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陰影里的男人
因為程規(guī)還要趕回去接程大夫和程隨，所以幫韓書嫻她們尋到了可靠的車把式可以一路護送她們北上后，程規(guī)便匆匆告辭了。
“小姐，老曹頭說北上京城打個來回需要好幾日，他剛剛遣他兒子回去了，說是要跟他婆娘打聲招呼，再帶幾身換洗的衣裳回來，怕是得半個時辰的功夫。小姐不若先上了馬車里歪會，省得待會兒路上也睡不好了?！?p> 程規(guī)雇來的車把式姓曹，是個五十歲左右的老頭。吳媽媽把他的馬車里里外外都檢查了一遍，覺得沒什么問題后便想讓韓書嫻先上車去休息。
但韓書嫻這會兒哪里肯上車，她正扎著脖子努力探頭探腦的向不遠處望去呢。
剛剛趁著程規(guī)尋馬車的功夫，她已經(jīng)悄悄把在十里坡處歇腳的眾人都遠遠的打量了一番。
房大人雖說清廉，但他既然官居太守又在朝廷里有頗有威望，這樣的人歸家探母身邊不可能不帶仆從，應(yīng)當是好認的。
可是十里坡這里或躺或坐或閑聊的眾人，一看就是些販夫走卒之類，里面哪里像有什么大人的樣子？
倒是稍遠一點的茶棚那塊，坐著幾個氣度不凡的男子。但因此刻天色尚還昏暗，且那茶棚外面還站了幾個家丁模樣的人，韓書嫻并不能看清楚里面的情形。
她有心想帶著小花往那邊走幾步，怎奈還沒動身就被吳媽媽給攔住了：
“小姐不可，遠處都是些男子，且還不知什么身份。小姐這樣的容貌，近前去了說不得會惹出什么事端來呢。
小姐若是想看些熱鬧，咱們這一路北上會經(jīng)過不少城鎮(zhèn)，白天的時候吳媽媽可以帶小姐逛逛?！?p> 吳媽媽不知道韓書嫻想要做什么，只當她是被前面的說笑聲吸引了，所以才好奇的想要上前觀望。
只不過韓書嫻的樣貌承自其母余盼荷，雖年紀小小卻已能看出日后定是個美人胚子了，縱使現(xiàn)在她素面粗布衣裙也難掩風姿。所以吳媽媽對她的行蹤格外上心，生怕一個不留神她會被哪里的人拐子拐去了。
韓書嫻雖然能猜到吳媽媽的想法，但心里難免還是有些郁悶。她不過才是個十歲的小孩子，那就到了能招蜂引蝶的地步。
不過為了讓吳媽媽放心，她還是打消了親自上前去的念頭，然后扯住小花，揚起一張笑臉對吳媽媽說道：
“吳媽媽，我口有些渴，想喝茶。我看那邊有個茶棚，讓小花過去幫我討杯茶喝吧?！?p> 小花傻乎乎的并不知道韓書嫻的打算，因此聽了韓書嫻的吩咐還拼命的點頭表示她愿意。
剛剛這一路的馬車早就把她憋壞了，她正想四處走動走動呢。
怎奈對韓書嫻的這個要求，吳媽媽卻是頗不贊同的搖了搖頭：
“小姐，咱們自己備著米粥呢，哪里就用得著丫鬟去幫你討茶喝呢。”
韓書嫻聽吳媽媽這么說，立刻皺了皺小鼻子，然后扯著吳媽媽的手撒嬌道：
“不嘛，吳媽媽，人家不想喝米粥了，人家就想喝茶了呢?！?p> 韓書嫻的一張小臉本就長得玉雪可人，現(xiàn)在又這般跟自己撒嬌，吳媽媽哪里受得?。克焓衷陧n書嫻的額頭上點了一下，然后含笑道：
“好，好，我家小姐長大了。我家小姐不喜歡喝米粥了，要喝茶。但這荒郊野嶺的哪有什么好茶，待咱們馬車走到下一個城鎮(zhèn)，吳媽媽親去給小姐備些好茶可好？”
“不好，不好。人家就想嘗嘗這邊的茶嘛。吳媽媽放心，我讓小花帶幾個大子兒去那邊討個干凈的茶碗弄碗茶回來，若是茶湯不好，我便只看看不喝可行？”
韓書嫻沒辦法跟吳媽媽解釋她為什么一定要讓小花去那個茶棚。但她絕不會就這么輕易放棄這次絕佳的機會，所以是使上了渾身的解數(shù)來磨吳媽媽。
最后吳媽媽果然被她纏磨的不行，便無奈的點了點頭，然后對她說道：
“讓小花過去可以，但小姐必須站在我身邊，或者上車里等著也行?！?p> 韓書嫻聽吳媽媽松了口，立刻開心地點了點頭，然后的把小花拉到一邊，拎起耳朵嘀嘀咕咕了起來。
吳媽媽看到后還以為韓書嫻小孩子心性犯了，并沒有太放在心上，轉(zhuǎn)頭繼續(xù)收拾起了她們馬車上的行李。
韓書嫻則在旁用大眼睛悄悄瞟了吳媽媽一下，然后趁吳媽媽不注意，便迅速把自己手里包好的兩枚藥丸塞進了小花的手里，又在三拎著小花的耳朵囑咐道：
“我說的話，可都記住了？”
“是記住了，可是小姐為什么......”
