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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執(zhí)一如是觀

第五十八章 錯金刀的主人

浮生執(zhí)一如是觀 彧執(zhí)歡 5026 2022-03-12 22:21:17

  回到院子里,迎頭碰上在庭中負手而立的黃靈川。

  因為府里大小事情,又兼世道不平靜,這兩日里他并沒回王府去,就連晚間的下處都安置在了大哥哥院子里。

  住在一個府里,晚上倒是不好見面了,但是好在,只要有個正經(jīng)的理由,白天里,可以大大方方的見面了。

  “三小姐妝安?!?p>  他彬彬有禮的模樣,讓三小姐突然覺得慌了神,這樣近的看著他,目光炯炯,眉目成書。

  因為來得倉促,他今日穿的是與他同住的大哥哥的衣衫,不同于常日里的勁秀瀟灑,越發(fā)顯得溫文爾雅。

  “大公子萬福?!?p>  三小姐姍姍來遲,此時這行禮多少有些下意識。

  突然被她這樣客氣,他倒是不適應了,伸手去扶她,卻被她縮了一下躲開了。

  他的手懸在了半空,她尷尬地笑了笑,說:“我剛剛從那不潔凈的地方來,晦氣的很,別沾染了大公子?!?p>  他聽她說完,笑了,笑得那樣釋然,說道:“如此,也不妨。東西我?guī)砹耍皇腔蛟S鋒利,不知道三小姐做什么用?!?p>  三小姐伸手指引,說道:“大公子隨我來?!?p>  兩個人一路來到小廳,這個地方,他上次坐在這兒,還是四小姐的生母給布料下毒那次。

  現(xiàn)在看來,一切都沒什么變化,只是光陰輪轉(zhuǎn),讓人有些恍若隔世之感。

  黃靈川此時若有所思,三小姐看著他,也不好打斷他的思路,也就那么坐著,低著頭,不說話。

  玲瓏因為是三小姐近身行走的人,得到了應有的重視,一頓操作猛如虎,現(xiàn)在除了還是要吃用去毒藥丸,活蹦亂跳的,幾乎是個沒事人一樣。

  她端著茶水站在門口一看,這光景,真是天下一絕了。

  這樣一對呆頭鵝,也真是辛苦了兩家老人有眼光給撮合到了一處。

  再換言之,這在人前如何人靈秀聰慧的兩個人,無人之處對坐,竟是這般的不設防備。

  “咚咚咚?!绷岘嚿焓智昧饲瞄T,她敲得聲音很輕,三小姐抬頭看她,黃靈川也緩過神來,也沒等小姐說話,她就端著茶水進來了。

  “大公子慢用。”玲瓏把這帶蓋兒的茶盅子擺在手邊小幾子上,也沒多逗留,轉(zhuǎn)身去給三小姐上茶。

  若是換作旁人,她必然是要替自家小姐同人家客套一番的,但是眼前這人是自家小姐未來的夫婿,小姐有自己的相處之道,沒得她聒噪的份兒,她也很不該在這樣的地兒抓尖兒要強的。

  茶擺好了,她就往旁邊站了站,輕聲對小姐說:“婢子去外面伺候著,就站在門口,聽著招呼就來?!?p>  三小姐微微點頭,玲瓏便退了出去。

  “不知……”

  黃靈川話剛出口,三小姐就露出了為難的表情,當然,這樣復雜的神情,他一絲一毫都沒有錯過。

  “刀在這里?!彼幌胨麊枺敲此梢允裁炊疾粏?。他只需要把刀交給她,然后望著她,等她說話。

  三小姐伸手從小幾上取過這把刀來,為了防止她受傷,來的時候,他還特意細心地包了一方帕子在那外頭。

  “果然是把好刀?!比〗阗潎@道。

  黃靈川見過她的衣裳上的破損,深諳此道之人不需太多,只一眼就知道,是把利器。

  只是,三小姐這是什么表情?

  他看著她,她的神情中帶著凄楚,又有許多耐人尋味的不值得……

  他想安慰她的情緒,但是這樣羞人的事,他的身份來說,不知道,或者說裝作不知道,是不是或許會更好些……

  “這樣的秋水之刃,赭龍錯金,不是凡品吧?”

