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淵的寒風裹挾著冰晶,在殘破的鎮(zhèn)龍柱間奏響挽歌。辛同跪在冰面上,看著掌心緩緩凝固的金色血珠。那些血珠表面浮動著細密的星紋,與冰璃發(fā)間垂落的霜花碰撞時,竟發(fā)出編鐘般的清鳴。
“冷嗎?“
冰璃解下狐裘披在他肩上,指尖觸碰他脖頸龍鱗的剎那,兩人同時顫栗。那些青鱗突然泛起暖玉般的光澤,映出少女眼底流轉的冰藍色咒印——正是青龍一脈獨有的囚心咒。
辛同別過頭,望著遠處仍在崩塌的鎮(zhèn)龍柱群。每根青銅柱斷裂時,都有瑩白光點升入云霄,像是萬千螢火追尋著不存在的月亮。他忽然想起幼年躺在牛背上數星星的夜晚,老牛曾說那些星光抵達眼底時,或許星辰本身早已隕落。
“你看第七十二柱?!氨Ш鋈恢钢程?,“那些魂魄...“
殘柱根部,半透明的身影正在冰面上徘徊。有個穿奔雷宗道袍的老者蹲在冰窟旁,不斷將破碎的琉璃片拼成夔牛形狀。每當北風吹散琉璃片,他就發(fā)出無聲的哀嚎,周而復始。
辛同的龍鱗突然刺痛。記憶如薄刃劃開迷霧:十二年前雷萬宗焦黑的軀體墜落時,曾用唇語對他說了句“小心夔牛鼓“。此刻那老者拼湊的琉璃片,分明是夔牛鼓的殘骸!
“那是雷長老的三尸蟲。“青牛踱步而來,牛蹄在冰面烙下星圖印記,“修士隕落后,貪嗔癡三尸會困在執(zhí)念最深之處?!八晟耐椎褂持镣哪?,“你猜他的執(zhí)念是什么?“
冰璃忽然握住辛同的手,寒意順著經脈游走。在她構筑的冰鏡幻境中,浮現出雷萬宗生前最后的記憶畫面:奔雷宗禁地深處,青銅門釘貫穿的并非鎮(zhèn)龍柱,而是個襁褓中的嬰兒。那嬰兒胸口浮現的,正是辛同此刻脖頸處的龍鱗紋路。
幻境突然扭曲。嬰兒啼哭聲中混入鎖鏈摩擦的銳響,畫面邊緣閃過半張布滿灼痕的臉——竟是十二年前的村長!
“別看!“青牛突然撞碎冰鏡,牛角淌出淡金色血液,“有人在篡改因果線...“
話音未落,整片冰原突然升起濃霧。霧氣中傳來孩童嬉笑,八十一盞青燈懸浮空中,燈芯竟是跳動的龍魂。辛同胸口的彩蓮印記突然灼熱,那些青燈仿佛受到召喚,緩緩聚成北斗七星的形狀。
冰璃的霜發(fā)無風自動,發(fā)梢凝結出冰晶羅盤:“是青龍的引魂燈!快斬斷...“
劍光未起,濃霧深處先傳來玉罄清音。有個披著星紗的女子赤足踏燈而來,腕間銀鈴隨著步伐搖曳,鈴聲竟與辛同血脈共鳴。當女子抬起皓腕指向他時,辛同驚覺她掌心也有朵含苞待放的彩蓮。
“等了九萬七千年?!芭娱_口時,霧氣凝成無數細小的冰蓮,“終于等到逆鱗者觸碰《太虛龍章》的因果?!?p> 青牛突然發(fā)出痛苦的低吼,琉璃身軀浮現裂紋。冰璃想要結印,卻發(fā)現指尖霜花正在消融——這片領域的時間流速正在改變,她的冰魄道體竟開始倒退回凡人狀態(tài)!
