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解圍
煙花從左右兩個方向分別在天空綻放,持續(xù)了半刻,周圍由著或大或小的夜明珠以鑲嵌式的姿態(tài)內(nèi)扣在周圍的墻壁上,在猛烈的光亮照耀過后閃著瑩白的光芒。
中心的臺子此前一直由黑色的幕布圍著,加上黑夜的加持,看不清內(nèi)里的情況,正等著最后一簇?zé)熁鹪谔炜罩邢拍强?,黑色帷幕從中心四散開來,淡黃色的燭光在內(nèi)里霎時間燃了起來,圍繞著整個臺子,將臺面打亮,可以清晰看見內(nèi)里一個蒙著面紗的姑娘,手中握著幾條細(xì)長綢緞,綢緞另一頭與之前吊著幕布的橫杠連在一起,于是幾段綢子形同花瓣綻開,完全圍繞著臺上那人。
只見從臺上舞蹈的姑娘身后竄出一絲絲銀色光線,如同點綴在夜空里的流星,映著玫紅色的綢子在那一瞬間收了回來,花朵霎時間像是在風(fēng)中搖曳,滑落的銀色光芒灑在每一片花朵之上,如同清晨里的花朵,幽幽沁香,當(dāng)你靠近細(xì)嗅之下卻又被其上的露珠沾濕了鼻尖。
正驚詫,眼前的樣式又進(jìn)行了更換,如同迷陣一樣的紫色煙霧緩緩升了起來,從那姑娘身后走出了一個瘦高個,他左手成包裹狀,在他掌心燃起了火焰,隨著他指尖的律動而不停的搖晃著。
而正舞著的姑娘,在旋轉(zhuǎn)之中將一條條綢子分別擲出,只留下其中一條盤踞在手臂上,在繞過那身后人時由著他將手里的火焰扔了上去,臺下各看客也是倒吸一口涼氣,薄薄水袖又怎能承接住火焰?
正當(dāng)所有人以為眼前這條綢子要被燃燒殆盡時,卻見那團(tuán)火焰如同自己有了生命,乖乖從綢子中端劃向了末尾,并一直停駐在那里,而舞女揮動著邊緣化火的綢緞布子,輕盈地旋轉(zhuǎn)跳躍,翻飛成花,在眾人眼前劃過一段迷離的光暈。
這種把戲我其實在民間早已見怪不怪,將度數(shù)極高的酒灑在手上和綢緞的末端,火焰便不會灼燒手指、綢緞其他部分,只會聽話的待在它該待的地方。
于是,在眾人正驚呼看戲的時候,我舉了酒杯自酌自飲,在黑暗中隱藏著自己的行為。
我歪著頭,側(cè)過身子,已十幾杯酒入了肚,桌子上的酒壺里早已空了大半,整個人也變得微醺不受控制,眼神迷離的望著臺上賣力表演的舞者。
她的長綢時而飄蕩到臺下,但距離賓客坐席還有一段距離,她伸手抬手力道控制極好,顯然是經(jīng)過多年訓(xùn)練的。
正當(dāng)我一手撐起自己的后脖頸時,面上轟然一熱,睜眼,對上了一團(tuán)熾熱的火球,它猛然從臺子那邊竄了出來,就穩(wěn)穩(wěn)停在了我臉前不到半個手掌的地方。
火熱的焦灼著我臉上的毛孔,卻又在未來得及傷及我時悄然退了回去,我酒醒一半,眼前之事發(fā)生的太過突然,倒沒時間去驚慌失措,也自然沒有留下什么笑柄,如今看著那臺上舞女收回了綢子,似無事發(fā)生一般接著舞動,自己緊捏著手心,將剛剛想要向后退去的身子強(qiáng)行壓在了原地,告誡自己莫要出丑。
可閃爍的眼睫,還有不斷咽著口水的喉嚨,都暴露了自己此刻的驚慌,壓住情緒,我轉(zhuǎn)頭向左手邊那群人看去,正如我想象那般,各色目光早已黏在了我這里,妄圖看見我驚聲尖叫的丑態(tài)。
其中太后的眼神在這群人里尤為扎眼,是因著她的悠游自得、她的嬉笑人間和臺上臺下都盡在她的掌控之中的輕松。
倒吸了一口氣,讓身子瞬時間松了下來,強(qiáng)扭著,讓自己看上去盡量自然地微點了頭,向著太后那個方向嫣然而笑。
只見太后面色一變,眼睛瞇了起來開始正式打量起我,我知道是剛剛的那個笑起了作用,我太過自然的笑此刻卻是令人窒息的。
壓著微笑轉(zhuǎn)回了頭,待到太后看不見的角落瞬間收回笑意,冷眼看著臺上的表演,只見中心那姑娘眼波流轉(zhuǎn),手中揮動的火綢漸滅,只剩下一點火星。
