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當(dāng)然是老太太贏了!
看著小媳婦兒頂著個大花臉眼淚汪汪的樣兒,老太太終于體會到了當(dāng)年婆婆刁難她時的舒爽。
于是,小媳婦兒的噩夢開始了。
不是剛洗的衣服被抿了雞屎,就是剛刷完的碗被撣了煙灰;或者是起早蒸了一鍋窩頭,回屋疊個被的功夫就個個兒都被摁了黑手印兒;就連西屋自己的柜子也會時不時莫名其妙的少了東西!
除了每天在屋里總能有個干凈的瓜果梨桃能吃一口填一填肚子,小媳婦兒終日處于饑餓狀態(tài),人也日漸消瘦,以至于懷了身子都四個月了還不知道。
如果不是晚上被蘿卜折騰得見了血,恐怕這個孩子可能會不知不覺的掉了都不知道。
一聽大夫說都四個月了,老太太先是高興,等大夫一走就黑了臉:“你是個傻子嗎?好幾個月不來事兒都不知道說一聲?見天就知道勾著蘿卜睡覺,沒有男人能死嗎?”
小媳婦兒蔫蔫的也不說話,她已經(jīng)忘記了說話是什么感覺,只要一出聲兒,老太太就用煙袋桿敲她的腦袋,一敲一個包,她已經(jīng)不知道挨過幾個大包了!
“今晚開始,你自己睡!”老太太撂下話就回了東屋。
現(xiàn)在哥倆誰也不敢替她說話,不是怕老娘急眼,是怕老娘會趁他倆不在家變本加厲的收拾小媳婦兒。
終于熬到孩子出生,是個也就兩三斤重猴兒瘦的小丫頭片子!
雖然,那哥倆高興得不得了,可看老太太耷拉著臉,便誰也沒敢再露笑模樣兒。
哥倆趁老太太出去溜達時偷著給她準(zhǔn)備好吃的,一個月下來倒也胖了好幾斤。
老太太終于不再難為她,只是每天少不了一頓罵,無非就是“人生個賠錢貨嘛,養(yǎng)的驢都不提氣”。前幾天家里的驢生了個叫驢駒,這也怪到了小媳婦兒頭上。
變故發(fā)生在小寶六個月上。天暖和了,女人合計著給孩子做個小裙子。于是跟蘿卜說要去鄉(xiāng)上扯個幾尺小花布,男人痛快地答應(yīng)了,套著毛驢車拉著她去鄉(xiāng)里的供銷社買布,小叔子幫著看孩子。
誰知道,等她回來的時候,小叔子和孩子就不見了!
老太太一臉喜色的看著女人急得眼淚汪汪的,慢吞吞發(fā)了話:“我把那丫頭片子送人了!”
一向沒有脾氣的蘿卜終于發(fā)了火:“娘,你倒是想咋著?快去給俺找回來,那是俺閨女兒!”
“呵,學(xué)會跟你老娘瞪眼睛了?小牤牛兒你長出息了!來,你有種打死你老娘!除非我死了,要不然,生一個我送走一個!有種給我生個大孫子,我保準(zhǔn)好吃好喝伺候著!哼!要不然門兒都沒有!這是咱老王家的規(guī)矩!”
罵得女人一愣一愣的:老王家這是啥規(guī)矩?見不得生孫女兒?生了就得送人?
傻子一樣無聲的哭干了眼睛,也不見有半個人影兒回來。
天都黑了,起身做了飯,忍著淚意女人喝了一口稀粥,強挺著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小叔子身上。蘿卜吃了一口飯就去了看瓜的窩棚。
今晚格外清靜,老太太心滿意足的睡了,小叔子不見人影兒,男人去看瓜。只剩女人眼淚汪汪的夜不能寐,好幾次徘徊到井口又折了回來,不能扔下生死未卜的女兒不管。迷迷糊糊的感覺有人在解自己衣服,意識清醒可身體卻一點兒力氣也沒有,還以為自己睡魘著了。
男人動作一僵,然后就松了手。女人爬起來才發(fā)現(xiàn)男人是站在炕邊的,女兒被放在自己被窩里,可能是怕自己碰著女兒才用大手摁住了自己的身子給孩子喂奶。
借著月色,看清了熟悉的面孔,心頭一暖。還記得那些莫名其妙放在屋里的瓜果梨桃和偷著藏起來的干凈窩頭,當(dāng)然也記得熟悉的味道,可此刻女人想把他當(dāng)成自己男人疼一次。
女人癡癡的看著男人:“你先上炕?!比缓蠡剡^身去專心喂孩子,再也不看他一眼。
男人一動不動的站了好一會兒,聽著孩子吮吸的聲音大腦一片空白,只聞得滿嘴奶香。
女人默默喂完了孩子,也不看他,只把孩子放到隔了一段距離的炕稍兒。然后,脫了衣服躺在被子里,一聲不吭。
男人全程看著,一言不發(fā),只粗粗的喘著。本想離開,無奈腳下生了根。使出平生的所有力氣,往門口走了才兩步,終究還是折了回來。
“嗯!”
