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青流站在琴前，心道，果然是一把好琴。一笑又說道“那在下便獻(xiàn)丑了?！?p> 來青流拂衣而坐，雙手輕放與弦上，伴著香爐青煙指動(dòng)弦響，音純而悠遠(yuǎn)，曲輕揚(yáng)，聲緩緩，沉著大方，似清風(fēng)吹過，似水而流，久蕩耳邊。曲中似陳情，非澀澀，只留舒暢在心間。這曲正如其名，青流二字。
再看聽琴之人，沉與曲，心如水聞聲蕩漾，漸緩漸急，又漸急而緩。百步外聞聲之人亦是停下腳步，泛舟之人竟也放下船槳，孩童學(xué)起大人模樣，閉著雙眼任風(fēng)吹垂髻，鳥不鳴蟬亦無聲。
一曲終，琴音繞梁許久，使得聽琴之人回味無窮。好琴，好曲。
“青流兄的琴技越發(fā)精湛了?！彼脴s輕搖折扇意猶未盡的說道。
來青流起身回到石桌前，輕輕一笑說道“嗣榮兄過獎(jiǎng)。”
“你若是女子，本公子還真想將你收入府中讓你日日為本公子撫琴?！彼脴s說罷笑著飲下一杯酒。
“嗣榮兄又說笑?！眮砬嗔鳛樗脴s斟滿杯中酒白了他一眼，看媯瑤泠掩鼻輕笑，又對(duì)媯瑤泠說道“讓姑娘見笑了，你莫聽胡謅，他向來這般口無遮攔?！?p> 嗣榮則在一旁嬉笑。來莘亦是早已見怪不怪。
“你二人關(guān)系真好。”媯瑤泠笑著飲下一杯酒。
閑談中媯瑤泠這才知，來青流與嗣榮打小在學(xué)中相識(shí)，來青流本該繼續(xù)在學(xué)中，可家中變故，便放棄學(xué)業(yè)繼承家業(yè)。如此溫文爾雅之人，如何熬過悲痛，這才下了決心。
夕陽漸落，幾人返回城中，在城中最大的酒樓酒足飯飽，便一一道別。
媯瑤泠回到客棧，掌柜的趕忙上前問候，幾句寒暄后媯瑤泠回到房間。
這一日自是過得自在。
在房中休息片刻。戌時(shí)末，媯瑤泠躍出窗外，來到姚府，輕車熟路地來到姚夫人房門前，見姚夫人房中燭火已熄，便推門進(jìn)去。
姚夫人本就是警惕之人，聽房門這么大動(dòng)靜，自是馬上提劍起身，問道“何人。”
媯瑤泠也不回答，只一屁股坐在外屋桌前，自顧自的倒了杯桌上的茶水。
“是你。”姚夫人一看清來人身形，便氣不打一處來，說道“你這人，要來便大方來，怎像個(gè)做賊的？”一想又說道“做賊倒也沒你這般大膽的?！?p> 媯瑤泠停下手中動(dòng)作，一想，也對(duì)。又笑著搖搖頭，心想，這不良習(xí)慣確是要改。
見媯瑤泠不語，姚夫人便走了過去在媯瑤泠對(duì)面坐下，把劍往桌子上一扔，又奪過媯瑤泠手中茶水“我不是說過，你若有求于我，本夫人也不會(huì)依你?！笨礃幼舆@姚夫人果然是記仇的人。還在生媯瑤泠的氣。
媯瑤泠又拿起另一個(gè)杯子，倒了杯茶水，放在姚夫人面前，又奪過姚夫人手中的杯子。姚夫人怎見過這般無賴之人，若是換了他人怕是早已死在她劍下了。
姚夫人白了一眼媯瑤泠，喝下茶水問道“說吧，何事?！?p> 媯瑤泠笑著說道“大祭司，在何處?！?p> 姚夫人手中動(dòng)作一頓“邢貞人？”
“嗯”
“自然在王城中。”姚夫人說道。
“如何尋他？”
“找他作甚？”姚夫人想到此前在媯瑤泠房中見過的布匹又問道“可是為那祭旗？”
“……”
“那祭旗可有不妥之處？”姚夫人，問道。
“只需你告訴我如何找到邢貞人?！?p> “你不說為何，我又如何告訴你？”姚夫人一笑，語中輕蔑，說道“不知?！?p> 媯瑤泠一看這姚夫人擺明了故意刁難與她。也是，誰讓媯瑤泠先得罪了姚夫人。又想起來莘曾說這姚夫人與邢貞人關(guān)系似乎很近，便問道“用蠱解毒這法可是他出的？”