左右揮動之下,她的手腕在下一秒狠狠抽動了一下,那條緞子便又朝我這個方向撞了過來。
速度快而猛,邊角的焦黑直蹭上我的臉頰,燃燒后殘留的灰沫在其上劃了長長的一道痕跡,我順勢轉(zhuǎn)了臉,瞬發(fā)的手抓住了要往回收的帶子,用力拽了回來,手腕霎時纏上兩圈,將其牢牢固定。
臺上舞女的手臂在此番拉扯下緊繃了起來,連接二人的長綢也緊緊繃直,內(nèi)里使的氣力只有兩頭的人才清楚。
她的臉隱藏在面紗之下,只露出一雙眼來,可距離較遠(yuǎn),又被那臺上光影所遮蓋,根本看不清她的表情,只從那來回細(xì)微的扯動下知曉此人的力道絲毫不比我弱。
扯著這帶子的一端,已高舉到至自己臉側(cè),周圍的目光皆因這一段小插曲變得尷尬起來,臺上之人與臺下之人的對峙,座上的太后不開口,那便無人會去出這個頭。
我的眼睛緊盯著臺上之人的動靜,全然未注意原先還在臺上的另外一人。
只見這時,那個持火的瘦高個男子,從舞女身后出來,雙手呈交叉狀從胯部舉到了頭頂,到最高處時利落打開,剎那間所見之處皆落下了點點熒光綠的光點,似螢火蟲般在空氣中晃動著身影,悠然的落在了每一個賓客之間,在被黑色籠罩的夜里是格外令人驚喜的璀璨。
我緩緩伸出另一只空出來的手去接落在我身旁的光點,它在我的手心處忽上忽下,帶著微微毛茸茸的觸感,不斷瘙癢著我的掌心。
在它們跳躍終止之時,猛然收緊,那些個綠色點點就被我收入手心,而另一手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松開了一直緊緊拽著的綢緞,那臺上舞女毫無防備之下被我卸了力,直接向后倒了去,她旁邊的男子速度、反應(yīng)都是極快,未等她踉蹌幾步,就已迅速扶好了她,手中一用力,反作用下讓她穩(wěn)穩(wěn)地站回了臺上。
整個過程行云流水,又是在眾人不注意的情況下完成,待到那些綠色光影皆散去之時,臺上臺下已恢復(fù)之前模樣,半點看不出剛剛的爭鋒相對。
我抬了手,輕輕用手背擦拭著自己臉上的灰痕,另一只手抬起酒杯,高舉過頭,對著臺上一鞠,飲下。
那舞女是個知曉事理的,明白我給她了一個臺階下,而她也完成了自家主子給她安排的任務(wù),不必再與我較勁,便彎了腿,對我一個拂禮,自施施然下了場。
臺上之人已謝幕,臺下之人卻都憋著一口氣,無人放聲,直到那最首的太后拍掌“哈哈”大笑起來,余下之人才松了口氣,跟著鼓起掌來。
“好啊,這表演實在新奇,就是沒嚇到沈姑娘吧?!?p> 太后轉(zhuǎn)了身子,假模假樣慰問起我來。
“自是無事,這表演生動好玩,讓人眼前一亮?!?p> 太后聽后,堆砌的笑容漸漸落了下來,也不去接我的話,看著場面逐漸冷了下來,反倒是之前那個馮夫人,晚宴上被安排坐在了太后身側(cè),此刻跳了出來,一臉笑意道:“這表演好玩得緊,我也是第一次見,沒想到竟然是要和臺下之人聯(lián)動,虧得是沈姑娘坐在那個位子,換了別人可都是要砸了這個表演的?!?p> 馮夫人話里捎帶上我,看似夸獎,實則是向眾人說我與尋常人不同,行為舉止都和旁人相異,想坐實了我是妖物的傳言。
她看著我笑了笑,卻沒等我回話,直接對著太后說道:“太后娘娘這表演安排的好,讓大家也開了眼界了?!?p> 太后聽了她話才微微緩和了臉色,彎起了唇角,“各位喜歡就好,看這時辰也不早了,便都散了吧,哀家也有些乏了。”
馮夫人率先起了身,弓了身子,迎送太后離去,眾人一二個也都隨著她行了禮,我坐在原地,無人關(guān)注便也懶得起身,看著她們假笑的面龐只覺得可笑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