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直到中午我才醒來，母親趁我吃飯的當(dāng)口，又狠狠批評了我一頓。先是不該與遠東他們?nèi)ビ瓮?，其次是不該與云飛哥哥走的那么近，讓他送我回家，讓他有可乘之機。母親說得痛心疾首，我只有唯唯諾諾地應(yīng)承。對于云飛，母親主要不滿意的是他的家境，對于云飛本人，卻是肯定的、喜歡的態(tài)度。而對于喬遠東，母親是打心底的鄙視。母親說，雖然他家底殷實，但是他父親卻是個風(fēng)流鬼。他常在外應(yīng)酬，經(jīng)常出入歌舞廳，和那些不正經(jīng)的女人摟摟抱抱。遠東的母親脖子很粗，聽說就是被他父親的風(fēng)流病氣的。有其父便有其子，在這種父親的言傳身教下，遠東能是個守一而終的男人嗎？何況他一直打扮得那么油頭粉面的，一看就是個風(fēng)流鬼。母親說的言詞鑿鑿，似乎已經(jīng)抓住遠東風(fēng)流的證據(jù)一般。我不禁啞然失笑。
“媽媽，你干嘛說人家遠東的壞話？怪不得人家昨天不敢進咱們的門，一定是你沒給人家好臉色看?！?p> “不進來就不進來，我稀罕他呀？我主要是警告你，不要給他機會啊?！蹦赣H又一次厲聲告誡我。
“好，好，我誰都不理了，好嗎？您別操心了，我自己的事自己拎得清的，您就放心吧?！蔽以僖淮蜗蚰赣H保證。唉！可憐天下父母心，我親愛的母親，真是為我操碎了心。
正在這時，父親回來了。坐在餐桌旁，他臉色凝重，似乎有一肚子的心事。
“怎么了？爸爸?！蔽医辜钡貑?。
“唉！怎么說好呢？云飛今天早上到大隊找我了”。
“噢！他找你干嘛？”
“他叫我別理會他小姨的建議。他和你只是兄妹關(guān)系，他已經(jīng)有女朋友了。會帶來給他父母看，讓他們走的放心?！?p> “噢！我知道了?！?p> 母親在旁邊假裝收拾餐具，聽到我們的對話，她的眉頭舒展開來，嘴角也難掩笑意。她靜悄悄地離開，腳步輕松歡快。
我的心中五味雜陳。既有輕松又有不甘。耳邊響起云飛哥哥的聲音，“我要報答尚民叔叔，男子漢大丈夫，受人滴水之恩，當(dāng)涌泉相報?！薄暗饶憬o尚民叔叔找一個乘龍快婿，那時，我也許會放心地離開?！痹骑w哥哥的眼晴，那雙黑亮而真誠的眼晴同時浮現(xiàn)在我眼前，不行！愧疚與不安占據(jù)了上風(fēng)，我撒腿就跑，我要當(dāng)面和他說清楚。
走到半路的時候，忽然看到前面矮墻下，云飛哥哥一個人正背靠著墻，抽著煙，仰望藍天，默默地思考著什么。
我走過去，他趕緊把煙頭掐了。
我說：“哥，你什么時候?qū)W會抽煙的？”
“剛剛。”他簡短地回答，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我看。
他看向我的的眼神與往日明顯不同，似乎承載了太多的含義，有欣賞，好象也有一絲痛苦、不舍與無奈，可能還有些其它，但我一時猜不出那么多。我在他的目光下不安起來，“干嘛這樣看著我？”
“噢，我在看我的妹妹，你越來越漂亮了?！?p> “是嗎？干嘛突然這樣說，一點也不像你了?！甭犓@么說，我忽然緊張起來，身子抖然熱起來，雙頰發(fā)燙，呼吸不穩(wěn)，以至于我忘記了我要和他說的話。
“哈哈，這句話我早就想和你說了，只是一直沒機會?！?p> “胡說，我才不信呢?！?p> “真的，不知將來誰能做你爸爸的乘龍快婿，那個人太有福氣了?！彼栈刈⒁曃业哪抗?，把它投向藍天，語氣中既有調(diào)侃的味道，也有一絲惆悵的味道。
我啞然失笑，也學(xué)他的樣子靠著墻，看著藍天，假裝輕描淡寫地說：“那你呢？聽我爸說，你有女朋友了，是誰呢？我怎么不知道呢？”
“嗯，是有一個?！?p> “誰呀？是素素嗎？”我的心怦怦跳著。
“不，不是，你不認(rèn)識?！彼W爍其詞。
我更加確定他在說謊，于是繼續(xù)追問下去，“不會是我吧？你不是和我爸爸說你喜歡我嗎？”我大膽地說。
