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繞來繞去,我眼都花了?!毙∑蜇さ?,“那個小道士說的是真是假?!?p> “應(yīng)該不會錯。”唐思賢道,“他不敢說謊話?!?p> 天游峰東接仙游巖,西連仙掌峰,壁立萬仞,高聳群峰之上。每當(dāng)雨后乍晴,晨曦初露之時,白茫茫的煙云,彌山漫谷;風(fēng)吹云蕩,起伏不定,猶如大海的波濤,洶涌澎湃。
此刻雖是夜間,但唐思賢輕功游走在峭壁石階上,也能感覺到冷風(fēng)似刀拂面,身后有凌空踏虛之感。
“你看?!毙∑蜇ぶ钢胺降幕鸸?,“那里有火光,是不是武夷派的道士都在那里?”
唐思賢躲在樹后偷偷觀察,天游峰上來來往往的道士個個披著素衣,面容悲痛。他心中疑問,但又找不到出路,便埋伏在暗處,抓一個落單的小道士,細(xì)細(xì)盤問。
原來天游峰有上、下之分,一小亭左,是為上天游;下有崎嶇丘,沿胡麻澗一帶,是為下天游。上天游的一小亭,瀕臨懸崖,高踞萬仞之巔,是天游峰弟子悟道靜修的絕佳之地。
下天游的南端有一個天游觀,那里是平時弟子們集中修習(xí)的地方。每日天游峰弟子早上卯時前便要全部趕到,晚上亥時再回房休息。
“徐洪浩在哪里?”唐思賢問道。
小道士顫顫道:“這幾日弟子們都在為風(fēng)劍師叔準(zhǔn)備法事,沒有注意到徐師兄。”
“法事?”唐思賢忽然想到,那日馬車載著風(fēng)劍的尸體跑回武夷山,時至今日應(yīng)該早已到達(dá)。
小道士點點頭:“玉劍掌門聽到風(fēng)劍師叔遇害的消息悲傷不已,其他的掌峰真人也已趕來。今夜子時所有的掌峰真人以及天游峰弟子便要一起在天游觀前見證風(fēng)劍師叔羽化?!?p> “那你們要在哪里準(zhǔn)備法事?”唐思賢問道。
“下天游,那里是風(fēng)劍師叔傳道授業(yè)的地方?!毙〉朗空f道。
“那也就是說,我們在上天游?!毙∑蜇む哉Z,而后一掌把小道士劈暈,道,“走,我們?nèi)ハ绿煊??!?p> 說罷,小乞丐輕身掠去,唐思賢嘆了一口氣,當(dāng)即飛身跟上,二人照著小道士所言來到下天游。下天游內(nèi)有一道觀,道觀前的長坪圍著一圈深袍道人,有老者也有中年人。長坪上三十多名道士列成方陣打坐,眾人一同為躺在中心的風(fēng)劍真人講經(jīng)超度。
唐思賢看著躺在柴堆上的風(fēng)劍真人,心想:“要不是你傷我大師兄,何至于命喪他手?!毙∑蜇ざňσ磺?,最內(nèi)圈深袍道人中有一人正是談劍真人,便輕聲道:“你看,談劍真人在那里!”
唐思賢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到了打坐講經(jīng)的談劍真人,氣憤道:“既然他在這里,那徐洪浩肯定也在這里!”
他又仔細(xì)看了看身后的方陣弟子,前面幾排并沒有徐洪浩的身影,而后面幾排他又看不到。
“我們躲在這里,根本看不到徐洪浩在哪?!碧扑假t道。
小乞丐望了望天游觀后的小道觀,道:“我們先去抓兩個道士,換上他們的衣服,再四處問問?!?p> 二人悄悄繞了一小段路跑到小道觀后,聽到房間內(nèi)隱隱約約傳來人聲,仔細(xì)一聽,正是徐洪浩!唐思賢聽到聲音怒不可遏,抬手便要一掌劈開窗戶沖進(jìn)去。小乞丐見他氣急,連忙拉住他道:“你干什么?不是說好了要聽我的話嗎?武夷派三十五個掌峰真人都在外面,你貿(mào)然沖動我們就逃不出去了,還怎么找你師叔?”
唐思賢漸漸平息怒氣,道:“我聽到他的聲音,想到師父是死在他手上,便想一掌打死他!”
“你聽我的,我們?nèi)シ宽斏?,聽聽他們在講些什么?!毙∑蜇ぽp功一躍上房,唐思賢穩(wěn)住心神緊隨其后,二人輕輕揭開瓦片,見房內(nèi)之人,正是徐洪浩三人。
刀疤臉在房內(nèi)來回踱步,急道:“那個唐家的小子又追到這里來了!我們怎么辦?”
