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筆記本里的女孩
“老實交代，你筆記本里的這個女生是誰？“鐘若若翻著牧羊的筆記本，半開玩笑半認真地問。
“我怎么知道，你說哪一個？”牧羊也半開玩笑半認真地回答。
“哪個？你不要裝了好不好，還不就是你朝思暮想求而不得刻骨銘心的路小希咯。玉蘭花，要不仔細看內(nèi)容我都差點被這個標題騙了，我還奇怪一朵花怎么能讓我們牧小羊同學洋洋灑灑寫個一萬多字。”
“有嗎？我看看?！蹦裂蛉耘f是裝傻，寫在本子里的東西，沒什么不可以給鐘若若看的，否則他不會給她。但現(xiàn)在問起來，他又不太想說，想維持點神秘感，也有就是單純的不想說。
“想都別想?！辩娙羧舭驯咀右缓?，抱在懷里說道，“我還不曉得你哦，肯定是想搶回去然后死不承認。”
“我……你要不要這么八卦。”牧羊也是醉了，對于鐘若若，他只想說，你要不要這么了解我。然后，他就盯著自己的本子了。
“看什么呢？想看你跟我說啊，我給你看?！辩娙羧舨[著眼睛露出個壞笑，順便挑了挑眉。
牧羊沒有立刻答話，他的內(nèi)心此刻是震撼的。
“快說吧，我們之間還有什么不能說的?！辩娙羧粲美硭斎坏恼Z氣說道。
牧羊內(nèi)心于是更震撼，當然更多的是溫暖，有一個可以無話不談的朋友，這實在是人生莫大的幸福。他覺得自己是幸運的，這樣的友誼來得如此之早。然而他沒有想過，這樣的友誼不在他敞開心扉的時候到來，在以后復雜的生活里也許再不會有了。
“發(fā)什么呆，說話。”鐘若若可不耐煩等他“回魂”。
“她是，我的初中同學。”
“初中同學？不止吧？”看著牧羊嘴角不經(jīng)意卻又那么自然的微笑，鐘若若突然覺得好羨慕。
“我的，初中同學……”牧羊的眼睛里有什么東西在涌動，目光似乎穿透了墻壁，去到了鐘若若目所不能及的地方。而他的思緒，似乎飛得更加遙遠，遠到五年前，鐘若若還沒有在他的世界中出場的時候。
“她叫路小希，路小?！蹦裂蛩坪醭两趯^去某一時段的回憶中，臉上的笑意愈發(fā)濃厚了，“我的初中同學。”他又說了一遍，不知道是想強調，或者這就是他的敘述方式。
就這么簡單又沒營養(yǎng)的兩句話，牧羊說的時候臉上卻露出異常幸福的顏色。那到底是個什么樣的女孩？鐘若若內(nèi)心突然開始嫉妒起這個女孩來——明明我才是他最好的年華里所遇到的人，為什么你卻占據(jù)著他心里最重要的位置？
“第一次見到她是在學校操場，那時候我還不知道她的名字?！蹦裂蚪又f——這些他從來沒有對別人說過的話。這些埋藏在他心里好幾年卻沒有發(fā)芽的種子，現(xiàn)在他要挖出來曬曬。
“那天我和從小學就同班的一個同學一起往花園走，她和另一個女生從對面過來。我已經(jīng)記不清她確切的穿著了，只記得她的上衣是白色的，簡單隨意地扎了一束馬尾。在離我們還有十來步的地方，恬然一笑，美得不可方物。難以想象，一個十二歲出頭的女孩子，在美麗最初綻放的年華，竟然出落得如此纖塵不染，如此……如此，嗯，細潤如脂，粉光若膩，不對不對，應該說燦如春華，姣如秋月。娉娉裊裊十‘二’余，豆蔻梢頭二月初。”
“你用古文講算了！”鐘若看著完全沉浸在回憶中的牧羊，做了一個嘔吐的動作。隨后她問牧羊道:“那不是你們第一次見面嗎，她怎么就會微笑著和你打招呼？”
“她當時不是和我打招呼，是和我身邊的同學，你也認識，莊良。那家伙在四年級轉到我所在的班級之前，和她是同學。就這點而言真是有點羨慕那個家伙，他那樣的人竟然可以參與她的童年?！蹦裂蛴行┎黄?，看來莊良給他留下的印象并不算好。