“是呀，我是喜歡你，云峰也喜歡你。你干爹干媽更喜歡你。”
“那你的意思是你只是像喜歡妹妹一樣喜歡我嗎？’
“你本來就是我的妹妹呀！”云飛哥哥繼續(xù)躲閃著我的問題。
我有點泄氣。原來我一直在自作多情。
“那你女朋友到底是誰？總有個名字嘛，你告訴我，我不就慢慢認(rèn)識了?！睘榱搜陲椢业氖?，我趕緊抓住了這個話題。
“以后你就知道了?！?p> “不，我現(xiàn)在就要知道?！蔽业木笃馍蟻砹?，一下子站直了身子，站到他對面，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他，等著他告訴我答案。
他無可奈何地望著我笑：“你為什么要知道？”
“因為我知道你在說謊?！蔽乙荒樋隙?。
“你以為哥哥真沒有女朋友嗎？只要哥哥我愿意，女朋友可以有一大把?！?p> “我知道，這個我不懷疑，我只是想知道，你愿意讓誰成為你的女朋友？”我鍥而不舍地問。
“嗯，怕了你。告訴你吧，是素素?！?p> 不是吧？難道他們倆個真的好了嗎？怎么我一點風(fēng)聲都沒聽到。
“不可能，我不信?！蔽业恼Z氣不自覺地弱下來。我知道，素素是喜歡云飛哥哥的。
“為什么不相信，你覺得她不愿意嗎？”
“不是，我只是不相信你們已經(jīng)確定關(guān)系了?！蔽彝蝗粴鈶嵠饋??？粗骑w哥哥一臉篤定的表情，我恨恨地想，不，不，我不相信。
“好妹妹，你別為我操心了，好好靜下心來念你的書，給叔叔嬸嬸找個稱心的女婿，我就放心了?！痹骑w哥哥收斂了笑容，一本正經(jīng)地對我說。
“我會的，我一定會的，我肯定會找個比你帥的男朋友?！蔽液藓薜卣f完，轉(zhuǎn)身一溜煙地跑了。
我要去找素素問個明白。
素素和云飛哥哥家不遠，都在村西頭。
我一口氣跑到素素家。素素正在院子里晾曬她剛洗過的衣服?？匆娢遗軄?，開心地跑出來，“怎么了？有什么事嗎？你干嘛跑得這么上氣不接下氣的？”
我蹲下身子，雙手撐在兩腿的膝蓋上，剛才跑得太快了，我得先喘口氣。等呼吸稍微平穩(wěn)些，我站直了身子，一把拽住素素，把她拉到一個偏僻的角落，“你，你和云飛哥哥好了？”
素素明顯愣了一下，“誰說的？”
“不管誰說的，你只說是不是真的吧？”我留了個心眼。
“等一下，你怎么突然這樣說呢？”
“這么說，你們不是戀人關(guān)系了？”
“不，我的意思說是誰告訴你的？”
“這重要嗎？”
“當(dāng)然，是云飛哥哥說的嗎？”驚喜躍上她的臉龐。
這個人精一樣的人物，這個時刻，我忽然恨起她的聰明伶俐來。
“是，是云飛哥哥說的?！毖垡姴m不住，我只好實話實說。
“好吧，那就是真的了?！彼厮匮陲棽蛔M臉的喜悅。
“你瞎說吧，我怎么不知你倆人好了。”我仍然懷疑。
“你不在家時好的?！?p> “瞎說，既然你們好了，我怎么從不見你去見我干爹干媽？”
“我們剛剛確定關(guān)系的。我媽不讓我去他家，云飛也不讓我說?！?p> “你確定你說的是真的嗎？”
“當(dāng)然。你不高興嗎？”
“沒有。我當(dāng)然替你們高興。你們倆好，我就放心了。那你多去看看我干爹干媽?！蔽覐姄沃鴶D出笑容對她說，心里卻難受極了，一種被背叛以及失落的感覺油然而生。
我轉(zhuǎn)身向家里走去，素素了解我的感受，她沒有多說一句話，也沒有挽留我。她實在是個善解人意的姑娘。也許，她正在慢慢地消化自己的幸福。
我不知道他們倆說的話有多少可信度，也許他們確實已經(jīng)確定了戀愛關(guān)系，也許只是為了推開我而聯(lián)手串演的一場戲，但我已經(jīng)沒有勇氣和力氣再去證實了。這個年齡的我們，愛情觀還沒有那么成熟，愛情或許只是朦朦朧朧的曖昧的感覺，但是，這些就夠了，這種曖昧的感覺足以成就一段愛情，也足以打敗一個人的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