姚夫人一聽這話心中一驚“你如何知？”又想到那個(gè)死去的侍女“她說的？”姚夫人養(yǎng)蠱之事自是無人知，飲血對(duì)外亦只說養(yǎng)顏之術(shù)。
“你與邢貞人關(guān)系甚好？”媯瑤泠問道。
“不熟?！币Ψ蛉嘶卮鸬?。
“那他知你中毒？”
“邢貞人知天知地知我中毒也不意外。”姚夫人輕輕放下手中杯子，說道“那日王設(shè)宴，宴后邢貞人叫住我，說我面色發(fā)黑似中毒之相，后又說他有治這頑疾之法，這便告知我養(yǎng)蠱一事。”見媯瑤泠不語，姚夫人接著說道“你要見他倒也不難，明日我正巧要去找他，你隨我一同前往便是。”
“好?！眿偓庛鲂纳弦幌?，眼上一瞇，知天知地？還會(huì)用蠱……她媯瑤泠倒要看看那邢貞人到底是何許人也。
“這次你倒答應(yīng)的痛快?！币Ψ蛉擞职讒偓庛鲆谎壅f道。
第二日，媯瑤泠一早便來到姚府門前。拍著門環(huán)。過往的人均投來不可思議的目光。想來也是，這姚府就不說是官家門府，光是這府中的姚夫人的各種傳聞就已經(jīng)讓人聞風(fēng)喪膽，一般人誰敢這般放肆？可偏偏她媯瑤泠不識(shí)抬舉。
管家剛一開門，媯瑤泠便閃身走了進(jìn)去。仲管家一看來人是一姑娘也就罷了，竟還敢如此無理。追在媯瑤泠身后“你是何人竟敢擅闖姚府？來人！”仲管家一聲令下，從府中四面趕來的守衛(wèi)瞬間就把媯瑤泠圍了起來。
媯瑤泠輕嘆一聲，心想到，還不如悄聲進(jìn)去，真是麻煩?！敖心銈兎蛉似鸫??！眿偓庛稣f道。
仲管家打量這女子，黑紗遮目，氣度非凡，想來也不是什么善茬兒。
“不知姑娘找我家夫人何事？”仲管家雖心中不悅，但還算懂禮數(shù)。
“叫她起來便是?！眿偓庛稣f罷又向院中走了幾步。
“大膽！”仲管家看這女子竟如此目中無人便喊道“姚府豈是你想干嘛就干嘛的地方？拿下！”
“吵吵什么？”姚夫人走了過來，看被圍下的正是媯瑤泠，嘴角輕笑?！岸枷氯グ?，無禮友人罷了?！?p> 院中眾人互視，又看姚夫人嘴角含笑，自然是知道來人并無惡意，便尊令退了下去。
“你還真是不讓人清凈。”姚夫人說道。昨晚半夜突然來訪，今日一早便又來擾人清夢。“罷了，進(jìn)來吧?！?p> 媯瑤泠厚著臉皮一笑，同姚夫人一同進(jìn)入正廳。剛坐下便有侍女奉上茶水。
“何時(shí)去？”媯瑤泠問道。
“未時(shí)?！?p> “……”媯瑤泠心中不悅，這才巳時(shí)剛過！
姚夫人看出媯瑤泠心中所想，放下手中的被子說道“既然來了，那便聊聊如何？”
“……”
“你到底……是何人？”
“……”媯瑤泠不是不想說，而是不知如何說，那便不說。
姚夫人看媯瑤泠不說話倒也不氣，又說道“為何要見邢貞人我也不想知，但你不可給我惹出什么亂子?！?p> “嗯?！眿偓庛鐾媲暗牟璞K，聞著倒是頗為清香。
“不可在王城隨意走動(dòng)，只可在我身邊?！币Ψ蛉擞终f道。
“嗯?！?p> “未經(jīng)本夫人同意，不可貿(mào)然行事?！币幌胙矍斑@這女子的行事作風(fēng)又說道。
“嗯?！?p> “王城中最忌出言不遜，少說或者不說最好?！?p> “嗯?！?p> “亦不可多問?！?p> “嗯?！?p> “不可不聽我令?！?p> “嗯?！?p> “不可不住在我府中。”
“嗯?！眿偓庛鲆汇丁班?？”
姚夫人滿臉堆笑“那我便當(dāng)你答應(yīng)了?！?p> “……”陰險(xiǎn)。媯瑤泠心想道。
