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染看著手上這枚暗綠色的銅幣樣暗器,心中疑惑不已。
“當(dāng)時弟子一時大意,不小心中了胡烈的暗器。”唐庭遠道,“中了之后,弟子就感覺到自己的內(nèi)力在不斷流失?!?p> “百草閣的師父和我說了,你的毒十分稀奇古怪?!碧迫镜?,“內(nèi)傷含服,外傷貼敷,但你的內(nèi)力卻沒了?!?p> “那弟子豈不是……”唐庭遠擔(dān)憂道。
“庭遠,你莫急,若是真因為此事讓你內(nèi)力盡失無法恢復(fù),我們唐家一定會為你報這個仇?!碧迫镜溃暗诵邢律绞亲屇愫颓喑桥山忉屒宄売?,你怎么會去殺武夷派的人呢?”
“因為弟子在回山途中碰巧撞見那個胡烈在為非作歹!他先殺人夫,搶奪人物,后見色起意,準(zhǔn)備侮辱那女子,弟子實在看不下去這才出手!”唐庭遠道。
唐染看著那個樸素的花布包裹,心中閃過一絲疑問,唐庭遠接著道:“胡烈死之前跟弟子說什么,‘你也是為了這個來的吧?’之類的話,弟子雖聽不明白,但隱隱感覺到這包裹里的東西肯定不一般,所以想先帶回來讓師父斟酌。”
唐染輕輕點點頭,看著這個與普通農(nóng)婦所用無二的花布包裹,頓感些許疑惑。他打開包裹,里面包著的,除了些農(nóng)婦所穿粗布衣物外,并無其他。
“奇了怪了,里面全是些衣服,胡烈要搶這些東西做什么?”唐庭遠問道。
“恐怕沒這么簡單。”唐染手上暗存內(nèi)力,講那些衣物一一探盡。忽然他眼睛一定,似是探到了什么,抓起一件粗布衣物,用力一抖,一個黑色的鐵制圓筒從衣中滑落,“咣當(dāng)”一聲跌至桌上。
唐庭遠正疑惑,卻見唐染一臉震驚,他不可思議地拿著那個鐵制圓筒,嘴唇顫顫。
“這個農(nóng)婦,是不是姓黃?”唐染顫顫問道。
“弟子確實聽見,那胡烈叫農(nóng)婦為黃氏?!碧仆ミh道。
唐染微微震驚,他手法嫻熟,像是懂得鐵筒原理一般,輕按輕轉(zhuǎn),只聽得一陣細小的齒輪轉(zhuǎn)動的聲音,圓筒便被打開。
“師父,這個東西……”唐庭遠疑惑道。
“這個金屋匣,是我當(dāng)初送給她的。”唐染撿起從筒中滑出的一張皺紙,一邊看著,一邊口中不住嘆氣。
見此情景,唐庭遠默然不語,但卻也猜到十之一二。近二十年來,唐染一直在蜀山上,很少出門,家中也無親眷,唯把唐家堡各弟子當(dāng)成是自己的兒女一般管教愛護。而如今他已猜到,這位黃氏女子,或許與他有著非同一般的關(guān)系。
唐染面露傷情地看著皺紙,但看到最后竟大吃一驚。他拿著金屋匣,左右擺弄,圓筒底部又傳來一陣齒輪轉(zhuǎn)動的機括聲。但見底部鐵圈向周圍鐵壁一縮,里面又露出了一個狹小空間,空間內(nèi)還藏著一張泛黃的羊皮紙。
這一下唐庭遠也是驚訝不已,他萬萬沒想到這個小小的圓筒竟然有這么多暗格。唐染也是連連驚嘆:“想不到她竟然自己弄懂了原理,又設(shè)計出一個暗格來?!彼弥蚱ぜ埧戳艘粫闹蓄D覺震驚!