徐洪浩坐在椅子上不慌不忙道:“你怕什么?這里是我們武夷派的地界,外面有三十五位掌峰真人,難道他姓唐的還能一個人打三十多個不成?”
“可是我總覺得不安心,大哥,要是讓唐家堡的人知道我們把他們的人關(guān)在這里。會不會被報復(fù)?唐家心狠手辣是出了名的,光一個弟子就這么厲害,要是他們都來……”刀疤臉心中十分焦急。
徐洪浩端著茶杯笑道:“別急,世上很快就沒有唐家了。”
“什么?”刀疤臉和唐思賢幾乎同時震驚。
“唐家堡的人攤上了大案子,現(xiàn)在官府的人已經(jīng)在追查。”徐洪浩道,“神捕門的本事你是知道的,唐家現(xiàn)在自顧不暇,紛紛逃命,誰還會關(guān)注這兩個殘廢?!?p> “他們把我?guī)熓逶趺戳??”唐思賢聞言心中又驚又怒,捏緊的拳頭不住顫抖。小乞丐見他如此反應(yīng),怕他又控制不住自己,輕聲道:“冷靜點,我們聽他講,你別沖動?!?p> “大哥,你說官府會去抓唐家的人?”刀疤疑惑道,“為什么他們要去招惹官府?”
“那是他們自己的事,我們就別多管閑事了?!毙旌楹颇贸鰬阎械蔫C子觀賞把玩,淡淡道,“這個鐲子可非凡品,怎么會出現(xiàn)在那個小叫花手上?”
“你也冷靜。”唐思賢感覺到身旁之人似有異動,便把手搭在他肩上。
“不會吧?”刀疤臉道,“一個小叫花子,能有什么名堂?”
徐洪浩輕笑一聲,不作理會,他像是舒心了一般,喝口茶水道:“總之,明天唐家堡就完啦,等會師伯給我們銀子,我們就遠(yuǎn)走高飛,再也不回來!這樣就不用擔(dān)心那個姓唐的小子會找我們報仇?!毙旌楹瓢谚C子收回懷中,笑道,“這個東西,還有別的用處,可不能就這么賣了?!?p> “明天唐家堡就完了?他說這話什么意思?”唐思賢喃喃道,“為何官府的人會介入進(jìn)來?”
小乞丐搖搖頭:“江湖事,江湖了。你們唐家與武夷派的恩怨再怎么樣也不應(yīng)該讓官府解決?!?p> “不管怎么樣,我必須馬上回唐家堡!”唐思賢道,“我們先找機(jī)會把徐洪浩抓來問個清楚!”
“你不是唐家的人嗎?什么暗器,迷香,毒藥之類不應(yīng)該是你們的特長嗎?”小乞丐問道,“隨便給他來什么迷香,先把他放倒,我們再把他抓到?jīng)]人的地方嚴(yán)刑拷打!他肯定招?!?p> 唐思賢白了他一眼:“我們唐家沒他說的這么心狠手辣,打小我記事起學(xué)的都只是內(nèi)家修煉和外家功夫,暗器學(xué)的很少,至于迷香更是聞所未聞,我們唐家只有一位師父懂用毒,而且他只收一個弟子,除此之外唐家再沒人會用毒?!?p> “這可奇了怪了,世人都知你唐家機(jī)關(guān)暗器,毒藥武功均是天下一絕,怎么我就沒在你身上看到一個屬于唐家的優(yōu)點呢?”
“我也不知道你是從哪聽來的?!碧扑假t看著不遠(yuǎn)處一個道士向房間走來,連忙失意小乞丐禁聲,輕聲道:“別說話,有人來了?!?p> 門外的道士拿著包裹輕輕敲響房門,徐洪浩開門輕輕一笑,道:“有勞了?!?p> 刀疤臉看著包裹笑道:“這些是多少銀子?”
“白銀三百兩,夠我們遠(yuǎn)走高飛了?!毙旌楹菩Φ?,“我們走吧?!?p> 徐洪浩打開房門,迎面卻見一個小道士慌慌張張地跑來,對徐洪浩說:“徐師兄,你見到劉師弟了嗎?”
“劉師弟?他不是今晚隨師父們一起見證風(fēng)劍師父羽化嗎?”徐洪浩道。
小道士疑惑道:“奇怪,劉師弟說他要去上趟茅房,這都快半個時辰了還沒見回來。”
徐洪浩略一思索,對小道士說道:“師弟,你快去稟告各位師叔師伯,我們武夷山上有人來搗亂了,讓他們馬上把人從玉女峰轉(zhuǎn)移!”
小道士聞言馬上跑回去,徐洪浩見長坪內(nèi)各位道長已誦經(jīng)完畢,冷笑一聲道:“我們馬上下山,離開此地!”
唐思賢看著徐洪浩離去的背影,說道:“我剛剛聽到他們說把人從玉女峰轉(zhuǎn)移,應(yīng)該是指我的師叔,所以我們先去玉女峰!”
