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越來越冷,北風(fēng)吼起來時,露在外面的每一寸皮膚都過冰一般的疼。
肖若梅就是在這樣的天氣里離開的。
張一禾為她織了一條金色的大圍巾與一副金色的大手套,親自把她包得嚴(yán)嚴(yán)實實后,緊緊抱了抱她:“若梅,好好治療身體,好了之后再回來,有事打萬義的電話,他會轉(zhuǎn)告我們的。到了上海后,別忘記甘城這幫朋友,我們都會想你的。”
“姐,田家巷一號的全部都印到了我的心里,終身難忘。這是我家的電話,有事沒事都可以打給我。大寶,小寶,小葦,來,讓阿姨抱抱?!毙と裘忿D(zhuǎn)身,抱了抱大寶又抱了抱小葦與小寶,依依不舍。
“肖小姐,快走吧,別耽誤了火車。”鐵妞在一旁催促。
“是的,快走吧?!睆堃缓淘俅螖n了攏她的大圍巾。
王少軍拎起她的行李箱放到車上,張一禾扶她上了車,大寶、小葦和小寶對著車窗戶和她說再見,韋瑩瑩、李畫與鐵妞在寒風(fēng)里連連揮手……
又是一番叮囑與不舍,載著肖若梅的車子才迎著寒風(fēng)駛向甘新火車站……
“媽媽,肖阿姨真的還會回來嗎?”大寶跺了跺腳,縮著脖子問。
張一禾回望一眼遠(yuǎn)處,面包車已經(jīng)不見了蹤影,她抱起小寶,非??隙ǖ卣f:“會的,一定會的。”
每一種相遇都是命中注定的,她來她走,她注定跟田家巷一號有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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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上次國民政府頒布了取締小學(xué)堂的告示后,甘城女子學(xué)堂的學(xué)生一天比一天少了,第一個離開的就是季春薇。緊接著,周敦清的女兒周雪玫、萬仁家的萬清文、萬清雅以及美麗穿老板家的萬清華……,一個一個離開了女子學(xué)堂。
既然走了,就得結(jié)清學(xué)費余款。
張一禾為最后一個要求退學(xué)費的家長辦好退款后,二嫂劉氏走進了辦公室:“一禾,現(xiàn)在學(xué)堂里只剩下你我兩家的四個孩子了。四個人占用這么大一個教室,還配備三個老師,太浪費了。要不,我們也學(xué)人家,把孩子暫時先帶回家,等甘城第一學(xué)校成立之后,再送孩子去上學(xué),好嗎?”
張一禾很為難,二嫂說得很對,偌大的教室就幾個學(xué)生,的確不合適。
“二嫂說得有道理。我就是為孩子們惋惜,好不容易養(yǎng)成了良好的學(xué)習(xí)習(xí)慣,這樣一來,又得荒廢好一段時間?!睆堃缓虈@息。
“是啊。”
“我想先讓孩子們?nèi)チ⑷藢W(xué)堂過渡一下,二嫂覺得怎樣?”張一禾提議道。
“這倒是個好主意。就是不知道萬義同不同意,上次我想把兩個女兒送去立人學(xué)堂時,他堅決不同意?!倍┯悬c犯愁。
“放心,我去跟二哥說?!币缓陶J(rèn)為萬義以前不愿意兩個女兒去立人是因為那時學(xué)堂里沒有女孩子,他怕她們被男孩子欺負(fù),如果小葦和小寶也去,估計他不會反對的。另外,她還想跟二哥商量讓韋瑩瑩與李畫去立人教書。
劉氏聽一禾這樣說,自然開心得不得了。
說去就去。張一禾和韋瑩瑩與李畫打了個招呼后,就跟劉氏一起出去了。
兩個人沿著田家巷沒走多遠(yuǎn),就看到萬仁家院門口站著兩個人,一個是周敦清,一個是周華容,兩個人眉開眼笑,談得正起勁,周敦清的手上還抓著一張報紙。
遠(yuǎn)遠(yuǎn)看到張一禾和劉氏,他倆主動迎了過來,周華容一臉的高深莫測:“兩位弟妹好,這么冷,你們?nèi)ツ陌???p> 劉氏向來看不慣她的嘴臉,說話自然也就沒有好聲氣:“你和周敦清這個漢奸站一起,這是丟老祖宗的臉?!?p> 周華容的臉色陰沉了下來:“什么漢奸不漢奸的,周先生當(dāng)時是沒辦法,好死不如賴活著,誰不想活著???”
張一禾笑了笑:“周敦清,你當(dāng)著我的面向日本鬼子告發(fā)我時,有沒有想過我們以后還會見面?”
周敦清嘿嘿一笑:“弟妹,如果不告發(fā)你,我就會死。告發(fā)你,萬和會保護你,你不會死。你說,死人好還是不死人好?”
看著他那副油膩而狡詐的嘴臉,張一禾覺得反胃:“誰是你弟妹?別這樣稱呼。你這個賭場老板,撒謊都不用打草稿。不過,你那天的表現(xiàn)倒讓我刮目相看,以往你都腳踏三只船,為什么那天要孤注一擲地站到日偽軍那邊呢?不像你的為人??!”
周敦清哈哈大笑:“你錯了,我沒有孤注一擲到日偽軍身上,我最好的朋友還是萬太太的二哥周遠(yuǎn)鶴?!?p> 張一禾撇了撇嘴,別說最好的朋友,就是自己的親妹妹做漢奸,周遠(yuǎn)鶴都毫不留情。
“張一禾,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周司令就要回甘城了,甘城又將是國民黨的天下了,至于共黨,哦,他們好像跟國民黨簽署過合作的意見書。不過,現(xiàn)在,一切都變了。”
“周老板,說這么多不嫌累嗎?”
“累什么?給你看一樣?xùn)|西?!?p> “什么東西?”
周敦清把手中的報紙遞給了她:“看看報紙頭條,上面寫著什么?”
張一禾接過報紙,第一眼就看到了報紙頭條上的幾個大字:皖南事變。急忙快速瀏覽,待到掃讀完全文,她的心口被刀插了一般,疼得不能自已。
國共兩黨正式撕破臉皮了,以后,萬和他們的新四軍與甘城的國軍就要勢不兩立了。也就是說,周遠(yuǎn)鶴與萬和將成為敵對的雙方。
張一禾把報紙還給了周敦清:“你的消息很靈通,不過,我要告訴你:國民黨跟共產(chǎn)黨再敵對,也不會放過任何一個漢奸。”
周敦清再次哈哈大笑:“不信走著瞧?!?p> 張一禾不想跟他再多說一個字,避開一步,從他的旁邊走了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