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菱妖往事
疏蕩用堅毅的目光看向?qū)m粉,道:“事關(guān)性命之憂,不能等到明天。宮粉你是總督,立刻下命令吧!”
宮粉心里直犯嘀咕。雖說當(dāng)了幾個月的總督,除了分發(fā)仙界瓊漿之類跑腿的活,她還從未辦過什么像樣的公務(wù)。
“可是,我不知道怎么說……”
疏蕩定定地看著宮粉,才意識到宮粉還是一個初出茅廬的小姑娘,只是她素來太過懂事,讓人忽略了她的年齡。
“我來說,你來寫?!笔枋幍穆曇艉軠厝?。
宮粉的心里一股暖流涌過。
疏蕩前輩和修玉前輩不曾嘲笑輕視過自己的無能,總是這般愛護自己、支持自己。一定,一定不能辜負前輩們的鼓勵與教導(dǎo)。
是夜,總督的命令傳遍了百花州:州內(nèi)所有妖精立即到妖精學(xué)院集合,禁嚴結(jié)束之前不得離開學(xué)院半步。
夜間花妖唯有回到自己的花房休息,方能補足精氣。然而危急之時也顧不得這許多了。此刻唯有團結(jié)起來,才能躲過黃風(fēng)怪的魔爪。
因為學(xué)院房間有限,新晉小妖們男妖合住一間教室、女妖一間教室,有資歷的妖精們二妖合住一間辦公室。
綠萼身體有傷,單獨為她留出一間教師休息室。宮粉、朱砂、灑金也和她住在一起方便照顧。
小妖們自己柔軟寬大的花床不能睡,幾十只擠在教室里,手腳都舒展不開。一想到梅妖四姐妹住的是單間,到底心有不忿,皆言宮粉以權(quán)謀私。
宮粉一連打了七八個噴嚏,自語道:“誰在背后罵我呢?”
朱砂和灑金傳來均勻平緩的呼吸聲,已然睡得很熟了。綠萼翻了一個身,似牽扯到傷處,輕哼出聲。
“綠萼姐姐不舒服嗎?”宮粉急忙關(guān)切地問。
“沒事,離開了自己的花床,有些睡不慣而已。你快睡吧!不用管我?!?p> “嗯?!睂m粉答應(yīng)著,真希望黃風(fēng)怪快點被抓住,否則離開花房太久,綠萼的身體也堅持不住。
念及充滿威脅的黃風(fēng)怪,宮粉憂心忡忡。不知疏蕩前輩此刻在干什么,他趕了兩天路,此刻定累得睡著了吧?
宮粉的猜測只對了一半。
此刻疏蕩已然疲憊不堪,可是他的心湖翻攪不息,讓他連入睡都是奢侈的妄想。
兩日前,迎親隊伍風(fēng)塵仆仆地到達冰雪王宮。冰王圣心大悅,舉辦晚宴為他們接風(fēng)洗塵。
冰王和仙使們在高臺上暢飲,疏蕩等妖精在臺下歡飲。
疏蕩素來不喜熱鬧,特地選了角落里的一張茶幾,獨坐獨飲甚是清冷。一千八百歲的松樹妖持寒端著青銅杯,似是不經(jīng)意地走來。
疏蕩站起身,向持寒作揖。持寒?dāng)[擺手道:“賢侄不必多禮!唉,過了一千五百歲,酒量都不行了。不似你們,風(fēng)華正茂。老了老了……”
“前輩客氣,您正值春秋鼎盛之時,何須言老?”修玉湊過來,搶在疏蕩前答道。
“呵呵,臭小子,盡說些漂亮的恭維話。你不是和斟酒的小宮女相談甚歡么,怎么顧得搭理我這糟老頭?你看,那小宮女眼珠子四處瞟,在找你呢!快去吧!”
這便是不客氣的逐客令了。修玉嘿嘿笑兩聲,只得離開。
“前輩支開修玉,可是有話吩咐?”疏蕩開門見山。
“疏蕩小子,十年不見,你的性格越發(fā)孤僻了。當(dāng)年的事我也有聽聞,可惜了小菱,那個好孩子。”
疏蕩的心陡然縮緊,刻骨銘心的痛再度來襲。
“那件事已經(jīng)過去了……”
“但是公正卻從未降臨。那件事的真相,你又知道多少?小菱真可憐,不止替清舞受了天罰,連死都要背負惡名。真虧百花仙子做得出?!?p> 替清舞受天罰?天罰不是百花仙子編造的借口嗎?這是怎么回事?
疏蕩渾渾噩噩地聽完了持寒的話,只覺得心寒彌漫到四肢百骸,身體一陣陣發(fā)冷,不住地灌酒,希望借烈酒溫暖自己的身體。
“疏蕩前輩,你別再喝了!”一直留意著這個角落的沁蕊終于忍不住沖了過來。
“沁蕊,小菱死了,小菱再也回不來了?。 ?p> 認識疏蕩的這二百年,從未見過他如此失態(tài)的樣子,沁蕊眼一酸,淚水便奪眶而出。
原來,十年前的那場天罰,本就該降落在荷花妖清舞身上——那個失足溺亡的人類少女,是被清舞揮袖卷入水中的。
然而百花仙子偷梁換柱,將罪名栽贓在小菱頭上,硬生生曬死了小菱。終是不敢造孽太過,在千鈞一發(fā)之際留了疏蕩一命。
聽到當(dāng)年的真相,沁蕊泣不成聲。
小菱是她成妖后結(jié)識的第一個好朋友。
那時,沁蕊每日沉迷于制香,連房門都很少出。忽然聽見一陣敲門聲,沁蕊打開門,便看見那個愛笑的小女妖彎著月牙般的眼睛,叫道:“你在做什么?好香呀!哦對了,我叫小菱?!?p> 沁蕊忙忙碌碌采花制香時,小菱總是好奇地跟著她忙進忙出,一不小心就踩著沁蕊的腳后跟。
“小菱,難道你沒有別的事要做嗎?”
“現(xiàn)在是冬天,我又不開花。別嫌棄我嘛,我唱歌給你聽呀!”
沁蕊無奈地笑:“真是拿你沒辦法?!?p> 終于到了夏日,菱花也盛開了。小菱搖著沁蕊的手臂,撒嬌道:“蕊蕊,你整天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就知道看書制香,也去我家玩玩嘛!”
船槳劃過波光粼粼的水面,留下兩道長長的水紋。小菱和沁蕊蹭了人類的小船,在蘆葦蕩中穿行。
在蘆葦深處,似乎矗立著一位天神般的男子。沁蕊揉揉眼睛,暗笑自己看花了眼。
小船靠了岸,沁蕊便打算回去,小菱拉住她狡黠地笑:“蕊蕊,難得你出來一次,我介紹鄰居給你認識吧!”
沁蕊的“不”字還未出口,便被小菱拖到了疏蕩府門前。
“疏蕩前輩在家嗎?我是小菱?!毙×獬吨ぷ咏小?p> 這丫頭,真是不顧及形象,大吼大叫的,好在她有著銀鈴般的嗓音,沁蕊想。
門應(yīng)聲而開,一個身著藏青大氅的男子手扶門檻,淺笑而視。
是他!沁蕊像被一道霹靂擊中般愣在原地。原來方才不是自己的錯覺。
可是他看著小菱的眼神那么專注,只有小菱那個后知后覺的傻瓜才會不知道他的心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