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為了讓母親開心,我主動提出要和母親上街買衣服。母親很欣慰,她一直抱怨我自放假回來后沒有給予她足夠的陪伴,沒有更多的時間讓她訴說對我的思念之情。我乖巧地接受了母親的批評,母女二人高高興興地逛街去。
因為臨近過年,大街上人流量很大,熙熙攘攘的。在臨街一個熱鬧的、大約二十多平方米的服裝店里,我遇到了成敏霞。自從她輟學(xué)后,我們就極鮮少見面了。剛上大學(xué)時有一次和母親通電話,她告訴我,敏霞已經(jīng)嫁人了。她結(jié)婚沒有通知我,讓我頗為難過了一陣子?,F(xiàn)在如果不是她主動和我打招呼,我根本認(rèn)不出眼前這個人就是她。她時髦了好多,燙著大波浪的卷發(fā),畫著鮮艷的紅唇,一件鮮艷的紅襯衣,下身是緊繃繃的牛仔褲,渾身洋溢著生意人的精明與潑辣。望著眼前自信滿滿、濃妝艷抹的她,我真的很難把眼前的她和多年前那個一直唯唯喏喏跟在我身后的她聯(lián)系起來??粗矣行┐翥兜谋砬?,成敏霞有些得意,她一邊爽朗地笑,一邊熱絡(luò)地說:“怎么,瑛子,不認(rèn)識我了?”
“是呀!用翻天覆地來形容你的變化也不為過呀!”我笑著回答。
母親也是艷羨的目光,“這是敏霞呀,幾年不見,嬸嬸都不認(rèn)識你了?!?p> “瞧我嬸嬸說的這話,我這變化再大,也沒有瑛子有出息呀。我們不過是掙些辛苦錢。您老等著,瑛子大學(xué)一畢業(yè),一定會給您老掙大錢的,到時您老花也花不完?!?p> 母親頓時眉開眼笑,她最喜歡聽到別人說這樣的話了?!斑@閨女,真會說話?!?p> 我也暗暗感嘆敏霞的說話水平,關(guān)鍵是她說這些肉麻的奉承話時一點也不難為情,顯得那么自然與真誠。估計在社會上闖蕩多年,這種程度的變化也不足為怪了。
我正想著,敏霞已經(jīng)拿了一件衣服在我身上比劃,“瑛子,你們是買衣服吧?這是我店里剛進的衣服,最時髦了。你試試,合適的話,我送給你?!?p> “送給我,這間店是你的嗎?”我詫異地問。
“半個老板,老板是我男人?!?p> “真行呀,現(xiàn)在成老板娘了。我只是隨便看看,不一定要買的?!蔽乙豢茨且路?,顏色太艷,不適合我的氣質(zhì),又不好意思直說,只好胡亂推托著。
“那給嬸嬸選一件吧。嬸嬸,您選一件,不要錢,就當(dāng)我孝敬您老的?!?p> “那怎么行呢?”母親嘴上推脫著,眼睛卻禁不住四處搜羅起來。
“怎么不行呢?嬸嬸肯穿我送的衣服,這是給我長臉呢?!泵粝家贿呎f,一邊已經(jīng)拿了幾件衣服在母親身上比劃。
母親興高采烈地在試衣鏡前試穿那些衣服,敏霞在旁邊殷勤地招呼著。
不一會兒,母親已經(jīng)選中一件,趁她們在那兒試衣服的當(dāng)口,我向貨架后面的收銀臺走去。我掏出一百元錢,遞給收銀員,“你好,那件衣服多少錢?”
突然,我遞錢的胳膊僵在半空中,面前的收銀員怎么會是喬平平呢?