“后來呢？”
“后來我問了她的名字，反反復復念了好多遍才記在心里。你知道的，我的大腦，對于記憶名字和樣貌不太靈光。”牧羊頓了一會兒，鐘若若也沒有說話，彼此看著對方。
“你怎么不說話？”牧羊開口問她。
“我要說什么？嘿，你小子這方面真是笨蛋一枚，這個怎么樣？”鐘若若取笑道。
“照隔壁班尹老師的說法，人們在自己不熟悉的領域都是白癡，我無所謂。”牧羊向來無懼嘲笑與諷刺。
“我……”鐘若若不知道該說什么才好，“繼續(xù)，我懶得跟你扯?！?p> 牧羊盯著鐘若若，看著她擺出一張臭臉，心里一樂，笑容就浮現(xiàn)在臉上，“哦，哈哈，這樣啊。記住別人名字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可是她的名字我的確記住了，她的樣貌，比她的名字更早印在我的心里，一切就從這里開始……”
“牧羊～”
“到?！蹦裂蚬麛喽杆俚鼗卮鹆艘宦?，整個人渾身不自在，初一的老師和小學一年級的老師某些方面是一樣的。就拿開學點名這件事來說，連語氣都差不多，尾音拖得那叫一個“余韻悠長”，惡心。
可是不管他多惡心，老師還是會繼續(xù)念下去。
“林夕～”
“到。”
“路小?！甭牭竭@個名字的時候牧羊打了一個激靈，他的反應簡直比這個名字的所有者還快。
“到。”牧羊循聲看去，一個女孩正舉著右手，坐在不怎么起眼的角落里，依然扎著那樣熟悉的馬尾。牧羊感到內(nèi)心在顫抖，他甚至想跳起來大叫“阿門，老天爺你對我真是太好了。”幸而他的理智壓制住了他這瞬間產(chǎn)生的沖動。只不過理智沒能制止他吃吃的笑，他自己也并未及時意識到自己笑得有點不妥。等到他回過神來，發(fā)現(xiàn)周圍有許多人盯著他，包括班主任——用一種說不出的眼神，牧羊瞬間鬧了個大紅臉。
日子過得比想象中要快，至少對牧羊來說是這樣的。他學年初制定的幾個學習計劃連一個都沒有完成，第一學期已經(jīng)快結束了。牧羊盯著原本是白紙的灰紙上的黑字，哀悼自己死去的第一學期。
“打球嗎？”
牧羊循聲看去，程穆抱著籃球站在自己桌前，白凈的臉上笑意盎然。他不太理解，為什么自己打球就曬得黑黑的，程穆就一直這么白呢？
“去，還是，不去？”牧羊把一句話嚼成三段吐出來，用手拍著額頭仔細思考，“期末考怎么辦？要是考不好……”
“期末考試有什么可怕的？”程穆滿臉無所謂地說。
“呵呵。”牧羊干笑一聲，盯著面前這個一米八的男生，沒有多說什么。期末考試不可怕，可怕的是考不好以及由此造成的后果！他邊和程穆往外走邊這么想。微風輕拂，沒有抹掉陽光的全部溫暖，南國的秋風并不凜冽，反而帶著幾絲溫柔。看著早已凋零的玉蘭花，牧羊倏而想感嘆紅顏易逝，可他只是動了動嘴唇，什么都沒說。
他倆快到操場的時候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有好幾個同學站在那里了，“嘿！”龍辰對他們擺著要球的手勢。程穆心領神會，一把把球拋過去，龍辰穩(wěn)穩(wěn)地接住，運球轉身急停干拔投籃一氣呵成?；@球從框里漏下來的一瞬間，好幾只手已經(jīng)伸了過去。最終搶到球的是孫陽，一米八幾的身高，健碩的身材，這是他的優(yōu)勢。在一群初一學生之中，實在是豐厚的資本。
