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一兮一覺醒來大夢初醒,只覺眼角一癢,原是不知為何落了淚……
帝后見她這兮兒醒來,更是熱淚盈眶……
狐一兮又是問了日子,才知他竟又昏睡近一月有余……
狐一兮也是一笑,想到這一二年渾渾噩噩,睡睡醒醒,差點便分不出究竟是真實還是夢……
掐指算來,今日正與他與媯瑤泠大婚同日。
莫不是天意?
再探體中靈力,不僅恢復如初,比上之前更是高了數(shù)倍……
狐一兮心上也是一喜,有這般好兆頭,定要先找了那小鬼再說。
這便撐著身子著急忙慌的起身。
“兮兒……你方才醒,這又是又要到哪兒去?”帝后扶起她這兮兒問道。
“找她?!焙毁馄鹕矸讲抛吡艘徊?,便覺眼前一花。躺了太久又起身太急,差點沒站穩(wěn)。
“那也不必這般著急……?”帝后說道。帝后也知之前聽信讒言未能分清黑白,錯怪了她,也知那國師便是媯瑤泠,又知那媯瑤泠因狐一兮與青芝一事許是心灰意冷……這也怪她了,那時她總勸她這兮兒另娶,又說青芝就不錯。這話讓那些妖兒們聽了去,沒想到,一時間竟是傳了開來……
同是女子,想來那時那媯姑娘本就重傷在身,又聽了這話……那一紙休書也怪不得她……
“娘,孩兒不能讓她再等了……”狐一兮說罷便微晃著身子朝屋舍外走去。
“那你要去哪兒找?”帝后在身后又問道。
“扶魂司?!焙毁庹f道。
那玄豈知道那小鬼在何處,今日無論如何也要問出一二。
狐一兮自是不信那小鬼會與玄豈如何,就算當真如何,也得搶回來。經(jīng)這一次生死,別的道理他沒悟出來,只悟出一句:舍我其誰。
這是狐一兮第一次來這扶魂司。
原來那小鬼曾經(jīng)帶過的地方是這般模樣。
看著立于荒野中的威儀宮殿和這低沉的色調(diào),狐一兮眉上一皺,還未進去就已被這昏沉的天色壓得喘不過氣。
難怪那小鬼做事總一本正經(jīng),好似總被條條框框束縛。
這扶魂司中的人自然也不像狐府那般自在。
司中大大小小的官職皆是腳下步子緊張,就連參拜他狐一兮之時亦是面無表情,倒是與那玄豈一般模樣。
連這帶路的士卒亦是……
見到玄豈之時一位官史正在匯報政事,玄豈一抬手那人便停了口,又是識相的退了下去……
“何事。”玄豈冷冷的看了一眼狐一兮,說道。
狐一兮拱手一拜說道“聽聞是司尊送來了靈丹妙藥,狐一兮在此謝過?!?p> “……”玄豈放下手中文書,眼簾微微一沉,說道“你不會只為這事。”
狐一兮一笑,問道“她在哪兒?”
“……”玄豈的眸色太深,看不出波瀾,看不出情緒,什么都看不出,只是思量了須臾,便起身,走到狐一兮身旁,不帶半分人情的說道“跟我來。”
狐一兮心上一喜,果然那小鬼被這玄豈藏在扶魂司。
來前狐一兮想了不知道多少種玄豈拒絕讓他見那小鬼的情形,也想好了起碼一百種對策……誰知竟一個都沒用上……
經(jīng)了幾條小道,又過了一片紫竹林,瞧見一處小橋,狐一兮心上越發(fā)欣喜,這處與那日所進的幻境極為相似……
看來那幻境便是依照這處而造……
又走了不過百步這便瞧見一處屋舍,名為楚泠閣。
這倒與那幻境中不同了,那幻境中的是一處鄉(xiāng)間小舍,這一處卻是別院……
玄豈推開那院門,狐一兮一眼便瞧見滿園的青云沒骨……
這小鬼竟在這人杰卻地不靈的地方種出了青云沒骨……
狐一兮一笑便奔了進去四處叫著“夫人。”
推開屋中的門,卻是眼中眼上一沉,嘴角的笑亦是漸漸消失……
這屋中陳設(shè)簡單,唯有一個架子上擺滿了人間小物,又是看向那美人榻,想來那小鬼定是時常在那榻上打睹兒……
可,此時這屋中沒有半點那小鬼的氣息,太靜太清,雖被打掃的一塵不染,可這里沒人……
亦是沒有裊裊青煙的香爐,那規(guī)整放置在桌上的茶壺沒有一點溫度,就連身后吹來風狐一兮都覺得刺骨……
一種從未有過的不安攀上狐一兮心頭,像藤蔓。
狐一兮皺著眉,轉(zhuǎn)身問道“她人呢?你把她藏在了何處?”
