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姆斯市長很快注意到了過于擁堵的廣場,為了維持秩序,此刻他不得不提前擺出一副市長的威嚴來。
“秩序!你們這讓我丟臉,帝國的使者還在這里呢!你是真把廣場當成自己家了?這里是議事廣場,不是市集,你們這幫白癡!”
他高聲叫罵著那些不斷發(fā)出很大噪聲的市民們,一時間蓋過了場上的噪聲。大概是大家都沒有見過漢姆斯發(fā)火的樣子,于是便悄悄的離開了廣場上。
即使是這樣市民們挨了罵,心里總還有些受委屈的感覺,但這份委屈又沒有地方伸展,只有在走的時候一人往樹人們的身上吐了一口痰。
“呸!你也配當自由民,賤貨!”
“還不快滾回去砍樹?要是再餓死了我們才不管你!”
漢姆斯看在眼里,卻并不制止這種行為,將市民和移民之間的矛盾加大,這樣移民們才會心甘情愿的跟著那些貴族們開荒。惡人交給這些鎮(zhèn)民去做,剩下的好事就都是貴族們的了。
隨著人員陸陸續(xù)續(xù)的離開,剩下的人便都是些無助的移民了。移民們用眼角的余光打量著那些樹人們從一上午的集會中恢復的些許的光彩,他們小聲的告訴那些移民
“這是南邊來的幾位騎士之子,是英雄的后代,他們將會在北地成為一片土地的主人。”
米切爾森騎著一批棗紅色的馬匹匆匆的穿過人群,而眼尖的湯姆早已經(jīng)注意到了這位主人的身影,他激動地朝著米切爾森喊了起來,聲音中飽含著幾多淚水。
“大人!我在這里!”
“漢姆?!”
米切爾森撇了一眼,看到了自己從南方帶來的仆從,立刻露出了幾分親切的笑臉。他的聲音里帶著些許的顫抖,而這來源于他內(nèi)心。米切爾森其實很是有些驕傲,一次簡單的冒險行為之后,作為家族的次子即將擁有一片屬于自己的土地,而卻沒有要家里多少支持。這該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在自己忠心耿耿的仆人的關注下,成為一個新的領主。
礙于儀式的進行,米切爾森只是跟湯姆打了一聲招呼便騎著馬繼續(xù)前進了,他需要站到廣場上一個比較靠近中央的位置,好叫那些移民都能看到他馬背上的英姿。
漢姆斯還在繼續(xù)他的演講。
“雖然帝國寬恕了你們從原本的領地上逃走這件不光彩的事情,但不代表你們現(xiàn)在就能過上自己想要的生活,天上沒有掉餡餅的事,平民們!即使是仁慈的薩丁也只會將獎勵給勤勞肯干的那些。瓦盧諾其實并沒有足夠的糧食,如果不是來往的商隊運來了大量的糧食,恐怕我們連上一個冬天的存糧都不夠?!?p> 在貴族們基本上站定之后,漢姆斯再次開了腔,這是他主持的第一次會議,他必須在權貴面前表現(xiàn)自己作為一個市長的組織能力,而不只是一個商人,雖然他還是會習慣性從帝國金幣的角度去控制這些民眾。
“鎮(zhèn)上會用的到我們的,大人?!?p> “我曾經(jīng)是個很好的木匠!”
“老約克的縫紉技術是一絕?!?p> 這些平民中的一些亂嚷嚷的喊了起來,但大部分的人的心卻沉了下去,并不是每一個人都存在手藝這個東西。漢姆斯說的東西很現(xiàn)實,即使是來到了心里所想的城邦,也同樣缺乏一條活路。
漢姆斯伸出雙手攤平,示意群眾們安靜下來。
“我現(xiàn)在就給大家一個謀生的好機會。我知道你們都是非常勤勞的農(nóng)夫或者是獵人,但即使是你們也不能在一片荒野上立刻建立起富饒的農(nóng)莊。不說別的,你們能買得起種子嗎?”