  他怎么也沒想到,她乍一開口,竟然問的是這個,認真回答說:“本朝初,《太祖欽定百兵制量度》中有記:刀。身不逾兩尺。刃薄于明紙。光如虹。而平如鏡湖秋水者。試。初。破而不痛。血如注而不染纖毫。是為割鹿刀。從鋒刃上看,確實是難得一見的神兵,當日祖父曾得先皇恩賜,有一把差不多的內(nèi)制雀翎刃,鋒刃光澤皆類似,只是不如這把的外鞘考究。”

  三小姐仍舊認真把玩著這把赭龍割鹿刀,口中念念有詞:“乍一看,赭龍盤旋,細看金蟒伏之,錯金之工不過近兩年才在京中盛起,此物之主倒是心懷天下啊……”

  “是秦王。”黃靈川答說。

  三小姐抬頭望著他,等他解釋。

  他說“我已經(jīng)派人查過,此物確實是秦王之物。有不少人見過它。”

  “秦王……”

  三小姐低吟著這兩個字,眸光深了深,全然沒有注意到黃靈川坐在一旁,覺得她的聲音聽在耳中有一種讓他吃醋的好聽的。

  “嗯……”他輕輕地虛咳了一聲。

  三小姐抬頭看他,面露不解之意。

  黃靈川倒是索性不裝了,端得是四平八穩(wěn)又如何,常日里若是不立下規(guī)矩,這小媳婦兒日后教導起來只怕是要更難。

  想到此處,黃大公子索性把臉一抹,丟了王孫世家的端正,把坐姿往三小姐那邊一傾,同她四目相對之時脫口而出便是一句驚天情話!

  他說:“如我所愿,愿卿此生,有所思時,所念,皆吾身與名。如卿方才那般,念旁人,我這里是不痛快的?!?p>  他說的文縐縐的,又用手指著自己的心口,這意思分明是你這么念著別的男人我不樂意!老子吃醋了!?。?p>  說著,他還真真地往自己心口拍了拍,神情嫵然。

  這樣火辣辣的眼神和情話迎面撲來,三小姐幾乎要招架不住了,一邊滿臉羞紅說他學壞了,這樣貧嘴貧舌的,一面脫口而出地說:“他有什么好念的?就是念他,也是盼著他不如意才好的!”

  話才說完,三小姐突然覺得是失言了,忙抬頭看向黃靈川,黃靈川卻在這時候突然靠近她,握住了她的手,說:“你要他如何不如意都好告訴我,我替你去做。只要你念我,不念他?!?p>  手掌中傳來的溫熱,眼前的人亦深情款款,這樣的人,她衷心喜歡。

  三小姐突然覺得對著眼前這個人,她完全可以放心交接,她想要把自己的心事告訴他,讓他幫她心安。

  她把另一只手也放在了他的手上,叫他附耳過來,有話要說。

  黃靈川高大的身軀伏低靠近,感受著軟玉溫香的她柔聲低語。耳畔聽她嬌羞斷續(xù)地說起四小姐其實已經(jīng)失身于短刀的主人,這樣折辱門庭的事情她可以不稟告父母,卻沒法不付諸報復。

  當然,她沒好意思說的理由還有一個。

  她有理由懷疑,當時四小姐拿著刀子一邊割破她的衣服一邊要認真劃花了她的臉這事,是秦王主使的,為的不僅僅是她當日的頂撞,還是要敗壞黃靈川的名聲與官聲,官場這回事,總是牽一發(fā)而動全身的。

  這份恨,總是無法磨滅的。

  關于那衣衫凌亂之事,她是不敢提的。

  等到她醒來之后,從頭至尾沒一個人跟她說過這個事,她不清楚是大家都沒有提起,還是說,從始至終大家都是一無所知。

  她所知的,也就只有裙褲系帶齊整,守宮砂猶在。

  想到守宮砂,她突然紅了臉。

  這事本身就是讓人羞怯的話題,可是……心中不免還是想要同他說清楚。

  家中姐妹出了這樣的事,落在男子眼中,大約是會十分在意的吧?三小姐心中做此念頭,口中說話都怯了幾分……

  “我……”

  她的臉更紅了,眼前之人同她牽過手,也同騎夜行過,依偎對泣過,可是……

  同他說這個……

  總是覺得太羞恥了!