喬平平有點靦腆地看著我笑:“瑛子,你好!”她的聲音怯生生的。
成敏霞走過來,攬著我的肩頭說:“瑛子,平平現(xiàn)在和我一起干呢?!?p> “噢,你好,平平。你也是老板嗎?”我有些反應(yīng)不過來。
“不,我不是,是敏霞讓我在這打工的。敏霞是老板娘?!眴唐狡节s緊否認(rèn),語氣里充滿對敏霞的感激與尊敬。
“噢,很好,那你把這錢收了吧?!蔽野彦X遞給喬平平。
喬平平拿著錢,眼睛卻遲疑地看向成敏霞。
“瑛子,你這是干啥呢?!”敏霞有些生氣,一把搶過那張鈔票,往我衣服兜里硬塞?!扮?,你這是看不起我吧?”
“你怎么會這樣想呢?我是說人情是人情,生意是生意,一碼歸一碼,哪能讓你虧本干呢?”我推著不讓她裝。
“我不是做生意了,這是我和嬸嬸之間的事,和你沒關(guān)系?!?p> “瞧你這人,心意我們領(lǐng)了,但生意就是生意,如果每個熟人來了,你都這樣,這生意還怎么做呢?”
“那你別管。這是我孝敬嬸嬸的?!?p> 母親在旁邊想接過那錢,但我用眼睛制止著她。她只好幫著我,一起把那張鈔票塞回成敏霞手里,并緊緊摁住成敏霞的手說:“好了,敏霞,你們姐倆不要推讓了。你的心意嬸嬸心領(lǐng)了,但嬸嬸有錢,不能讓你做虧本生意呀?!?p> 敏霞又推讓了幾次,見我態(tài)度堅決,便不再堅持,把那錢收了起來,轉(zhuǎn)身讓喬平平把母親的衣服包起來。我和喬平平又閑聊了幾句別后情況,大家約好以后常聯(lián)系,敏霞便熱情地送我們出門。
一出門,母親便把敏霞拉到一個偏僻角落,悄悄地問,“憨閨女,你怎么讓喬平平和你一塊賣衣服呢?你不怕她偷你的錢嗎?”
“媽媽!”我趕緊制止母親,但已經(jīng)來不及了。母親是個藏不住話的人。
“就是嘛,你忘了,喬平平還偷過你的手表呢?!蹦赣H理直氣壯地說。
母親說完這句話之后,我發(fā)現(xiàn)成敏霞熱情的笑容消失了,她臉上的表情變得很古怪,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你怎么了?敏霞?!笨粗砬榇笞兓拿粝?,我和母親面面相覷,不知她因何如此。
敏霞咬住嘴唇,似乎很猶豫、很糾結(jié),但她終于帶著一種決絕的、豁出去的語氣說:“瑛子,其實這么多年來,我一直有件事情瞞著你?!?p> “什么事?你說呀!”
“你的手表不是喬平平偷的,也不是她扔到廁所的?!?p> “什么!你說什么?!那是誰?你怎么知道?”我迫不及待地追問。
“是我。但我不是偷的,是我撿的。那天我去上廁所,你正好去老師辦公室。你的手表從褲兜里掉出來,我撿起來,正想給你,你已經(jīng)跑下樓梯了。我想那我先戴一陣,等你回來再給你??晌疑蠋鶗r,太緊張了,一不小心就把你的手表掉到廁所里了?!?p> “那你為什么不告訴我?”
“我怕你罵我,怕你讓我賠你的手表,我家那時窮,肯定賠不起。我也怕我父母打我?!?p> “那你就看著我冤枉喬平平?你怎么可以這樣做呢?”我氣的掉頭就走。
成敏霞追上來,攔在我面前:“瑛子,我知道我對不起你,對不起喬平平。這些年來,我一直很內(nèi)疚。我一直盡力在幫助她,我想贖我的罪。這一切都是我的錯,請你原諒我。好嗎?”
我太生氣了,我不想搭理她。越過她,我頭也不回地向前走。
母親在后面一邊追我,一邊急切地安慰成敏霞:“沒事,閨女,都過去好多年了。你不說,我們大家都忘了這件事了。沒事啊,你別擔(dān)心?!?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