“師父,這個是什么?”唐庭遠問道。
唐染思索一陣,道:“我要先去見掌門。庭遠,你先好好在房間休息?!?p> “明白了師父?!碧仆ミh明白,唐染定是有了什么發(fā)現(xiàn)。
待唐染帶著羊皮紙出門后,唐庭遠盤旋打坐,運起內(nèi)功,嘗試恢復(fù)。百草閣的師父精通藥理,尋常刀傷劍傷在江湖上別的郎中手里要治十幾天左右,但在百草閣卻只要五六天。不過雖然劍傷已痊愈十之八九,但內(nèi)力卻總是回不來了。除此之外,他的身體也沒有其他的損傷。
“這毒當(dāng)真是奇怪,只單純損耗我的內(nèi)力,讓我不能施展武功,但卻沒有讓我其他的地方受傷。”唐庭遠心道,“這也不像冬蟲軟骨草和一日醉夢游,到底是什么毒呢。”
不知不覺過了半個時辰,唐庭遠正盤腿打坐,屋外傳來敲門聲。他收功道:“請進?!?p> 門一開,從屋外進來兩人,正是唐染和唐家堡的掌門唐岳坤。
唐庭遠一驚,連忙下床行禮,卻被唐岳坤一把攔住,還未等他開口,唐岳坤便道:“庭遠不用多禮,你有傷在身,應(yīng)當(dāng)好好休息。”
“弟子謝過掌門?!碧仆ミh道。
唐岳坤略使眼色,唐染便已會意,他輕輕走出房間,關(guān)上房門,一躍而上,不見蹤影。
唐庭遠見掌門和師父竟如此保密,心下也緊張了起來。
“思賢的事情,唐海和唐旭已跟我說過了?!碧圃览さ?,“你明白江湖信義,不讓別人對我唐家有任何為非作歹的行為,我很欣慰?!?p> “掌門……弟子現(xiàn)在很擔(dān)心小師弟?!碧仆ミh道。
“我與各位師父們商議過,你的五位師父后天即可出關(guān),屆時讓他們兵分兩路,一路前去漠北天峰山,一路前去福建武夷山,兩路并行,星夜兼程,定能追上思賢?!碧圃览さ?,“而你,還有別的事情要做?!?p> 唐庭遠道:“弟子聽?wèi){掌門吩咐。”
唐岳坤微微頷首:“第一件事,就是你的內(nèi)力恢復(fù)。你所中的這枚暗器并非來自武林門派,而是官府?!?p> “官府?”唐庭遠道,“難不成胡烈成了官府的人?”
唐岳坤踱步道:“中原武林門派與官府互不干涉,我曾在京城見過這枚暗器。那時我尚有你這般年紀(jì),與我的師兄途經(jīng)京城,碰上一個飛賊,正欲追趕。不料旁邊坐著三個已經(jīng)埋伏許久的人,他們?nèi)送瑫r出手,每人打出一枚暗器,那飛賊身手雖然矯健,卻還是中了兩枚。另外一枚結(jié)結(jié)實實地打進了墻,當(dāng)時我與師兄都震驚不已,那枚打進墻壁的暗器,我特意看了,就是這個樣子。”說罷,他攤開手掌,掌心處放置著唐庭遠所中的暗器。
“那為何斷定他們是官府的人呢?”唐庭遠問道。
“那枚暗器上那些看不懂的文字,其實是梵文,譯為‘鬼見愁’?!碧圃览さ?。
“鬼見愁?”唐庭遠驚道,“京城第一的神捕門?”
唐岳坤頷首道:“說來也是機緣,那飛賊中了兩枚暗器竟假裝昏死,待那三人靠近后又持短刀突然襲擊。我早已瞧住了他的門道,手中暗藏了一枚石子,待他出手之時我也瞬間出手,石子打到他手腕,那飛賊吃痛,短刀脫手,被那三人所擒。臨行前,三人中有一人自稱是他們的大哥,感謝我們出手,約我?guī)熜值芏说诙赵诩伪菚妗!?p> 唐岳坤頓了頓,又道:“第二天,我拿著那枚打進墻壁的暗器在嘉保樓找到了他們。他們自稱是京城神捕門的捕快,我問他們暗器上的圖案是什么,他們說這個是梵文,翻譯過來就是鬼見愁的意思。我還納悶為什么中原官府的文字要用梵文,畢竟鬼見愁又不是什么隱世門派,但我又想這可能是他們自己的規(guī)矩便沒有多問。他們洋洋得意地跟我介紹,說這個暗器一般不常用,但一用必得。我問他為何如此說,難不成中原武林各大門派的暗器都不如它嗎?”