牧羊他倆也加入了戰(zhàn)斗，當然牧羊是很吃虧的。他只有一米五，這還是上了初中后長了五六公分的結果，可是在這些家伙面前他也只是個小不點，因此他們決定在上課前打半場，這樣好歹能讓牧羊碰到球。
簡單的手心手背分組，三對三。牧羊和孫陽、程穆一組，對手是龍辰、饒懷文和林東。他們這組最大的優(yōu)勢就是身高，控制了籃板也就控制了比賽，不過牧羊除外。再說缺點，這是最要命的，孫程二人初學籃球不久，現(xiàn)在的他們恐怕連牧羊都防不住。而另一組呢！饒懷文固然也是新手，可龍辰是班里的體育委員，身高有一米七，身體極度協(xié)調，控球技術沒得說，投籃也很準。而林東，班長這個職位似乎和體育關系不大，不過論球技，他其實在龍辰之上；論身體，可以和在場任何人硬碰硬；論速度，五十米只要五秒出頭，在全校也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
比賽結果毫無懸念，對手取得壓倒性勝利?？粗埑胶土謻|的完美配合，牧羊只能無力嘆息，自己這組連個擋拆都沒出現(xiàn)過，而對手那邊已經(jīng)玩起了空中接力。就連籃板也是對手抓的多，己方兩員大將經(jīng)驗嚴重缺乏，完全不知卡位為何物，出手說不上敏捷，投籃更是傷痛所在。自己又不具備身體的優(yōu)勢，真真是有心無力。幸而是五球重新開局的規(guī)則，否則會打出什么樣的比分，牧羊實在不敢想。
……
“Class begin.”班主任王葉進門后照例向大家問好。
“Stand up.”這是班長的活。
“Good mor~n…afternoon …”班里一陣慌亂，幾聲“teacher”不知從哪里傳來。王葉的課本來是在早上的多，大家也都習慣說“good morning”，冷不防下午上堂課，突然有點不適應，不過這個“突然”，已快有半年歷史了。
“重來，都期末了還這樣。Class begin.”
“Stand up.”
“Good afternoon ，teacher.“這樣蹩腳的英語是我們實實在在的青春。
“Good afternoon ， everyone. Sit down， please.“王葉示意大家坐下，然后一本正經(jīng)地宣布道，“這個周要出黑板報了，主題是學習**精神。班長負責一下這件事，現(xiàn)在就敲定人員，本周五以前出完?！?p> 王葉說完后林東站起來，開始安排，“孫陽和饒懷文負責抄寫資料；路小希學過繪畫，主題畫就交給你了，牧羊也來幫忙吧。我到時候也在，有什么事可以喊我。大概就這些人了，大家對這樣安排有什么意見嗎？”
“就這樣安排吧！”說到對班里人的了解，王葉自認比不上林東，況且過程怎么樣不重要，她要的是結果，“現(xiàn)在開始上課，大家拿出聽寫本。”
聽完這句話，半數(shù)人臉上都掛著痛苦的表情，只是不敢出聲。聽寫單詞，這是不可逃避的現(xiàn)實。班主任在初中仍然是很有威信的，抑或說對學生還是很有威脅的，特別是在開家長會的時候，威脅尤其大。牧羊搞不懂，為什么電視里面那些孩子這么希望父母去開家長會呢？妥妥的代溝。
聽著老師一個一個的念單詞，牧羊心急如焚。看來這次兇多吉少啊，扭頭看看同桌，哈哈，天無絕人之路。
出黑板報不是很難，也就是抄抄現(xiàn)成的資料。至于繪畫，也不過是依葫蘆畫瓢。畫上**同志光輝的半身像，基本也就完成了。當然這是路小希的活，牧羊本想幫忙來著，可是剛下課程穆就拉著他和饒懷文去打球去了。一開始他還有點內(nèi)疚，說好了五個人出，現(xiàn)在他們兩個當了逃兵，這算怎么一回事。不過沒幾分鐘林東也來了，有班長壓陣，牧羊的心就寬得多了。他原來是最先出逃的，而現(xiàn)在他卻不這么想。因為有了班長，他的出逃顯得微不足道，這是小人物的幸運。