“那我的鐲子怎么辦?”小乞丐問道,“他們要是真的下山,以后我就再也找不到他們了!”
“可要是讓他們把師叔轉(zhuǎn)移,再想找到也更困難!”唐思賢道,“他們不一定會把我?guī)熓尻P(guān)在武夷山,更有可能會關(guān)在別的地方?!?p> 唐思賢看著眼泛淚花的小乞丐,心頭突然涌起一股憐惜,但此時此刻,他更關(guān)心師叔的安危,便狠下心道:“師叔是為了我才身陷此難,我若是置之不理,那豈不違背江湖信義?但我也答應(yīng)了你一定會幫你拿回鐲子,等我救回師叔,無論徐洪浩逃到天涯海角,我都會親手把他抓到,然后還你鐲子?!?p> “騙人!你就是個騙子!”小乞丐快要哭出來了,“那是我娘給我的遺物,要是徐洪浩真的跑了,或者把他賣了,你就是抓到了他又怎么去找?”
“我不會騙你。徐洪浩殺我?guī)煾?,我跟他不共戴天!無論他逃到哪里,我都會親手把他抓到,你的鐲子我也會幫你拿回來!”
身后傳來一陣匆忙的腳步聲,只聽一個聲音充滿中氣的男子喊道:“快!你們守住山門,其他人跟我去玉女峰!”原來是剛才那個道士向掌門稟告了情況,坐在掌門旁邊的觀劍真人正愁如何找到兇手,聽到他自己上門,便命令三十六峰弟子全部戒嚴(yán),封鎖山門,全山開始搜捕。他誓要抓住兇手,為風(fēng)劍報仇。
“我們快走,這里待不得了?!碧扑假t抓起小乞丐的手,快速朝天游峰下跑。但沒跑多遠(yuǎn),身后突然傳來道士的喊聲:“他們在這里!”
“不好!”唐庭遠(yuǎn)聽到身后傳來一聲凌厲的呼嘯,側(cè)身一避,一枚暗器結(jié)結(jié)實實打在身旁的山石內(nèi)。
緊接著,天游峰上發(fā)出一聲尖嘯,一束火花直沖云霄,綻開成巨大的煙霞。
火樹銀花,這是武夷山遭遇敵襲時才放出的信號。
周圍三十五峰弟子聽得天游峰處傳來信號,紛紛舉著火把向這里靠攏。
“小兄弟,我們快走!”唐思賢一把抓過小乞丐的手,卻見小乞丐癱在地上一動不動。唐思賢只覺手掌濕潤,再一看去,小乞丐背后與左臂各中一鏢,傷口血流如注。那掌上濕潤,定是流血無疑。
唐思賢暗叫不好,見道士們紛紛拔劍向自己沖來,他咬咬牙,伸手點住小乞丐穴道,止住血流,而后他攔腰抱起小乞丐,運起輕功縱步下山。
玉劍真人遠(yuǎn)遠(yuǎn)見到唐思賢的背影,嘆一口氣道:“該來的終于還是來了?!?p> 觀劍真人氣憤道:“就怕他不來!真以為我們武夷派好欺負(fù)的嗎?”
武夷七劍中,觀劍真人性格最為火爆,也最愛打抱不平。他見唐思賢竟然在風(fēng)劍羽化之日獨上武夷山,心中便認(rèn)定這是對武夷派的一種侮辱,所以今日他誓要殺了唐思賢,為武夷雪恥,更是為風(fēng)劍報仇。
唐思賢聽著身后眾道士的呼喊,心中焦急萬分,眼前不遠(yuǎn)處又看到一群武夷弟子舉著火把沖到這里,慌忙之中他也來不及分辨腳下的路是否為下山的路,哪條路上沒有人,他便往哪條路上走。
一來二去,他左轉(zhuǎn)右拐,竟然跑到了一個山洞口。他瞥了一眼洞口的石碑便徑直沖入。領(lǐng)頭的道士見唐思賢沖進(jìn)山洞,抬手讓大家停止追趕,他大聲道:“賊人已經(jīng)進(jìn)了禁地,那里是死路,走不通,我們只要在這里守著就行。”說罷他吩咐旁邊的兩個道士:“你倆快去稟報掌門,就說賊人已經(jīng)進(jìn)了禁地!”
唐思賢抱著小乞丐進(jìn)了山洞,洞內(nèi)漆黑潮濕,滴水不斷,伸手不見五指。此時小乞丐也緩緩醒來,看不到周圍環(huán)境,有氣無力道:“我這是死了嗎?”
