼里冒出了怒氣,自他長這么大了就沒有人這般無視他!
繁黎大喝一聲,震得那張敬帶來的人都是一愣,腳下功夫也停了,趁著這時機,繁黎一個箭步?jīng)_了進去,軋進了人堆里去。
眾人之中,只見蘇言汋面朝一側(cè),正背對著她,看不清到底傷得如何了,只是身子都蜷縮在了一塊,一身白衣混著泥土皺皺巴巴,碾落成泥。
“都給我讓開!”
繁黎揮動著自己的衣袖,驚得那些個人皆往后退了一步,她半撲倒在蘇言汋身旁,手顫顫巍巍扳過了他的身子來。
他渾身上下,隔著衣物的冰涼,那是在泥地里翻了幾番蹭上的,她有著心理準備,可還是倒吸了一口涼氣。眼前之人滿臉的血,緊閉著眼睛,早已神智不清了。
她恨,恨自己怎這么傻,誆他每月給自己送藥,卻因自己那不值一提的自尊又不見他,如今自己這個害人精,真真實實又害了人命!
她淚水決堤而下,從她的眼窩而出,順著鼻尖流到下巴,積聚成流又滑落在地,她輕輕用自己的衣袖折成手帕,將他面上污垢盡數(shù)抹去,可那血流太急,才擦掉復(fù)又出,像是怎么都沒盡頭似的。
她出神的擦著,忘了周圍的一切,只等著那后趕來的連枝,也跪在她身邊低聲道:“姑娘,還是叫個大夫吧!”
“對對!”
她可真是傻了,浪費了這么多時間,她要他活!
聲音是久哭后的嘶啞,她大喊著屋內(nèi)的侍衛(wèi)抬了轎子來,張羅著把蘇言汋送上車,身子飄飄蕩蕩如同一只秋日后的蝴蝶,沒了生機卻要最后翻飛,這也驚到了張敬,他的面子也隨著繁黎這一來一往,一哭一鬧間踩在了地上。
他氣勢洶洶地從邊上走了過來,那只油膩肥碩大手直接拉住了繁黎的細胳膊,狠得一拽她整個人就如落葉墜在了地上,繁黎現(xiàn)在管不得別的,從地上若無其事的站了起來,身上沾的泥土都來不及擦,接著命人把蘇言汋慢慢抬起來。
那張敬血氣翻涌而上,一抬腳就把擔(dān)著蘇言汋的木板踢翻了去,蘇言汋側(cè)著身子“咚!”又砸在了地上。
繁黎這下真的瘋了,她一頭散發(fā)瞬得就飛了過來,像是厲鬼索命,撲著要掐上那張敬的脖子了,張敬連退了幾步,雙手同殺豬的叫喊聲一塊,讓人把她拉了開。
那些個打手各個亡命之徒又好色慣了,上手架住繁黎時還不忘順手揩油,只一下繁黎就被困得嚴嚴實實,動彈不得。
張敬冷笑一聲,拂了拂身上激起的塵土,摸索了一下滿是酒氣的臉頰,慢慢走近,扇子一挑就逼迫著讓她露出了面頰。
“嗬,我當是什么貞潔烈女呢!一個婊子還要立牌坊,呸,好言好語你不出來,倒為著個野男人出來了,既然如此,我便幫你解決了這人!”
繁黎一雙眼惡狠狠地盯著那張敬,張敬一剎那也被盯發(fā)了毛,但很快就掩飾住了,大手一揮道:“把那男的也給我?guī)ё??!?p> 接著張敬又對那箍住繁黎打手中的一個示意了一下,那人便手快抬起,一掌劈暈了她。
繁黎終是低下了頭。
連枝鼓著氣,從邊上爬了過來,一身撲在了張敬腳邊上,任他踢了好幾腳也沒撒開,他不能帶走姑娘!
張敬狠了心,另一只腳高高舉著就跺了下去,聲音里都是像踩死一只螞蟻般無所謂,“把這丫頭拉開,趕快處理了,別讓我再見到她擋在我腳前。”
馬車門前綁著的銀銅鈴在叮鈴當啷的晃著,“黎院”門口卻尸骸遍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