門外突然傳來一男子聲音“阿姊，姚夫人，在哪兒呢？”
“長勺公子，姚夫人正在會(huì)客，不能進(jìn)去啊?！遍T外的侍女說道。
“什么人？還不讓本公子進(jìn)去了？”男子說道。
姚夫人輕嘆，搖著頭說道“讓他進(jìn)來吧?！?p> 嗣榮大步走了進(jìn)來拱手道“姚夫人?！碧卓吹阶谝慌缘膵偓庛?，眼中一驚，道“媯姑娘也在？”
“長勺公子?！眿偓庛龌囟Y說道。
“你二人認(rèn)識(shí)？”姚夫人狐疑的看著這兩個(gè)人。
“自然認(rèn)識(shí)，她是青流兄小妹的救命恩人?！彼脴s說道。
“什么救命恩人？”姚夫人又問。
“哦，是這樣，之前莘兒不知道被什么人抓了，還傷了她，是媯姑娘出手相救?！彼脴s說道。
看樣子這來氏兄妹并沒有把姚夫人之事說出來，想來也是怕他姊弟二人起了沖突。
“傷了來莘？“姚夫人眉頭一皺，問道“何人所為？”姚夫人雖與來莘從未搭話但也見過幾回，有些印象，是個(gè)玲瓏小人兒。
媯瑤泠哼笑一聲。姚夫人看了一眼媯瑤泠便是明白了，立馬耳根微紅，有些羞愧。
“媯姑娘難道知道是何人所為？”嗣榮問道。
媯瑤泠微微一笑，倒沒有說話。
“你，你今日前來，所謂何事？“姚夫人趕忙換了話題。
“阿姊還真是……貴人忘事?！彼脴s一臉不悅的說道“再過兩日是何日子??？”
姚夫人仰頭一想，突然笑著說道“瞧我這記性?！?p> 嗣榮知道他這阿姊知了他來意，嘴角一彎，又望著媯瑤泠，道“姑娘正巧在這兒，我便也少跑一處，再過兩日是在下誕辰，屆時(shí)還請媯姑娘賞臉?！?p> 媯瑤泠微笑點(diǎn)頭。心中自是不愿去參與這人多之事，只是想來此時(shí)既已見過這長勺公子，若是拒絕，來氏那邊還會(huì)來請。便硬著頭皮應(yīng)下了。
嗣榮自然心喜，笑著說道“那我就不打擾阿姊了?！?p> “不食過午飯?jiān)僮?？”姚夫人說道。
“不了不了，我這廂還要去找青流兄，阿姊，小弟這便告辭了?！彼脴s說罷又向媯瑤泠行了拜別。
待嗣榮離去，姚夫人臉上竟是苦笑。媯瑤泠嘴上不說，但看著姚夫人滿面愁容心里倒是有些想笑。
“想笑便笑，假正經(jīng)?！币Ψ蛉丝匆贿叺膵偓庛瞿樕纤菩Ψ切?，便說道。又看著媯瑤泠問道“媯姑娘……我看是鬼姑娘才是，神神秘秘，我且問你你到底叫什么？”
“媯瑤泠?！眿偓庛稣f道。想來就是她不說這姚夫人早晚也能問出來。
“這名字還真是與你一點(diǎn)都不般配?！币Ψ蛉税琢艘谎蹕偓庛稣f道“我再問你，來莘那丫頭可還好？”
“嗯，無礙?！?p> “這仲官家怎么抓人的?！币Ψ蛉苏Z中有些責(zé)怪。
媯瑤泠笑著沒再說話。
未時(shí)，二人從府中坐著馬車離開。一路車程讓媯瑤泠面色有些不好。平日里媯瑤泠來去都是用的疾行，騎馬倒還好說，可這坐馬車……還是第一次。大概是不想再有下次了。
一旁的姚夫人自是看出這馬車讓媯瑤泠有些難受，冷笑著說道“若是撐不住，可別逞強(qiáng)。”
媯瑤泠沒看她，捻手打坐。姚夫人看她沒說話，便輕笑一聲，沒再理她。媯瑤泠本想平心靜氣，結(jié)果眼睛一閉，簡直天旋地轉(zhuǎn)一般，更難受了……
終于撐到了地方，總算松了一口氣。媯瑤泠下車便深吸幾口氣。姚夫人看媯瑤泠這樣倒是笑了起來。
二人一前一后進(jìn)入王城。經(jīng)過二人身邊的侍女低頭請安，走在前面的姚夫人端著架子，看都沒看她們一眼。媯瑤泠跟在她身后，左顧右看之余對(duì)侍女一一回以微笑。
七拐八拐的來到一處清幽之地，譯星宮。