“別胡說,我們還活著?!碧扑假t道,“只是這里太黑,我什么都看不見?!?p> 小乞丐有氣無力地笑了一聲,道:“這下好了,不僅是鐲子,你的師叔恐怕也沒法救了?!?p> “是啊,這里離玉女峰太遠(yuǎn)?!碧扑假t道,“進(jìn)來之前我看了一眼洞口的石碑,上面寫著‘天壺洞’,下面標(biāo)著‘禁入’二字,想必這里是武夷的禁地,他們不敢進(jìn)來,我就沖進(jìn)來了?!彼斐鲱^看了一眼洞外成群的道士,說道:“看來果真如此。”
“他們沖不進(jìn)來,我們也出不去呀?!毙∑蜇さ馈?p> 唐思賢半蹲下身,讓小乞丐頭靠在自己大腿上,而后他脫下外套,平攤在地上,再把小乞丐輕輕放下:“洞里潮濕的很,你這么直接躺下,會著涼?!?p> “你這么會照顧人,身邊肯定有不少女孩子吧?”小乞丐打趣道。
“我們唐家弟子親如兄弟姐妹,我自己平時也很少下山?!碧扑假t道,“你剛中了兩枚暗器,流血太多,就少說話吧。待會我?guī)湍惆寻灯髂贸鰜??!?p> “什么?在這里?”小乞丐突然急道,“不行!”
“暗器已經(jīng)打進(jìn)體內(nèi),不拿出來傷口會潰爛,到時候就要把肉一起挖掉?!碧扑假t道,“你自己選吧。”
小乞丐支支吾吾:“可是,在這里……”他到底還是懼怕傷口潰爛,于是他看了看周圍漆黑的環(huán)境,道:“那你待會可要小心點……”
“放心,被暗器打傷后怎么處理,我們唐家弟子都學(xué)過。”他伸手準(zhǔn)備解開小乞丐的衣服,哪知手剛碰到他肩膀,就聽小乞丐大叫道:“你干嘛?”
“不撕開傷口處的衣服,我怎么給你拔暗器?”唐思賢疑惑道。
“別撕!我……我自己脫,你別動手……”小乞丐慢慢翻身,唐思賢只聽道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而后他聽到小乞丐囁嚅的聲音:“好了,你開始吧……不過我警告你,你要是敢亂碰其他的地方,我就把你手剁下來!”
唐思賢道:“小兄弟你放心,我只幫你把暗器取出來,多余的事一概不做?!?p> 那枚打在左臂的暗器陷得很淺,唐思賢雖然看不見,但以前在處理同門傷口的時候已經(jīng)熟能生巧。他拔出長劍,輕輕地割開傷口,兩指拈住暗器一端,運起內(nèi)力,一下將暗器扯出。
“痛死了!”小乞丐喊道,“你到底會不會?”
唐思賢道:“我既沒有麻藥,無法為你止痛,這洞內(nèi)又陰暗潮濕,無法生火,刀刃直接劃在皮肉上,縱然取出暗器,怕也會生瘡。小兄弟你恐怕要受些苦了。”
那枚打在背上的暗器陷得很深。
“我倒識得一位神醫(yī)。”小乞丐道。
“但眼下是沒辦法了,小兄弟你只能撐住,等我們都平安出去,我再為你找大夫。”說罷唐思賢手起劍落,劍刃“唰!”一下割開傷口,小乞丐感到背上傳來鉆心劇痛,一口咬向唐思賢大腿。
唐思賢突然感到大腿上傳來劇痛,他知道是小乞丐在忍受割背之痛,便皺眉不語。手上一用力,腿上就更疼,饒是如此他也必須繼續(xù)下去。
只聽“噗!”一聲響,劍刃狠狠割開皮肉,露出深部的鐵菱,大腿上傳來一下猛烈的劇痛便再無感覺。唐思賢拈住鐵菱輕輕扯出,再撕下自己的衣服準(zhǔn)備包扎傷口,手剛伸過去便被小乞丐攔下。
“我自己包扎吧。”小乞丐有氣無力道。
“你自己怎么包扎?你知道傷口位置?”唐思賢道。
“你幫我貼住背上的傷口,我自己繞過來?!毙∑蜇そ舆^唐思賢手中的衣料,繞著身子纏了兩圈再打結(jié),左臂上的傷也如法炮制。
“好歹血流止住了”唐思賢道,“現(xiàn)在如何逃出去又成了難題?!?p> 小乞丐輕笑道:“如果我們出不去,倒不如往里走看看。”
唐思賢看了看洞內(nèi)深處,道:“那你走不走得動?”
“應(yīng)該可以。”小乞丐掙扎著起身,說道,“反正我們也走不出去,倒不如就摸黑往里面走?!?p> 突然小乞丐感到一只有力的手環(huán)住自己的右臂,想要掙扎卻掙脫不開,剛要開口,便聽唐思賢道:“洞里太黑,你有傷在身,我扶著你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