唐庭遠心里明白,他嘴上是說中原武林,其實是在說自己。唐家是中原武林暗器大家,當(dāng)著唐家弟子的面說自己的暗器天下無敵,自然很讓唐家弟子心生不滿。
唐岳坤道:“那三人中的大哥忙打圓場,解釋并非是天下無敵,而是他們神捕門的暗器都有毒。當(dāng)時我說,中原武林門派的暗器很多也都有毒。但他講他們的毒與眾不同,尋常之毒會損傷人體,強如一日醉夢游這種消耗內(nèi)力的毒也只不過有效一日而已。但中了他們神捕門的毒,內(nèi)力會一天天流失殆盡,而且越是運內(nèi)力,消耗的便越快。若是沒有他們的獨門解藥,那內(nèi)力便永遠無法恢復(fù),對習(xí)武之人而言,無法恢復(fù)內(nèi)力,與……”他剛想說“與廢人無異”,但想到此時唐庭遠正身中此毒,便改口道:“是一件十分可怕的事情?!?p> “的確如此,弟子只覺得無論如何運起內(nèi)功,內(nèi)力都沒有半點恢復(fù),但身體卻沒有其他的損傷?!碧仆ミh道。
唐岳坤點點頭:“他們?nèi)烁兄x我出手相助,給了我一個令牌,說神捕門有恩報恩,有怨報怨,將來若是有需求,便去京城找他們。我當(dāng)時也沒在意,因為中原武林人士很少跟官府打交道,時隔這么多年,若非庭遠你身中此毒,我怕是都快忘了這件事?!?p> 說罷,他從懷中取出一個鐵制令牌,令牌上刻著一段梵文,道:“這第一件事,便是要你拿著令牌,前往京城,找到神捕門的人,拿到他們的解藥?!?p> 唐庭遠收過令牌,道:“弟子多謝掌門!”
“不必多禮,你且聽好第二件事?!碧圃览さ?,“你可知武林之中,有一件人人盡爭的寶物?”
“寶物?”唐庭遠問道。
“是兩塊形狀似龍,內(nèi)含三道血跡的玉佩?!碧圃览さ溃罢f是玉佩,倒不如說是鑰匙?!?p> 唐庭遠暗暗猜想,這玉佩八成與那羊皮紙有關(guān)。
唐岳坤道:“不知從什么時候起,武林中有了這么一個傳言。在極北雪神山上有一個密洞,洞內(nèi)除了有數(shù)不盡的真金白銀之外,還藏著天下第一的名劍天劫與長生不死藥,但打開洞門需要兩塊形狀似龍,內(nèi)含三道血跡的玉佩,江湖人稱‘龍血玉’。這個傳言興起的時候,各大武林人士紛紛出山尋找所謂的‘龍血玉’,但卻一直沒有線索。眾人都以為龍血玉只不過是江湖小兒妄傳罷了。直到后來,中原武林突然出現(xiàn)一個從漠北回鶻傳來的西域宗教,自稱‘摩尼教’,摩尼教的教主是個武功高強的西域人士,在那年的天下武林大會中打敗眾多高手,并當(dāng)眾展示了手上的一塊龍血玉,當(dāng)時他放言,如有中原武林人士找到另一塊龍血玉,摩尼教愿意一起分享洞中的秘寶。
此事過后,江湖上又掀起了一陣尋找龍血玉的新潮。各大武林門派相信了龍血玉的傳言,于是開始狂熱的尋找另一塊失蹤的龍血玉。時至今日,雖然已時過長遠,但龍血玉仍然是江湖武林人士苦苦追尋的寶物?!?p> 他拿起先前唐染所看的羊皮紙,輕嘆一口氣,道:“想不到……想不到她竟然是守圖人?!?p> “掌門,您說的她是……”唐庭遠心中閃過一絲念頭,自己可能無意間,碰到了什么大事。
“就是你救的那個黃氏?!碧圃览さ?,“她是江南黃家之女,黃家是江南的拳術(shù)大家,當(dāng)初她與你的師父一見鐘情,但她的父親卻不希望女兒嫁給像他一樣的武林人士,便給她安排了一門親事。為此,你師父也曾發(fā)誓終身不娶。”
“現(xiàn)在,我知道他為什么不讓女兒嫁給江湖人士了?!?p> “是因為這張圖嗎?”唐庭遠問道。
唐岳坤點點頭:“這張圖所記,正是武林秘寶,另一塊龍血玉的所在之地!”