一進(jìn)門就看見這墻內(nèi)的空地豎著兩排旗子直通大殿高臺(tái)下。
一舞臣打扮的人迎面走來?！耙Ψ蛉??！?p> “嗯?！币Ψ蛉死淅涞膽?yīng)聲，亦是不看那人。
“邢貞人已在后殿等候?！闭f罷這舞臣又看看姚夫人身后的媯瑤泠，問道“請問這位是……？”
“貼身侍女?！币Ψ蛉死溲垡晦D(zhuǎn)看著舞臣，語中微微露出些厲色，說道“可有不妥？”
舞臣看姚夫人這眼神，自是不敢多言“夫人，請?！?p> 媯瑤泠微笑，心想，這姚夫人正經(jīng)起來的確有些威嚴(yán)。
媯瑤泠四處打量，這里的確有與司徒楚楚留下布匹相似的祭旗，材料顏色亦是對(duì)得上，更是好奇這邢貞人到底是何許人也。
剛跨進(jìn)后殿的門，便聽到一蒼老的聲音“姚夫人?！?p> “邢貞人?！币Ψ蛉宋⑽⒁恍φf道。
二人互行禮后，姚夫人便轉(zhuǎn)身坐下。媯瑤泠站在姚夫人身后。
“這位是？”邢貞人看著媯瑤泠。
“只是一貼身侍女，前些日子才收下，雖有眼疾但有些功夫便帶在身邊?！币Ψ蛉宿揶淼?。
你才有眼疾，媯瑤泠心中想來。雖是心中不悅，但也沒說什么。只是用余光打量這邢貞人。
這邢貞人眼睛如鷹一般，若一般人與之對(duì)視，定會(huì)覺得有些毛骨悚然。
“哦？”邢貞人狐疑?！袄戏蚵远t(yī)術(shù)，不如讓老夫看看？”說罷邢貞人伸手便要摘下媯瑤泠眼上遮紗。
姚夫人眼疾手快，輕輕按住邢貞人手腕，一笑說道“此女丑陋，別臟了邢貞人的眼?？瓤瓤瓤取闭f罷又是擺出一副身體欠安的模樣。
媯瑤泠人雖未動(dòng)，可這心里怕是早把姚夫人從頭到尾罵了個(gè)遍，先說她媯瑤泠有眼疾，這又說她媯瑤泠長得丑？
邢貞人看姚夫人既出手，雖未用力可也不好再繼續(xù)，換了一張笑臉說道“從未見姚夫人帶人來過，老夫也是有些好奇罷了。”
姚夫人笑著沒再接話。
“多日不見，不知夫人身子如何？湯藥可有用？”邢貞人問道。
“還多虧邢貞人，好多了，只是多有些困意罷了?！币Ψ蛉艘皇种е^說道。
“夫人面容紅潤……”邢貞人直勾勾的打量著姚夫人。
“來前鋪了些妝，要不見不得人了……哎……”姚夫人瞇著眼睛，佯裝一副面容憔悴的樣子，又問道“邢貞人，不知這湯藥還要喝幾時(shí)??？”姚夫人微皺著眉頭又說道“那湯藥的味道……”說著又裝作欲要嘔吐的樣子。
“夫人還請多忍耐幾日?！毙县懭苏f道“夫人不如讓老夫再看看脈象如何？”
姚夫人懶洋洋的伸出一只手，道“也好……”
邢貞人將方帕搭在姚夫人手腕上，把著脈象，半晌，眉上一皺，輕嘆一聲“哎……”邢貞人拿開手收起方帕，又說道“夫人這身子還需好生調(diào)養(yǎng)啊?！?p> 姚夫人皺著眉頭問道“可是又不好了？”
邢貞人搖著頭說道“怕是還需增加些湯藥啊?！?p> 姚夫人輕嘆“那便依邢貞人所說吧?！?p> “來人。將姚夫人的藥拿來?！毙县懭撕暗?。
那位舞臣打扮的人將一漆盒交給媯瑤泠。又對(duì)夫人說道“一日兩次便可?！?p> 謝過邢貞人后，二人便離開此處。邢貞人看著她們二人的身影久久不曾離開。
媯瑤泠與姚夫人來到王城外。媯瑤泠本是不愿再坐馬車，可無奈身后盯梢之人一直不曾離開，只好硬著頭皮坐了上去。
一路上兩人不曾說話。
來見這邢貞人之前，在姚府中，媯瑤泠已將姚夫人的經(jīng)脈封了幾處，讓脈象如毒未清之前，只是想看看這邢貞人究竟是正是邪。
果不其然，這邢貞人不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