玄豈也不理會只是一同他進屋中,手上一揮這屋中便燃起蠟燭,有了一絲溫度,轉(zhuǎn)身又拿出一物遞給狐一兮說道“這是她的?!?p> 狐一兮接過靈坤囊,打開便看到一支剩了半瓶的桃花酒……眉上一皺,看著玄豈說道“她到底在哪兒!”
見玄豈不語,狐一兮更是急了,拽過玄豈的手說道“你把她還我?!?p> 玄豈眉上微微一皺,甩開狐一兮的手,冷冷的說道“本尊已經(jīng)還你了……”
“?”還了?狐一兮不知這玄豈是何意。他未曾見過那小鬼,又何來已還她這一說?
玄豈微閉著眼,微微深吸一口氣,這是他少有的情緒外露……
須臾,玄豈垂著眼簾,低沉的說道“你以為,你如今是如何好的?”
“?”繞在狐一兮心上不安的藤蔓長出了刺……
玄豈的語氣像冰,說出的話像冰錐“你以為,你元丹碎裂靈力四散是如何修復的?”
“?”狐一兮聽得有些喘不上氣……他好像知道了……
玄豈眼上微紅,抬眼間微怒的看著狐一兮又說道“你以為,當真是天界賜與你的仙丹妙藥?”
“?”狐一兮不敢再聽后面的話,那會是致命一擊。心臟仿若驟停,連瞳孔都失了焦……
“那是她的元丹!”玄豈一字一頓的說道“還不明白嗎?她是靈胎,她用元丹護你不會魂飛魄散!你沒死,是因為她傾盡一生修為替你抵了半條命!而這世間……這世間,再無,媯瑤泠。”
“……”再無,媯瑤泠……?
“你可……滿意了?!”玄豈道“你不是要護著她?”
“……”是!要護她!
“你是如何護得她要自毀元丹?!”玄豈道。
“……”自毀元丹?
“你,回答!”玄豈道。
“我……我……”狐一兮的十指被攥的蒼白,半張著嘴說不出話。那日,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你不是很能說嗎?怎么現(xiàn)在不說了?”玄豈冷笑道。
“……”狐一兮也終是想起,為何醒來那會兒會心如刀絞……是因他夢里推開了窗,窗外下了好大的一場雪,是靈界邊境的那場雪,那小鬼一身紅衣,站在雪中,她笑著說“往后我便不能護你了……”
何須她來保護啊……
分明是該他來保護她才是啊……
你這小鬼怎能這樣?!
你這小鬼就這般離開?
可問過他狐一兮可同意?。?p> 你這小鬼當真這般離開……
可曾想過他的余生如何過?
玄豈收起眼底的悲慟,看著身旁的狐一兮,雙眸凌冽如霜,道“你的命,是舍生她換來,還望狐公子,惜之?!?p> “……”惜之……惜之?兩行淚水悄無聲息的從狐一兮兩頰滑落……同時滑落的還有狐一兮微微顫抖的身子……獨留常悲苦,還要他惜命…
夫人,你倒是說說看,讓在下如何活?