“噓！不要問為什么。你只要乖乖聽話的去做就好。等你做好了，我后面給你買糖葫蘆吃。怎么樣？”
韓書嫻對小花了解的很，果然小花一聽她說糖葫蘆，馬上不再有任何疑問，一蹦一跳的就沖著那個茶棚跑了過去。
茶棚外那幾個看似普通家丁模樣的人其實機警的很，早在韓書嫻悄悄打量他們的時候就已經(jīng)被他們發(fā)現(xiàn)了。
現(xiàn)在見小花蹦蹦跳跳的朝他們這邊過來，立刻有人轉(zhuǎn)身低頭進了茶棚，然后跪在兩個年紀不大的男子面前，低聲說道：
“主子，那個一直打量咱們的小姑娘派了個丫鬟過來?！?p> 茶棚里坐著的兩個男子一個看來二十幾歲，面容疏朗眉目清秀。另一個則只有十五六歲的樣子，因坐在暗影處看不大清楚面容但渾身的戾氣卻很盛，讓人輕易不敢靠近。
聽了下人的稟報后，溫和年長的男子頗為玩味地開口道：
“小姑娘？小丫鬟？有意思。朗之，你怎么看？”
“表哥，大意不得。怕是我們哪里不小心露出了馬腳，惹人注意了?！?p> 回應(yīng)那年長男子的，是一道冰冷且無起伏的聲音。
年長的男子似乎對那個聲音已十分習慣了，并沒有多少驚異，只是頗為無奈：
“朗之，那不過就是個幾歲的小姑娘，你這人也太過無趣了。說不定人家小姑娘就是看我長的風清月朗，一副好人模樣，所以專門派了小丫頭來看望我這個大哥哥?！?p> “哼！”
回應(yīng)年長男子的只一聲冷哼，然后那個坐在暗影處的人便低頭不再說話了。
年長的男子似乎覺得無趣，也不再逗那暗影處的人了，低頭對跪在他們跟前的護衛(wèi)說道：
“你去看看，如果沒什么問題，就把那個小丫鬟帶過來吧，我想她肯定是來替她家小姐傳話的。”
小花的確是來替韓書嫻傳話的，只是她不明白為什么她還沒開口這邊的人就已經(jīng)都知道了，而且還兇神惡煞的把她拎到了茶棚里。
小花被這氣場嚇得有些瑟瑟發(fā)抖，直到一個溫和的聲音在她頭頂上問道：
“你家小姐可是有什么話要對我們說？”
小花才慢慢緩過神來，然后她立刻壯著膽子，努力把韓書嫻教她的話背了出來：
“這位大人有禮了，我家小姐問您可是從京城來的？姓房？”
聽了小花的問話，原本正在喝茶的溫潤男子竟是險些一口噴出來。
房老頭嗎？原來那個小姑娘是在找房老頭?？赡抢项^今年也該五十有六了吧？眼前這個小丫鬟莫不是傻？
溫潤的男子眼角含笑的點了點頭，然后繼續(xù)問道：
“若在下正是房暮雍，敢問小姑娘要有何指教?。俊?p> 小花一聽自己找對了人，前面的緊張和懼意立刻就消散了大半。
只見她從袖籠里掏出了韓書嫻給她的那兩枚藥丸，認真地說道：
“房大人，我家小姐是京城國公府韓家的嫡小姐，這兩枚藥丸是我家小姐讓我交給房大人的。說是興許能幫上房大人的母親。還請房大人能夠收下?！?p> 小花的話剛說完，茶棚里倏然一靜，原本還笑容清朗的年長男子突然轉(zhuǎn)頭看向了暗影處的人。
那人仍舊是低著頭，不過卻不再是剛才那般毫無存在感了。
只見他慢慢的抬頭，盯著小花問道：
“京城國公府韓家？你家小姐可是已故韓國公和余夫人的嫡女書嫻小姐？”
“你你你，你是什么人？？你怎么知道我家小姐的閨名？！”
因為說話的人依然隱藏在暗影處，所以小花看不清他的容貌，只是聽他聲音覺得冰冷的可怕，以至小花下意識地就后退了兩步。
但盡管如此害怕她還是強撐著自己，質(zhì)問對方如何知道她家小姐的名諱。
怎奈那個坐在暗影中的人卻不再說話，又重新低下了頭。
一時間茶棚里壓抑低沉的氛圍越來越濃，濃到讓小花想要轉(zhuǎn)身逃跑。不過好在最后一刻，那人終于又開口說話了：
“把東西留下，你可以走了?；貜?fù)你家小姐事情已辦妥就好?！?p> 聽得暗影處的男子這般說，年長的男子使了個眼色，自有仆從上前從小花手里接過了那兩枚藥丸，然后拎著小花出了茶棚。
待小花離開后，溫潤的男子才對依舊坐在陰影里的人問道：
“朗之，就這么讓她走嗎？”
“不然呢？”
陰影里的男子這次開口說話時，聲音里帶著些若有似無的遺憾。終于不再是那副毫無波瀾的模樣了。溫潤的男子聽后，認真的說道：
“朗之，若是你想，我們可以帶她走?！?p> “不必，她不當如此。表哥，我們走吧。那藥丸，你著人送給房老頭吧。若我猜的沒錯，這藥當是能助房老頭母親渡過一劫。她怕是想借此來攀上房家，得一門庇護?！?p> 陰影里的男子似乎是第一次說這么多話，到是讓另一個年長的男子有些吃驚。
不過見他已然拿定了主意，想想勸也無用，年長的男子便讓下人按他的吩咐去做了。
待眾人動身時，那一直躲在暗處的男子才終于走了出來，在斑駁的月光下他露出的冰冷俊美的容顏，險些驚詫了眾生。
只見他駐足片刻，向著韓書嫻所在的地方深深的望了一眼，然后才轉(zhuǎn)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