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敗露
將亡則兵敗,兵敗如山倒,傾覆海嘯來,漫天是禍災(zāi)。
西承的大軍本就醉意央央,大將殞沒、群龍無首,誰又愿意在此間生死關(guān)頭以命報效朝廷,原是兵役無奈,才離了溫柔鄉(xiāng)。
“軍師呢,軍師哪去了?”副將握著沾染血跡的旗子,四下打量卻見哀嚎遍野、殘尸堆山,在一派慌亂中卻找不到軍師的身影,頹然間跌坐在地上,“完了,都完了?!?p> “將軍,我們也逃吧?!彪S侍的小卒拉起了副將,瞧著漸漸迫近的夜玄大軍瑟瑟發(fā)抖,“再不走就來不及了?!?p> “快,回東都,回東都?!备睂⒊吨ぷ犹柫藥茁晠s于事無補(bǔ),人心慌亂則比螻蟻更凄哀,他無奈只得尋了匹戰(zhàn)馬朝東都奔襲而去,這驟然間翻天覆地的局勢,是他所不能解決的,現(xiàn)下只有快些,再快些回了東都去,回稟皇上。
報平安的信一封封躺在桌案上,連同今夜才送回的捷報,在滿身是血、慌張闖入的副將面前,猶如一場巨大的笑話,皇帝頹坐在龍椅上,仰天笑了三聲:“夜玄,蒼珩,風(fēng)離卿,哈哈哈,真是厲害,厲害啊~”
“皇上,公主還在鸞安呢,這眼下的情形,怕是公主也危在旦夕啊?!狈袒噬暇昧说睦先瞬唤麧窳搜劭?,這遠(yuǎn)在鸞安的公主,也是自己打小看著大的呀。
“快,給朕研墨,朕的寶貝巽堯還在鸞安呢,叫人來,三千里加急送往踏歌樓,快啊~”皇帝龍顏大怒,似乎一夕間蒼老了一輪,眼角睚眥欲裂,心頭淤血難下。
并未收到東都信箋的巽堯,此刻正聽著外頭的小曲兒安然自在,這一出戲,唱得人落淚頻頻:
“依蘭,我覺著心里不痛快?!?p> “公主,可是傷風(fēng)了,可要尋人來瞧瞧?”快要昏睡著的依蘭醒了神,走上前來。
“不是,是我這心里總覺著慌慌張張的,似乎要出什么大事,又沒有頭緒,說不上來的無力。”巽堯按著胸口,盡力深呼吸了兩口,“你說,是不是東都出什么事兒了?”
“公主莫要自己嚇唬自己,這祁陽來信不都安好嘛,況且真有事,這鸞安必定也不太平了?!币捞m繞道身后,替巽堯松了松筋骨,“許是公主睡得晚了些,精神不大好罷了?!?p> “但愿是這樣?!辟銏蜉p嘆了口氣,才想喊了底下的人來唱個曲兒,那盈盈紅娘已沒了蹤影。
“本非,帶人去連府,請連大人來喝茶?!鄙n珩瞇著眼,倚靠在紅木扶手上,朝著顏海招了招手,“小海,聽說巽堯公主愛看戲,快去請她來,今晚可是出大戲?!?p> “是,主子?!毙『Lа坶g面露笑意,不似冷刀寒光,卻叫人背脊發(fā)涼,他從來都是這樣,溫順且嗜血。
連府外熱鬧喧天,才收了攤的戲班子正數(shù)著銀兩朝外走去,今個晚上連大人心喜,多點了幾出,賞銀也頗豐。
“班主,你說今天這連府有啥好事???”小廝拎著家伙什順著銀子湊到了班主身邊。
“你這廝就想著錢,等回去,少不了你的?!卑嘀骶玖艘话阉亩?,拉著人趕忙超前走了兩步,才壓低聲音說道,“方才二出的時候,連大人看了封信就心下大喜,估摸著是有大喜事,可是不見鋪張,十有八九啊,是損人利己的好事?!?p> 要說這戲文里唱盡了人情冷暖,江湖上闖遍了人生百態(tài),戲子的眼里,總是看得格外分明。
“呵,帶路吧?!边B張啟還沉浸在晚間的喜悅里,手邊來不及撤去的酒杯在看清了來人時慌亂倒地,酒漬落到了衣衫上,比那悔恨的淚痕來得早,“老夫一人做事一人當(dāng),不要動我妻兒?!?p> “連大人,主子只是請您去喝茶,府里的事兒有夫人呢,您無需多慮?!北痉悄闷鹈媲暗木票攘艘豢?,“主子還等著呢,請吧,連大人~”
這一挑眉毛似乎挑在了連張啟的心頭,顫動不已:“好,我跟你走?!?p> 才到的喜訊還未曾在心底消化,這邊本非就來請自己入宮,說是喝茶,這碗孟婆茶真是來得湊巧,連張啟是何人,他怎么會不明白,一切都已經(jīng)完了,他輸了,輸?shù)脧貜氐椎住?p> “皇上,老臣來遲了?!边B張啟行了半禮就坐到了一旁,自顧自喝起茶來,“這茶還真不錯,多謝皇上了?!?p> 蒼珩也不惱,笑著把玩手中的紙扇:“連大人,今晚有喜事啊?!?p> 連張啟端著茶碗的手一愣,穩(wěn)住了心神:“不知皇上所問何事?”
靜默之下,蒼珩的笑意越顯滲人,連張啟才想開口追問蒼珩何意,殺剮處置總也有個得說法,就被大殿外一聲高亢的音調(diào)堵住了千言萬語,只覺著眼冒金星、生死將面。
“巽堯公主到~”小太監(jiān)稚嫩的聲音穿透了暗夜長空,帶著朝氣卻預(yù)示了一場無聲的屠殺。
“皇上!”連張啟驚呼一聲,顧不得禮儀規(guī)矩,連最后一點希望都盡數(shù)破滅,這人被抽干了血也不過如此無力。
“怎么,叔父可是擔(dān)憂家里人,莫急~”蒼珩朝門外款款而來的巽堯點了點頭,“夜里涼,給公主看茶?!?p> 巽堯端眼瞧著座上的人,才這些個時辰,就陌生得恍若隔世,同樣溫煦的面容卻令人不寒而栗,她現(xiàn)在才知道何為天子,不怒而威:“巽堯參見皇上,皇上圣安?!?p> “公主請~”蒼珩合上紙扇,手指并花朝外一打,“叔父,請吧?!?p> “連大人?這是唱得哪出???”巽堯品一口茗香,撫了撫衣袖。
“皇上,老臣可否得知,究竟是錯了哪一步?”連張啟又似先前鎮(zhèn)定自若、不改神色。
“連大人還不自知嗎?”蒼珩微微頷首,輕蔑地笑了笑,“這倒是我高看了大人了?!?p> “這是怎么了?”巽堯雖心中已有疑慮,但還存著一絲希望未曾破滅,可在連張啟的話語下,盡數(shù)昏暗而絕。
“公主,事情敗露了,西承,怕是已經(jīng)完了。”連張啟沉下了眸子,額角青筋暴起。
巽堯縮回了顫抖的手,故作鎮(zhèn)定地問道:“不知大人所說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