站在臺下的移民們紛紛安靜下來,這個年代的糧食產(chǎn)量還很低,糧食的產(chǎn)量和種子平均比例只有1:6這么多,光是一筆種子的費用就足矣讓這些人望而卻步了,搞農(nóng)業(yè)也是需要成本的。
“如果大家有注意到,經(jīng)過你們一冬天的努力,我們瓦盧諾城內(nèi)的木料倉庫已經(jīng)堆滿了。在收集這些木料的時候,我們還產(chǎn)生過一些不大不小的誤會,但好在我們最終還是能彼此妥協(xié)。這就是一件值得高興的好事情。”
在聽到有關于木頭的事情,站在地下的樹人們的像是被貓打了一巴掌的耗子一般,幾乎要跳起來反抗他的暴政。
“你以為是在替我干活嗎?現(xiàn)在我可以告訴你們,你們其實是在為這幾位榮譽的貴族收集這些木材,”
漢姆斯說道這里的時候稍一停頓,眼睛好似是不由自主的瞟了一眼站在廣場中央的那些騎士們,在確信自己的話吸引到足夠人之后,漢姆斯繼續(xù)說下去:“在市鎮(zhèn)的周圍原來有幾個村莊,但該死的戰(zhàn)爭毀掉了他們,而這幾位大人有意重建那幾座村莊。他們?yōu)榇送读艘淮蠊P錢,只差一些辛勤的農(nóng)夫,就能建設起領地?!?p> 民眾順著漢姆斯手指的方向,帶著幾分敬畏的眼神打量著那幾個騎在馬上的年輕男人,幾個農(nóng)民舔了舔自己干裂的嘴唇。
面對著逐漸匯聚過來的眼神,蒙哥馬利仿佛感覺到自己身上涌起了一陣陣暖流,惹得他連打了兩三個寒顫。他的身材最高大,自然也就匯聚起了最多的眼神。
米切爾森試探著張了張嘴巴,想要說些什么,但什么都沒講出來。他感覺自己平日里那種所謂自信的風采全部都離自己而去了,面對如此多熱切的眼神,他竟然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此時,漢姆斯已經(jīng)適時地閉上了自己的嘴巴,他輕微的瞇起自己的眼睛,像是在思考著什么。
“父親?他們看起來不是很妙啊,要不要幫幫他們。”
威廉看著幾個急的抓耳撓腮的青年,情不自禁的代入了自己的角色。
“不,威廉。這是他們證明自己能力的時候。即使他們真的要我們幫忙,也要他們自己開口才行,明白嗎,我的兒子?!?p> 漢姆斯的眼睛依舊關注著場上的局勢,心中默默的考慮著新的得失問題。
場上,湯姆也在焦灼的看著自己的主人,即使是他作為一個農(nóng)夫的見識,也知道這也正是,而主人現(xiàn)在卻明顯缺乏足夠的準備,他知道這時候也許需要“說出一番話來”震震氣勢,就像是米切爾森的祖父當年一般,他努力的回憶起那些從自己父親口中聽來那些英雄振臂一呼的場景,但卻什么都描述不出來。
似乎當大家講起此事的時候,就只是說他們振臂一呼而已吧。
湯姆苦著臉看著自己粗苯的手指,想象著它們像鉗子一樣把肚子里的話從嘴里勾出來的場景,如果這一幕能變成現(xiàn)實,那么他會毫不猶豫的去做成此事。而湯姆的身后,還跟隨者一些人,隨著時間的變化,他們明顯對這些貴族開始失望起來。
突然,湯姆注意到了米切爾森的手中的韁繩,大概是不需要馬匹再走路的緣故,韁繩松松垮垮的垂了下來,如果地上有個人跟過去,很輕易的就能拽住馬的韁繩。
他的眼睛猛然間發(fā)出了些許的亮光。
湯姆兩三步走上去,在眾人的眼光下,一把拽住了馬韁繩。
“洛林家的大人在這里!來啊,兄弟們,我們?nèi)ヂ辶执笕思业念I地耕田,洛林家族的大人最慷慨!”湯姆一面埋著頭繞著廣場跑起來,一面扯著嗓子賣力的喊,不多時的功夫身后竟然也跟了一大群人。
蒙哥馬利也像模像樣的繞著廣場上跑了一圈,他也同樣收獲了大量的支持者,馬蹄掀開廣場上解凍的泥土,騎士端坐馬上奔向前方,本就是一副誘人的景象,人們想象著能跟隨這樣的領袖會有一個光明的未來,至少能參與領地最初建設的農(nóng)民按照習慣是可以保留一小塊自己的土地的,即使是再吝嗇的領主都不會在這一塊去剝削領民。
