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追悼會

　　更始歷一九七三年，圣卡爾城，海因大教堂。

　　唱詩班歌頌著正義與光明之神的偉大，使整個大教堂彌漫著肅穆的氛圍。

　　是《光神錄》第三章節(jié)的一段，描繪的是光明之主的仆人為主犧牲的故事。

　　是的，今天是個沉重的日子。

　　主教沙赫拉姆·賽克斯五天前于自己的臥房內(nèi)逝世。那天早晨他的助理來提醒他要去教區(qū)做彌撒的時候，卻意外地發(fā)現(xiàn)了主教已經(jīng)去到了光明之主的身邊。

　　主教走的很安詳，仿佛只是陷入了沉睡。

　　教會的神職人員們迅速做出了反應。神甫們在妥善保管好主教尸體的同時，聯(lián)系市殯儀館定制了特殊棺材，并且于下午之前就向上級教會申報，不久之后省教區(qū)那邊就會來人安排新的教會秩序。

　　據(jù)說下一任的圣卡爾城主教會是已經(jīng)在職很長時間的副主教。事實上，這是板上釘釘?shù)氖虑榱?，光明教會的安排向來如此?p>　　當然，今天要關(guān)注的不是主教職務問題，而是賽克斯主教的追悼會。

　　今天來到這追悼會的，不僅僅有虔誠的教徒們，還有主教在世時廣泛結(jié)交的朋友們，他們之中有些并非信徒或者并非是光明之主的信徒。

　　唱詩班的歌聲盤旋在海因大教堂的穹頂，在這神圣的殿堂中，身著黑衣的人們陸陸續(xù)續(xù)地進入其內(nèi)。

　　教堂的彩繪玻璃此時被陽光透過，在教堂內(nèi)設置機巧的鏡面上反復折射，將整個圣殿照的通透。

　　九時兩刻，唱詩班安靜下來，教堂的大門緩緩關(guān)閉。

　　“嗵！”

　　厚重的聲音使人精神一振。

　　一排排深紅色木制長椅分兩列擺放，穿著各樣、但顏色都為黑色服飾的人們坐在其上，不時有竊竊私語。

　　這時，從殿后走來一隊身穿修士服的人，是神職人員。

　　為首的，是一位面孔嚴厲、有著褐色頭發(fā)的中年人。

　　那是副主教邁爾斯·羅德里格斯。

　　“咳咳?！?p>　　副主教臉上的法令紋隨著清咳顫動，教堂似乎安靜下來。他站在同樣是深紅色的木頭講臺前，瞟了一眼助理遞過來的手稿，隨后放在了講臺上面。

　　“尊敬的主教、神父、修女、各位教友、各位來賓、各位本族的兄弟叔侄……”

　　“今天是主教沙赫拉姆·賽克斯大人蒙光明之主主恩召，也是光明之主選定的一天?！?p>　　……

　　臺下左側(cè)靠后的位置上，一個黑色短發(fā)的小男孩安靜的坐在座位上，聆聽著副主教大人的追悼詞。他藍色的瞳孔澄澈、通透，似乎還不太清楚“死亡”的含義。

　　“賽琳娜姐姐，我真不敢相信主教大人居然真的離我們而去了……要知道，主教大人他五天前才來看過給我們，還帶來了不少新衣服……那時候他看上去還是很健康的，怎么會……”

　　一個金色頭發(fā)的少年扭向修女賽琳娜。

　　“哦，我的親愛的，亞瑟，主教大人只是回到了光明之主的身邊，或許光明之主想要這位大人好好歇歇了。”

　　賽琳娜揉了揉少年的頭。

　　“所有人都會回到光明之主的身邊的，主教大人他太累了，前些天從多爾市向主任主教匯報完秋季工作后，他才能給你們帶來那些衣服啊，他每天都有不同的事情要去忙，為了光明之主的事業(yè)奔波勞碌?！?p>　　賽琳娜頓了頓，末了確信地說道：“對，一定是這樣的，主教大人一定是操勞過度了，才會去往烏次諾斯歇息。”

　　金發(fā)的少年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出于禮貌和真誠的心，他不再講話了，安靜地聽著沉重的追悼詞。

　　……

　　“賽克斯主教，您因著信，藉著光明之主的那句話，透過他的苦難，死亡與復活，您從生命的這邊跳躍到生命的那邊，從短暫痛苦的世界，到達永恒快樂的境界。”

　　“您凡塵的兄弟姐妹們將永遠懷念您，并企盼著光明之主和您仁愛的祝福?！?p>　　副主教緩緩閉上眼睛，神情肅穆，似乎在懷念主教在世的日子。

　　當他再次睜開眼時，淚花泛著光，滴落下來，打濕了講臺上的手稿。

　　副主教宣布了追悼的結(jié)束，向來賓道別后，他移步到殿后。

　　下午，主教和他的冥屋――那具該死的棺材將一并安葬在海因大教堂的教會墓地。副主教還需安排抬棺人之類事宜，便先行離開了。

　　黑發(fā)男孩坐在座位，有些呆滯。

　　“小亞歷克斯，我們該走了?！辟惲漳惹妩c人數(shù)，育嬰堂的孩子們吵鬧著，使她總是害怕點漏幾個。果然，一數(shù)之下，發(fā)現(xiàn)少了亞歷克斯。

