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淮紓這一聲呵斥,我的身體轉(zhuǎn)瞬恢復(fù)自由,在抬眼時已回到了雕像面前,望著淮紓的石像,她的那句話卻讓我久久不能回神。
段傅均伸手在我面前晃了晃,我順勢將他的手抓住,極其認(rèn)真地問他:“淮紓到底是什么身份?她為什么能看到我?難道她真的沒死?”
我一連串甩出這么疑問,讓段傅均也是一愣,他眨巴眨巴眼,突然就笑了:“你這是被嚇著了?”
“你還笑得出來!你都不知道我剛才遭遇了什么?”我大吼。
段傅均卻淡淡然笑道:“是地獄之手吧?”
我一愣:“你怎么知道?”
段傅均還未來得及回答我,一旁的林霄搶話道:“你看到了什么?”
我看向林霄,正準(zhǔn)備說些什么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我的手還緊緊地攥著段傅均溫?zé)岬氖?,頓時臉一熱,連忙丟開,皺起眉頭對林霄說道:“你先告訴我,她的侍從告訴你當(dāng)時發(fā)生了什么。”
大概是林霄看我態(tài)度強硬,我分明看他嘴巴張開想說什么,卻又皺起眉頭緩緩收了話音。然后才說一句:“她的侍從告訴我,當(dāng)時林頷繕只是一聲令下,他們便紛紛往前沖去?!?p> 說到這里,他突然嗤笑一聲:“我一直當(dāng)他是經(jīng)歷了戰(zhàn)場的殘酷,腦袋里產(chǎn)生了臆想,即便是見到了林頷繕的石像,我依然覺得這只是對方術(shù)士做的。盡管這些年我沒有得到一個準(zhǔn)確的答案,但我一直這樣堅信著?!?p> “他說,當(dāng)時有一種感覺,好似身體被操控,瞬時變得勇猛無比,他的腦海里只有‘殺戮’二字,待到敵軍被滅,他再回頭去看時,大家已經(jīng)紛紛倒地,生死不明,血海幾乎淹沒了國城腳下。他只能看到林頷繕的雕像佇立于國城門下?!?p> 這算是三言兩句就將震撼人心的事情講得這般平淡了,我從林霄的表情中讀到的東西不多,但不難看出他的難過。
段傅均在這個時候開了口,笑對林霄說道:“他沒有騙你,他們的身體的確是被操控了。而淮紓,的確也不是凡人。”
我又是一愣,回頭去看段傅均,卻見他依舊是淺淺笑著,他走到我身側(cè),輕輕拍了拍我的肩膀:“你呢?你又看到了什么?”
我還心有余悸,回憶起方才那一幕,忍不住打了一個哆嗦,然后對段傅均說道:“手,很多手。從地底下冒出來的,抓住誰誰眼睛就紅?!?p> “什么意思?頷繕不是凡人?”林霄拔高了音量,似在質(zhì)問段傅均。
段傅均則背手而立,看了看他,卻沒有直接回答他的問題,而是轉(zhuǎn)移話題問他:“不如你先告訴我,你的愿望是什么?”
林霄倒也沒有惱怒,也不似之前那樣心急,對于段傅均沒有直接回答他的問題也是神色淡然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轉(zhuǎn)身面對著淮紓的石像。他伸出書輕輕撫摸著她的臉,神情也變得溫柔,他說:“讓她變回正常人那樣,我要娶她,然后入皇陵。”
他這一番話讓我突然有種感覺,好似心中一汪湖水泛起了陣陣漣漪,我問他:“那你是真心娶她,還是因為嫁給你,是她的愿望?”
“有區(qū)別嗎?”林霄并未看我,他的聲音很平靜,好似一切都是無關(guān)痛癢的事情。
我繼續(xù)說道:“其實我不能理解你,她活著的時候,你從未給她一個答案。她現(xiàn)在變成了這樣,你卻要娶她,到底是終于明白了自己的真心,還是你對她心中有愧?!?p> 說到這里的時候,我頓了頓:“你問我有沒有區(qū)別,不如問問你自己,你覺得沒有區(qū)別嗎?”
然而這個問題并未讓我和林霄糾結(jié)太久。
段傅均打斷我們倆人:“她沒法像正常人那樣,你也娶不了她了?!?p> 我與林霄不約而同地看向段傅均,直到這個時候,段傅均才終于肯開口解釋。
世間各國每年都會發(fā)生大大小小的戰(zhàn)爭,在戰(zhàn)場上死去的人們,有的心有遺憾,有的心有不甘,一個個戰(zhàn)死沙場的人們因著執(zhí)念漸漸演化,最終變成一種魂體。
這種魂體沒有自主意識,他們因戰(zhàn)爭而生,便也會隨戰(zhàn)爭而滅。
而淮紓,便是難得一見的魂附。所謂魂附,就是那魂體侵入人們。大多人因經(jīng)不起這樣的魂體帶來的怨念,一旦侵體,不久后便會撒手人寰。
可淮紓活了下來。
她不僅存著自己的意識,還能在最后將她這特殊體質(zhì)運用起來。用段傅均的話來說,淮紓是以身為祭,以眾將士為載體,保下漠旋。
在她死的時候,說的那番話。
“我林頷繕,生,為漠旋赴湯蹈火,萬死不辭;死,愿化為戰(zhàn)魂守國土,保漠旋長盛不衰!”
戰(zhàn)魂。是了,林頷繕化身戰(zhàn)魂,保著漠旋國長盛不衰,所有覬覦漠旋國的人,最后踏上戰(zhàn)場,總會以各種原因喪生。盡管漠旋國也付出了或多或少的代價,但最終不還是勝利而歸。其中多多少少還是因著淮紓的庇佑。
段傅均說淮紓沒有辦法變回正常人那樣,也沒有辦法嫁給林霄,是因為,淮紓已經(jīng)變成了地仙。而這地仙只能存于這石像內(nèi),她這永生永世都會被禁錮著,再沒有自由。這是她給漠旋的恩賜,也是自己的囚牢。
林霄在得知這些之后,頹然坐在了地上,他捂著臉,眼淚就從指縫里溢出來。
他的哭泣是沒有聲音的,那樣悲涼又無助。
我思忖良久,最后還是告訴了他一件事。
“我在她的記憶中時,她能看見我,這說明,她有意識,你的聲音,你的話,你對她做的一切,她都知道的?!蔽沂沁@樣安慰林霄的。
林霄的手微微一頓,然后緩緩抬起頭來看我,我見他的雙眼已是通紅,滿臉的淚痕,竟然我心生不忍。但我還是繼續(xù)開了口:“她就這樣長長久久陪著你不好嗎?即使有一天你會衰老死去,至少在有限的時間里,從某種意義上來講,你們還是相伴到老的?!?p> 不知我的話是不是起了效果,只見林霄站起身來,聲音喑啞道:“斑豆。”
小斑豆應(yīng)聲跪下:“奴才在?!?p> “傳朕口諭,前將軍林氏,賢良淑德,為國為民,死后佑我漠旋江山社稷。終身未嫁,朕予林氏歸宿,入皇陵,追封先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