玄豈看著狐一兮這般頹敗的樣子,道“她讓我轉(zhuǎn)告‘答應(yīng)你的事,恐怕做不到了’,”說罷,玄豈一聲輕“哼”便頭也不回的離開那處,只留狐一兮一人獨處……
狐一兮是該獨處,他抽噎的快要窒息……
不想放開,卻無能為力……
還想繼續(xù),卻不得不面對陰陽相隔……
答應(yīng)的事……
你為什么做不到?!
你憑什么,說走就走,連解釋的機會都不給?!
狐一兮恨不能一掌碎了自己的心臟!隨她而去!可他不能……
因為他須得,惜命!
惜命!
玄豈方才走出楚泠閣不多久,扶魂司中便下了一場罕見的雨。沒有用術(shù)法遮擋,沒有撐傘,就這樣任由雨水打在身上,當他來到炎焦崖時,衣衫已被這場雨淋得徹徹底底。
無妨,即使不用術(shù)法,過不多久衣裳也會干……這處可是炎焦崖。
媯瑤泠曾在這處修行。就在玄豈眼前的那朵金蓮中。若是細看,還能看出金蓮的一片花瓣上還有一道細細的裂痕……
上次媯瑤泠強行破花而出,差點真碎了那片花瓣……
為修復境地蓮玄豈可沒少花費氣力……
此時的境地蓮與那時一樣,花瓣緊緊的包裹在一起,小心翼翼的護著花中人兒。
與那時一樣的,還有圍繞在境地蓮外的咒文。
玄豈木木的望著那境地蓮,算算時日,花快開了……
但是,她看不到了。
她,不在了。
玄豈眼角微紅,回想起那日,他突然接到妖界土地傳來的緊急鬼諫,說媯師不知為何,身受重傷,似是元丹有損……
玄豈沒做多想,頃刻間便來到妖界。
見到媯瑤泠之時她已昏死過去,眼角掛著淡紅色的血痕,鼻下,唇邊,血色鮮紅……身上亦是。
聽妖界的土地說,他是被撒在地上的血腥味驚擾,就在妖界內(nèi)離出口不過幾步地方,他認得這姑娘。她說“離開這兒?!蓖恋匾膊恢ツ膬?,更不知發(fā)生了何事,只得喚來玄豈……
玄豈聽罷,只交代土地此事不可外傳,便帶著媯瑤泠離開。
扶魂司自是回不得,只得將她藏匿在一處山中院舍……這地方,是玄豈建在人界的住處。山上設(shè)了陣法,十分隱蔽,平日玄豈只在此處做冥想之用。
也是幸好玄豈來得及時,暫保住了她的性命??蛇@元丹真火所損……難以修復……活著,便是煎熬。
醒來的媯瑤泠眸中失魂,第一句便是“為何救我?!?p> 玄豈一聽這話便知,原不是他人所傷,而是他媯瑤泠自己所為……
她竟要自毀元丹!
能使她做這般事的,怕只有那狐一兮了……
媯瑤泠抬起一只手,道“竟連融了那金丹的力氣都沒有?”輕聲一笑,道“也罷,許是天意……”
天意……
天意讓她不能好死?
媯瑤泠靈力日漸消退,身體越來越差,許是也知時日不多,只是……
只是,憑著一絲信念完成了諸多事后……
選擇棄了這軀殼……
只留下一絲元神與元丹……
玄豈自然不想就這么看著媯瑤泠慢慢消散歸于天地間,便求觀音大士指點。
觀音大士念在媯瑤泠是九世善童,今生也算積下不少福報,便贈與玄豈蓮花障,蓮花障中的那幻鏡,便是玄豈能為媯瑤泠做的最后一道保護……
那日,幻境中的那陣鈴鐺聲幾近震耳欲聾……
媯瑤泠觀著幻境中的天色,這天色如晚霞一般血紅一片……不由得愁上心頭……
恐是狐一兮有難……
只是,縱使她想去救那人,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好在后來那天色中透出一絲金光,想來那人是暫時保住了性命。
可沒多久,那金光便越來越小……
媯瑤泠又是看向那盆蘭草,眸中黯然,卻是微微一笑說道“天不可逆……”
玄豈為她做最后一件事——將她這元丹融于丹藥。
“你可知,這一來,你便會魂飛魄散,再無往生?你當真連這元丹也要棄了?”玄豈紅著雙目問道。
這些時日媯瑤泠在這幻境中,雖是安好,可心中又怎會無掛念?