　　“這孩子總是木木訥訥的?！辟惲漳冗@么想著，正看見亞歷克斯依然坐在長椅上。

　　“呼，難道是發(fā)呆了？亞瑟，你去看看他吧?！?p>　　亞瑟答應一聲，正要去的時候，亞歷克斯轱轆一下從椅子上站起來，向著海因大教堂門外沖去。

　　慌亂中，他一下撞在了一個男人身上。

　　賽琳娜心里暗道一聲糟糕，連忙上前。

　　“對不起，先生，這孩子亂跑不小心撞到了您。亞歷克斯，快向這位先生道歉。”

　　賽琳娜語氣變得嚴厲了。

　　男人一愣，轉(zhuǎn)過身來。他優(yōu)雅地摘下禮帽，向賽琳娜行了一禮。

　　“沒關(guān)系，修女閣下。哦，還有你，我的小先生?！?p>　　賽琳娜有些驚訝，這位先生的正裝之上是一張相貌堂堂的臉，棕色卷曲的長發(fā)垂下，就像是古代的紳士。

　　“初次見面，請允許我向您介紹自己?！?p>　　“哦，當然。我是賽琳娜，這位小先生名叫亞歷克斯。”賽琳娜還了一禮，摸了摸亞歷克斯的后腦勺。

　　“我是克萊伍德·梅隆，是來自伊黎布市的珠寶商人。很高興認識兩位。”

　　“主教先生在世時經(jīng)常和我做些珠寶上的生意，他厚道的品行真是令人懷念……”

　　克萊伍德朝講臺挑了挑眉。

　　“哦，請不要這么說，先生，主教大人只是往光明之主的身邊去了……”

　　克萊伍德?lián)u搖頭，打斷道：“親愛的修女閣下，死亡就是死亡，比起這種善意的自我欺騙，我們活在世上的人還是好好去紀念那位離人吧！”

　　“先生，雖然我不認同你的觀點，但是還是感謝你對主教大人的紀念?！?p>　　克萊伍德聳聳肩，“那么，我就先告辭了，祝你好運?！?p>　　“再見，克萊伍德先生。亞歷克斯，向這位先生說再見吧。”

　　“再見，先生?！?p>　　……

　　海因茲育嬰堂，臥室。

　　“那個珠寶商人真是令人惱火！我真想把他的頭按在馬桶里，好讓他飽餐一頓！”

　　“亞~瑟~！”

　　“嘿，賽琳娜姐姐，你怎么來了。”

　　“我說過多少次了，一位體面的先生不應當說粗魯?shù)脑挕！?p>　　“抱歉，賽琳娜姐姐?！?p>　　“嗯哼，知錯了就來大廳吃飯吧。還有你們，小家伙們。”

　　賽琳娜轉(zhuǎn)身出去帶上了門。

　　“要我說，亞歷克斯，你就不該給他道歉?！?p>　　“我沒有?！?p>　　“干的漂亮！”

　　午餐是玉米烙餅和肉湯，雖說是肉湯，但是亞歷克斯并沒有在其中找到一點肉沫。這也難怪，肉湯是特配的，“為了給孩子們長身體”，賽琳娜姐姐口中的“大人們”是這么說的。實際上，修士修女們過著艱苦的清修生活，不沾葷只是戒律之一。

　　當然，“大人們”吃肉就不算了，亞瑟有一次從大教堂的廚房里溜回來的時候帶了一塊八分熟的牛排，有些孩子嫌咬不動，亞瑟干脆在育嬰堂的廚房里生火把牛排烤成了全熟。

　　那是他們第一次在一個星期里吃兩次肉。

　　后來管理大教堂廚房的神父找來，大發(fā)雷霆，“因為有位大人大發(fā)雷霆了！他的午餐居然少了牛排?！?p>　　“大人們生氣的理由真是奇怪，因為別人生氣而生氣，有意思極了！”當時的亞瑟如是說道。

　　亞瑟站出來有力地反駁了那位神父，當然，亞瑟挨了一頓痛罵，要不是打工回來的賽琳娜攔著，那位平時溫和的神父恐怕會撲上來撕碎他。

　　據(jù)說這件事后來被那位“大人”知道了，于是他們每天中午的午餐就有了肉湯。

　　賽克斯主教說教堂預算有限，育嬰堂的孩子們想要天天吃肉實在是太難了。

　　亞歷克斯也認為教堂預算有限，只有亞瑟說：“恐怕那位‘大人’就是賽克斯主教，誰知道呢？我只明白他是這個地方的頭兒！”

　　……

　　午餐過后是一小會兒午休，八年來亞歷克斯一直都是這么過的，早已經(jīng)養(yǎng)成了習慣。雖說是八年，不過是他今年八歲而已，他只記得最多三年前的事情。

　　那時他認識了亞瑟。

　　亞瑟在他鄰床，現(xiàn)在看來大概是睡下了，亞歷克斯翻了個身，不一會兒也迷糊過去。

　　“你來了？”

　　“嗯，中午好，先生?！?p>　　“已經(jīng)中午了嗎？”

　　“……”

　　……

　　“醒醒，亞歷克斯！”

　　“嗯……”

　　亞歷克斯從床上慢慢坐起，看上去還未睡醒。

　　“快一點，馬上要去給主教大人送葬了。”

　　“嗯，好的，我去洗把臉?！?p>　　亞歷克斯這才想起來下午還要給賽克斯主教送葬，他們兩個教會育嬰堂里最大的孩子要負責搬賽克斯主教的遺像，一幅對他們的體型來說過于龐大的主教畫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