唐庭遠震驚得說不出話來,他料到自己無意間撞到了什么大事,卻沒想到與武林秘寶龍血玉有關(guān)。
“龍血玉是武林人士夢寐以求的秘寶,但黃先生可能覺得這個東西并沒有什么用,所以他才一直沒有去尋找,而是當(dāng)一個守圖人。若是自己的獨生愛女嫁給江湖人士,將來這龍血玉的秘密,可能就掩藏不住,定會招來禍端。于是他才把女兒嫁給一個年輕有為的官家人?;蛟S他心里想,官府應(yīng)該對這些武林中的刀刀劍劍不感興趣。至于長生不死藥,說來有誰會信呢?”唐岳坤道。
唐庭遠應(yīng)道:“弟子也不相信所謂的長生不死藥。”
“這第二件事,便是要你在拿到解藥后,依照圖的指示,找到第二塊龍血玉?!碧圃览さ溃斑@第二塊龍血玉,不能讓那些心懷歹念的人得到。”
“可是掌門,我們把這個圖毀了不就行了嗎?沒有這個圖,第二塊龍血玉也沒人能找到。”唐庭遠問道。
唐岳坤搖搖頭,他把羊皮紙遞給他,道:“這張圖的墨跡未老,是一張臨摹圖。真正的圖,恐怕已經(jīng)流失在外了。”
唐庭遠看著這個羊皮紙,圖上的軌跡墨痕雖然干燥,卻不似古書古畫一般老舊,倒像是有人臨摹之品。
“若僅僅是胡烈或者武夷派的人想拿龍血玉,我們大可不必管。但胡烈竟然有京城神捕門的暗器,這讓我有點擔(dān)憂?!碧圃览さ馈?p> “掌門,您擔(dān)心武夷派與官府勾結(jié)?”唐庭遠問道。
“中原武林人士雖然與官府井水不犯河水。但官府歷來認為儒以文亂法,俠以武犯禁,他們想必是早已想壓制各派,京城之內(nèi)除官府人員之外所有人不得攜帶兵器,這就是官府開始針對我們武林人士的先兆。我猜想,若真是武夷派與官府勾結(jié),想趁龍血玉一事把我們武林各派一網(wǎng)打盡,那屆時,便會是武林中的一大浩劫?!碧圃览さ?,“我三日后將要閉關(guān),無法與你同行,你的師父另有其他重要之事要去辦。所以京城之行,便讓你三師父與你一同前往。有他在你身邊,我們自然放心?!?p> “我會通知閉關(guān)的那些師父,若是找到思賢,會讓他們和你一同前往。”唐岳坤道。
唐庭遠單膝下跪,拜拳行禮:“弟子多謝掌門!”
唐岳坤微微頷首,道:“你切記,今夜龍血玉之事,除了我們?nèi)酥猓荒茉賹Φ谒膫€人說起。就算是思賢,你也不能和他們說?!?p> “弟子謹記!”
唐岳坤拿出那個鐵制盒子,道:“這是我們唐家的金屋匣,可以用來藏這份地圖。黃姑娘也當(dāng)真聰慧,竟然解析出了我們唐家的機括,自己又設(shè)計了一個暗格。”說罷,他將羊皮紙放入暗格中,道:“我現(xiàn)在教你,如何使用這個金屋匣以及這個暗格。”
今夜的月亮蒼涼凄白,唐染獨臥于屋頂上,看著泛黃的皺紙,面目無神。他拿起葫蘆,猛灌一口,喃喃自語。
一陣涼風(fēng)吹過,月色淡泊,樹影婆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