如今又知那人將盡,自己又怎會好過?縱使難舍也得舍了……這便笑著說道“嗯,棄了吧。這世間若無我,他許是更好過些?!?p> “……”玄豈怎會答應(yīng)此事?
可她媯瑤泠卻突然跪在他面前,又是笑著說道“求你了?!彼绱髓铗?,何時這般求過人?
“……”玄豈含著淚,轉(zhuǎn)身便離開了幻境。
回到幻境外,玄豈撫著手邊的蓮花……
如若這便是她最后的心愿……
他還能如何?
第二日,玄豈便帶著這金蓮來到天界。能融靈胎元丹之物,只有太上老君的煉丹爐……
云霄寶殿之中,媯瑤泠從蓮花中走出時,天帝亦是眉上一皺……得知來意,天帝亦是輕嘆一口氣,允了她這心愿。
“你可還有話要我轉(zhuǎn)告與他?”煉丹爐前玄豈問道。
“怎么不問問我可有話對你講?”媯瑤泠打趣的說道,見玄豈眉上一皺,又說道“謝謝你?!闭Z上一頓,眼中一紅,說道“答應(yīng)你的事……恐怕做不到了?!闭f罷媯瑤泠又是看著玄豈笑著說道“好好活著,福澤一方?!?p> 玄豈心上一沉,謝謝你……她對他玄豈說的只一句“謝謝你?!?p> 后一句便是對那狐一兮所說……
最后一句……許是她身邊每個人……
……
靈界,霓常宮,夜眇閣。
送來一封夜王王后那處轉(zhuǎn)來的書信。
“姑娘她……”牧昊顫抖著手,看著手中的書信,紅了雙目。
“怎么可能?”花媐搶過牧昊手中的書信,又一字一字看道,終是大哭起來。
花媐語中哽咽“媯師她……怎么可能……?!不會的……對不對……媯師那么厲害……怎么可能……”
牧昊小心地將花媐攬在懷中,安慰道“好好活著,福澤一方……”
魔界,處幽宮,地宮中。
蘙嶷望著轉(zhuǎn)輪盤,一聲輕笑,手中握著書信,說道“你倒是大義凜然,說什么福澤一方,你撒手去了,把這爛攤子都丟給我們這些活著的人了不是?”
說罷,蘙嶷又是一揮手,那轉(zhuǎn)輪盤上霧蒙蒙的一片,蘙嶷紅著雙目又說道“死都死了,還不讓看?連個念想也不留?”
“你說的回禮,又在何處?你這個人……你這個人……說來便來,說走便走……”
“知道遇個知心的能有多難?你倒是瀟灑了……你讓我們?nèi)绾危孔屛胰绾??往后找誰斗嘴去?你這個人……”蘙嶷癱坐在地上,豆大的淚珠滾滾滑落“怎么能連個輪回都不留……”
……
媯瑤泠魂飛后不久,狐帝帝后便封了神位,居于天宮。
妖界狐一兮登帝,掌管妖界五百年。后,雖未傳位,卻隱與世間,由其子,狐止無暫為接管……
靈界有女初長成,都說這彌已公主頗有當年那女國師之風!有朝一日繼承大統(tǒng)亦是靈界福音……
魔界女尊蘙嶷有一養(yǎng)子,不知其親生父母,養(yǎng)在儲嶷宮,少有人見……
六界無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