十個月后,一對大胖小子給這個家?guī)砹硕虝旱臍g樂。
老太太也不再跟小兒子計較孫女兒的失而復(fù)得,每天喜滋滋的哄著兩個大胖孫子,眉開眼笑的,好似之前那個惡婆婆是上身的惡鬼作怪,如今離了體一般。
可惜好景不長,倆兒子一歲多,半夜里蘿卜跟女人吵了起來。
睡得稀里糊涂的老太太,聽著小兒子風(fēng)一般沖進了西屋,拽著憤怒的老大回了東屋,她問了半天才知道,原來是倆口子炕上的事兒。
閨女沒丟就說懷孕了不行,到現(xiàn)在倆兒子都一歲多了還不讓碰,說是怕懷孕。
大兒子傻點兒,老太太可不傻??粗活^睡熟的兩個小蘿卜,再看看繃著臉矗在炕稍的小兒子,想到他剛才第一時間沖進西屋的架勢,老太太心里有了計較。
“蘿卜,你媳婦兒身上不舒服就算了,你讓著她點兒!行了,你先在這屋睡吧!”老太太瞄了一眼小兒子就躺下睡了,蘿卜也氣呼呼的扯了個被子挨著倆兒子躺在了炕上。辣菜看事兒過去了也悶聲兒鉆了被窩。
第二天一大早,老太太吃完飯就出了院子。天都大晌午了,才回來。
一整天,誰也沒提昨晚的事兒。
緊接著沒過一個月,老太太強硬的逼著小兒子娶鄰村的張春花。
結(jié)婚的前一晚,小兒子就沒了影兒,婚事也就吹了。
這一走就再也沒回來。
十年以后,婆婆走了。
后來,女兒嫁了人,倆兒子也相繼娶妻另立門戶,女人四十三歲上郁郁而終。
只剩老蘿卜一個人守著那個老屋,形影相吊。
倆兒子說接他去家里養(yǎng)老,蘿卜不干,只說要等他們小叔回家。
至于辣菜,Seven也看到了他的一切。
看著眼前這個“人”,Seven知道這不過是那個女人的一縷憂思幻化而成。
于是,把后來看到的一切告訴了她。
辣菜當(dāng)然是離開了家,雖然舍不得遠走,卻也只能一個人四處漂泊,四海為家。
出過苦力,打過零工,也攢了足夠的養(yǎng)老錢。
六十歲的時候,回了老家。原本硬朗的身子骨,在聽聞她的死訊后一夜之間就臥床不起了。
纏綿病榻不過三天,就撒手而去。咽氣之前蘿卜答應(yīng)了他,把骨灰先存著,等自己走了讓兒女把骨灰合在一起,跟她葬在一處。
現(xiàn)在,老蘿卜已經(jīng)九十歲了,每晚都要捧著弟弟的骨灰絮絮叨叨嘮上半宿,才肯入睡。
“他心里有你和孩子,也有哥哥。”Seven斟酌著詞句,說得小心翼翼。
“他把攢了一輩子的辛苦錢都留給了三個孩子,他說心里有了你們這一輩子都很快樂!”
“他還說,讓你等著他,下輩子換他跟你入洞房。”
原本坐著喝酒的“人”,突然之間淚如泉涌!
她是被他騙來的,原本是要恨他的,可是,那么溫暖的一個人,她無論如何也恨不起來,只想把整顆心都送給他。
她的一生因他而苦,也因他而甜。時間雖短卻苦也甘心,甜亦不膩。如果沒有那段違心的欺騙,又哪來這段牽絆一生的兩廂惦念?
哭著哭著又笑了起來:“知道他惦記著我們。只是擔(dān)心他一個人孤苦伶仃的,在外鄉(xiāng)也沒個照顧的人。好,現(xiàn)在知道兒子給他送了終,我也就安心了?!?p> 女人又干了一盅,滿是滄桑的臉頰盈滿了欣慰的笑意:“謝謝你的酒,真的能忘憂呢!”
轉(zhuǎn)身剛走了兩步,身體就化成了一股青煙,飄出門去便了無蹤跡。
想著女人臉上的笑意,腦海又浮現(xiàn)出辣菜臨終前的面容,才發(fā)現(xiàn)兩個人的笑容竟如此相似:純樸真摯,燦爛溫暖!
原來真的有彼此心意相通之人,無需繁復(fù)的言語,只要一個微笑或是一個眼神,就足夠。
沒有索取,無需回報,只想把自己最好的都給她。
如果可以換她不受侵擾和傷害,哪怕只身闖天涯,都沒有絲毫畏懼!
二丫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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