女子輕揮星紗,凍結的時間長河突然顯形。河中漂浮著無數辛同的倒影:有在鎖龍?zhí)兜谆骺莨堑?,有在麒麟島登基為尊的,更有身披嫁衣與冰璃執(zhí)手的...每個倒影的眉心,都印著不同形態(tài)的龍紋。
“這是你的十萬可能?!芭又讣恻c在辛同眉心,“但真正的黃天道,藏在...“
“錚!“
龍吟劍嘯打斷話語。冰璃不知何時沖破時間禁錮,冰魄劍貫穿女子虛影,劍身卻沾滿自己的心頭血:“休想再篡改他的命軌!“她左眼突然淌出血淚,那滴血珠墜入時間長河,竟將半數倒影染成猩紅。
女子虛影輕笑消散,最后的聲音在霧中回蕩:“好癡兒,你怎知不是心甘情愿被篡改...“
濃霧散盡時,青燈與龍魂皆已無蹤。冰璃癱倒在辛同懷中,發(fā)間冰蓮簪斷裂成兩截,露出內里封存的半片龍鱗——那鱗片的紋路,與辛同昨日剜出的逆鱗完全契合。
“十年前北淵初見,你問我可曾見過會畫星圖的人?!靶镣p撫她眉心的咒印,“其實我...“
大地突然劇烈震顫,打斷未盡之言。殘存的鎮(zhèn)龍柱表面浮現金色銘文,那些被辛同鮮血浸染過的文字正在重組,逐漸拼湊成《太虛龍章》缺失的最后一頁:
「逆鱗啟封日,故人歸來時。九泉黃泉路,皆是...」
銘文在此處戛然而止。青牛突然發(fā)出悠長的悲鳴,它的琉璃身軀徹底破碎,露出體內封印的青銅殘片——正是太虛秘境鑰匙的另一半!
冰璃突然握住殘片,霜眸中泛起迷霧:“我想起來了...當年在秘境里...“她的話被突如其來的龍卷風雪吞沒,風雪中浮現出初代黃天道主的身影。那道虛影抬手輕點,辛同懷中的《碭山志》無風自動,泛黃的紙頁間浮現出血色輿圖。
輿圖上,被標注為“九幽鎖龍?zhí)丁暗奈恢?,赫然寫著“黃天逆鱗?!埃?p> ---
穿過暴風雪的瞬間,辛同聞到了檀香。不是寺廟里沉厚的香火氣,而是帶著冰雪氣息的冷香,像極了冰璃發(fā)間的味道。當他睜開眼時,手中的血色輿圖正在消融,墨跡化作血珠滲入冰層,勾勒出通往地心的階梯。
“是往生階?!氨е讣饽霰铰?,“每級臺階都映照渡劫者的心魔?!氨麆偮湓诘谌壟_階,突然自燃成幽藍火焰,火光中浮現出老牛嚼著草料的身影。
辛同踏前一步,臺階突然傳出嬰啼。冰面下封凍著無數嬰兒,每個都生著龍鱗,額間釘著青銅門釘。最深處那個孩子突然睜眼,瞳孔中旋轉著與辛同一模一樣的星圖。
“別看!“冰璃揮袖凝出冰墻,卻遲了半步。辛同的龍鱗已經蔓延到耳后,那些冰層下的嬰孩竟隨著他的呼吸頻率開始起伏胸膛。
階梯盡頭傳來玉磬聲,與先前霧中女子所持的一般無二。青牛的琉璃殘片突然懸浮而起,拼合成完整的青銅鑰匙。當鑰匙插入虛空鎖孔時,整座冰淵響起鎖鏈斷裂聲——不是來自地底,而是源自辛同的識海深處。
“原來封印在這...“他喃喃著,看初代道主的虛影從識海走出。那道身影拂過冰墻,墻內竟顯現出碭山村的景象:十二年前的辛同正在牛背上酣睡,而此刻的老牛眼中,流轉著與青牛同樣的星芒。
虛影突然開口,聲音卻是冰璃的:“現在明白了嗎?輪回中的...“話未說完,整片冰淵突然開始坍縮,無數記憶碎片從四面八方涌來。辛同看到十二歲的自己吞下龍珠時,丹田處綻放的并非彩蓮,而是枚冰晶道種!
冰璃突然噴出鮮血,那些血珠在空中凝成卦象。她看著震動的冰魄劍,慘笑道:“原來我才是最后的鎮(zhèn)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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