先是米切爾森騎著馬離開了廣場,他帶走了一批人;然后是蒙哥馬利騎著馬離開了廣場,他帶走了更大的一批人。
喧囂一片的廣場上一時間竟然顯得有幾分空空蕩蕩的景象。其實移民仍然有不少,剛才那兩位騎士從招募人手到離開的過程對這些反應沒那么迅速的人來說實在是太快了一些,這些人之中除了沒反應過來的農(nóng)夫之外,也不乏心思沉穩(wěn)之人。
他們有些迷茫的將目光投向仍然騎在馬上的那個孩子,轉(zhuǎn)瞬之間,這孩子似乎要成為他們唯一的選擇。
柯南依然將身體趴在馬背上,正如養(yǎng)馬人所言,這實在是一匹性情威順的馬,從柯南騎上馬背到現(xiàn)在都沒有使過一次性子,是個任勞任怨的脾氣。
望著四下走來的人群,柯南試著從馬背上跳下來,他緩緩的將自己的雙腿死死的夾住馬的肚子,然后用雙頭摁住馬頭,打算像是翻過一個障礙物一樣的靠著馬背滑下來。
這顯然超出了一個活牲口的能力,柯南現(xiàn)在所做的事情遠遠超過了這匹可憐的馬對于自己工作的理解,它不安的搖了搖頭,稍微顫抖了一下自己的身體。
柯南腳底一滑,徑直從馬背上摔了下來。
一位距離柯南極近的男人一個虎撲跳了上去,在柯南落地之前墊在了柯南的身下。
柯南有些茫然的從那個北方人結(jié)實的肩膀上爬了起來,而墊在他身子下面的那個人也隨后站了起來。
“你沒有受傷嗎?”柯南舉起手拍了拍男人的肩膀,這完全是一副上位者說話的口吻。
男人有些靦腆的笑了笑,面頰上露出泥土的眼色
“我沒事的,大人。您比看起來還要更輕一些。”
柯南微微的皺了皺自己的鼻子,他抬起頭來看清楚了這個男人的全貌。一身破破爛爛的皮衣,里面裹著一層比這層皮衣干凈不了多少的粗麻衣服,一個典型的北方破產(chǎn)農(nóng)民的景象。
“你,叫什么名字?”
“我沒有名字大人,我怎么配有名字呢……”農(nóng)夫臉上的土黃色看起來更重了幾分,他開口解釋道
“我原來的領主大人不喜歡我們有名字,比如說我父親叫約翰,那么我就叫約翰家的兒子,十幾年的時間,我們一直都是這么彼此稱呼的?!?p> 柯南死死的盯著這個男人,眼神突然變得凌厲起來,就像是兩把利劍一般,仿佛就要刺穿這個男人的心靈。
男人頓時慌了神色,他原本以為這領主是個孩子,自己又剛剛才救過他,應該不難相處才是,根本沒有想到他會突然就給自己甩了臉色。
米切爾森曾經(jīng)形容過柯南的眼睛,但從表面上來看,這不過是一層淺淺的藍,但如果你從深了望去,卻能看到一座不見底的水潭。
同時,這也是米切爾森覺得這個孩子的身上唯一一點像貴族的地方。
柯南看著這個剛剛救過自己一名的男人,全身上下開始有節(jié)奏的顫抖起來,仿佛自己只要再堅持一小會兒,這個男人就會跪倒在地。
“不管你相信與否,只要是你愿意去找,總能在真正的貴族和平民的身上找出些不一樣的地方,而這就是貴族獨有的優(yōu)勢,我們天生就適合統(tǒng)治這些人?!?p> 柯南曾經(jīng)不止一次的從米切爾森的嘴里聽到這些理論,當時的他對自己貴族的身份還嚴重缺乏自我認知的感覺,即使只是一段時間的接觸,他也能敏銳的感覺到自己的父親和這些人父親的不同。
他的父親實在是太平凡了,平凡到就連城市里給他倒酒的小酒保都敢對他施以顏色,這樣的人也能稱得上是統(tǒng)治者嗎?而他作為父親的兒子,真的是有資格成為一名領主嗎?
在男人即將跪倒的最后時刻,柯南最終還是收回了自己懾人的目光。這叫站在一旁看熱鬧的何塞騎士不禁有些失望,在他看來,一個男人僅僅通過眼神就能征服別人,就是強有力的象征,多少戰(zhàn)士都會羨慕的東西,而柯南卻主動放棄,由此可見他絕不會成為一個偉大的戰(zhàn)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