  “怎么了?”

  黃靈川從方才同她對面說話,兩個人就越來越近,她是剛剛沐浴更衣,熏過香才回來的,清清爽爽的一個小姑娘,只畫了畫眉,點了點唇,干干凈凈的,如畫中仙一般美好。

  只是這小仙女時不時地會走神,眼睛也不直視他,間或瞟一眼,臉色也不好,紅了白,白了紅的??丛谒劾?,一時情不自禁,就動起手來……

  他撫上她的臉,果然,紅潤的臉兒滾燙滾燙的。

  她看了看他的手,羞中帶愧地低下了頭,他更要問些個什么的時候,聽她蚊子哼似的開了腔,她說道:“我……我不是那樣壞的女子……”

  此言一出黃靈川倒是愣了,怎么平白無故說起這個?方才說話,一切正常?。?p>  “怎么這樣說?”

  “我……我不光自己弄心思,還拐帶著你一樣不學好,要同我一般去算計人。你豈不是覺得跟那些個使心計,弄心眼兒的壞女人一樣了?”

  原來如此,他同親密之人常日里閉門籌劃,哪個不比這個厲害,她一個閨閣女孩兒,不過是要給自己爭口氣,算得什么壞呢?

  他正覺得不知作何反應,只是笑了笑,還真是個傻姑娘。

  面對他的笑意,三小姐慌了。

  他為什么要笑?

  他在笑什么?

  是不屑一顧么?

  于是,黃大公子眼看著這個姑娘,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跟他翻臉了!

  她甩開同他一起緊握的手,抽身而去,留下了只一個晃神就錯失良機的黃靈川。

  他下意識地回身,只長臂一攬,便將她環(huán)外臂彎里。

  她的背緊緊的被禁錮在他的胸膛,他的唇剛剛好貼在了她的耳廓尖尖上,冰涼。

  她仿佛是生了大氣的樣子,氣鼓鼓的掙扎。

  他只用了一句話,就安撫住了她。

  他說:“我沒有旁的意思,從始至終,你都是最好的你?!?p>  聽他如此說,她也不再掙扎。

  “你大約忘了,若是論起復仇這件事,我是你祖宗!”他的聲音低低的,有一點偷偷摸摸的意思。

  所以,她的耳朵尖兒,熱了。

  他的手環(huán)在她的腰上,修長的手指讓他的手顯得有點兒大,大到再往上錯一點兒,往下錯一點兒,都會被三小姐的繡花鞋跺一腳。

  既然說開了,自然也就不哭不鬧了,三小姐讓黃靈川放手,黃靈川卻不放,他此時就是想做個無賴,貪圖一時半霎的溫存。

  他心中迅速地計算,最后忍了忍,放開了手,卻不許她離開,一把握住了她手,低聲問她……

  “還有兩個月,除了這事,你還有什么不痛快的么?”他聲音低沉,讓她一時聽不出因由。

  “也……沒什么,此事不是一家之事,聽父親和哥哥說的意思,如今這事翻到臺面上來了,也不是三兩日就能切結(jié)的。我也不指望什么……”三小姐懂的。

  江山易主這件事,每日里都千變幻化的機緣,可是真的說起來,太平天下,絕對沒有一個人是敢做一朝變換的天子的。

  黃靈川點了點頭,眼光卻仍舊望著三小姐。

  換言之,她并未聽出他話中的深意,也不知道她是真的不懂,還是裝的。

  于三小姐而言,她承認,她是裝的。

  閨中女子最會的就是裝,不是偽裝,就是一心一意地裝。

  她被他這樣拉扯著,這樣一再靠近,若是再這樣下去……

  她不敢想。

  終究還是太快了。

  她莫名的慌張,想逃。

  她由衷的知道他好,可是……身不由心,亦或是心不由己,她總是不敢面對。

  他越是主動熱情,她越是想逃……

  “不早了……”她說。

  他一愣。

  “大哥哥那里我很是掛心,勞煩你幫我去瞧瞧,可好?”三小姐這是在攆他走了。

  他由衷的舍不得,可是這個地方也不是他能長久地站著的。

  所以……

  去她所請,他告辭離去。

  黃靈川依依不舍地出了門,玲瓏和燦兒在門外送了客才回來。

  燦兒端來了茶水,給三小姐斟了一盞茶,瞧著黃大公子走的時候一切如常,這三小姐怎么反而不高興了呢?

  三小姐回顧了一下桌上那把短刀。

  “找個匣子仔細收好,別叫人瞧見了。”

  私自收藏這樣的東西算是僭越,是大不敬的罪過。

  雖然黃靈川說是兩個月內(nèi)把這件事揭過去,想來人間也不是盡如人意的。

  三小姐獨自走出小廳,礙過帷幕走進她的臥房里去了。

  天涼了,晝也短了,哪怕一天照舊是十二個時辰,也不過須臾之間,日光就暗了。

  三小姐走到窗邊,打開窗扉,院子里的許多樹已經(jīng)變得枯萎了。

  風吹來,雨霖鈴微微做響。

  玲瓏給她披上一件衣裳,叮囑她想事情也要留心身體。

  她點了點頭,叫玲瓏去廚房問問去年的桂花糖還沒有。

  如今滿世界都不安生,這府里仗著給節(jié)下備的東西齊全,緊一緊手還是過得去的。再有個一兩天要是還沒法恢復通市,這京城中就真要亂了。

  三小姐像是隨口一問,玲瓏卻像是爛熟于心似的回答說:“從我能起身,就帶著咱們院兒里的媽媽們盤察過了,說是府里有了大變故,也沒亂起來。所有的東西物件一點兒都沒動。咱們?nèi)ツ曜龅墓鸹ㄌ?,莊子里送來,夫人分下來的干貨果子照舊大壇子大婁地安頓在那柜子里呢,還有去年冬天的梅花餅,都好好的呢。小姐要用些么?”

  “我不用……祖母這兩日都在吃補藥,你拿著我那個柜子里的匣子里的荷包來,看看,要是針腳還好就送過那邊去放在枕邊,安枕也是好的?!比〗汶x開窗前去把她那放閑東西的柜子打開,東找西翻的,想了又想,說:“二哥哥三哥哥都在祖母那里,吃用必然不缺,只是照顧病人最是消磨人,二哥哥和三哥哥往年里又最是不肯飽暖消磨的性格,我那柜子里有兩塊皮毛毯子,也是那年里他們讓給我的,你叫人給他們搬過去,免得晚上在祖母腳邊兒守夜的時候冷。”

  “母親這兩日定然是心里不痛快,又操持了那事,怕是倒胃口的,挑好的蜜餞悄悄送過去。日前咱們給父親做的鞋還收著呢,你也一并送去。”她原本記得有個長壽花的荷包來著,也是沒找著。就叫玲瓏給黎夫人準備吃的吧。

  “給兩個姐姐還有孩子們也帶點花茶,僻晦氣……大哥哥那院子里也不寬敞,他常日里也不愛這些個零碎東西,你挑揀些好的送過去?!闭f來說去,終于還是到了正主兒了。

  為了給大公子送點兒東西,三小姐活活把自己這一屋子東西盤算遍了,卻也是不妨事,家中突遭變故,三小姐中毒輕,治得快,多照顧這一家人也是對的。

  所以三小姐的禮物最后被玲瓏送到大少爺院兒里的時候,畫面很是好看。

  玲瓏提著食盒走進院子里時,和大少爺?shù)挠H隨打了個照面,說是大少爺有吩咐,往里面走,看看門戶關閉,里面有說話聲,知道主子們都在,看看門口站著的這位,是無為。

  玲瓏打開食盒,取出個大大的荷包遞給無為,說:“我們?nèi)〗悴钍刮襾斫o大少爺送東西,也說你們辛苦了,這里頭是三小姐自己做的生姜薄荷丸子,分給你們說驅(qū)寒的,說這樣門口廊下的差事辛苦了。勞煩通稟?!?p>  無為本不想接,可是聽完了玲瓏的話,伸手接過,還了禮,轉(zhuǎn)身扣門通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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