由于他們?nèi)齻€“積極”怠工，黑板報并沒有當天出完，只能第二天繼續(xù)。
次日下午課后程穆站在牧羊面前，掛著一臉無害的笑容，叫他一起去打球。
“今天不去了，得先把黑板報出完?！彪m然牧羊很想去打球，但是他不可能再出去了。昨天回家時他才意識到讓孫陽和路小希待在一起是有多危險。小說里面不都是這樣寫的嗎，男主和女主待在一起，一方認真的時候另一方就會被那時散發(fā)出來的氣質深深吸引，隨后說幾句不經(jīng)意的話，情愫悄悄產(chǎn)生。
“好吧，那我走了?！?p> 看著程穆走出教室，牧羊轉過身，發(fā)現(xiàn)大家已經(jīng)開始工作了。孫陽和饒懷文在抄寫材料，路小希的畫基本完成，正在做著一些修改，牧羊仔細打量著孫陽，看著他認真抄寫的樣子，忽然感覺到前所未有壓力。他的左臉上有一處燙傷疤痕，指甲蓋那么大。這本來是他的缺點，但若是看到他的正臉，無論如何不會覺得這是缺陷，可能他會因此缺少幾分英氣，卻更顯得沉穩(wěn)，而且親近。即便只是看著他的背影，也讓人覺得可以依靠。是什么讓他擁有這么大的魅力呢？牧羊暗自猜想，難道真的專注的男生才最帥？還是說……她會不會喜歡他呢？
“牧羊。”路小希突然喊他，牧羊的身體瞬間繃緊，好像路小希是個小偷，隨時有可能偷走他的想法。
“?。俊蹦裂蚬首髌届o地回復她。這是牧羊的特別之處，越是緊張的時候表現(xiàn)得越是冷靜——表面冷靜，近乎冷漠，其實要是靠得近一點，幾乎聽的清他的心跳聲。
“你可以畫一下這個嗎？”路小希拿著一本黑板報精選，指著一幅畫問他，那是五星紅旗與黨旗。
“好的，畫在哪兒？”
“這里！”路小希指著完成了大半的**像的左上角說道。
“好?！蹦裂蛩查g來了精神，路小希在畫**，他要畫的紅旗就在**旁邊，豈不是說他要和她肩并肩一起畫。
然而當真正開始畫的時候，他的心瞬間平靜下來，其他人也都專注于自己手里的工作。除了林東，他一個人待得無聊，看著窗口，開口唱起歌來：“西邊的太陽就要落山了，微山湖上靜悄悄……”饒懷文立即接腔唱道，“彈起我心愛的土琵琶，唱起那動人的歌謠……”等唱到“爬上那飛快的火車，像騎上奔馳的駿馬”一句時，已經(jīng)是四人合唱了。路小希停下手里的工作，聽他們四個聲情并茂地歌唱，雖然偶有跑調，但是并不影響她欣賞。他們與她，所歌唱與所欣賞的，是各自青春交匯的樂章。至于青春里所犯的一些無傷大雅的小錯，其實是最扣人心弦使人沉醉之處。
一曲終了，大家又在笑聲里繼續(xù)各自工作，林東卻是意猶未盡。緊接著唱起了《笨小孩》、《不是因為寂寞才想你》……大家也都附和一兩句，等他唱《南泥灣》的時候，其他人就只差捂著肚子在地上打滾了。
“停停停，“饒懷文開口道，“你這么個唱法我們今天別想出黑板報了，笑死得了?！?p> “二狗，你不要說得這么夸張嘛！我不唱這首就是了。”二狗是饒懷文的綽號，還有一個是蚊子。一般說來，女生喜歡叫她蚊子，男生還是叫他二狗，倍感親切。
饒懷文轉過身，剛拿起粉筆，背后就傳來一聲“這里的山路十八彎”。饒懷文手里的粉筆咔的一聲斷成兩截，在黑板上劃出去老長一道。
“黑板擦在哪兒？”路小希突然發(fā)問。
“牧羊手里?！绷謻|說罷，目光都集中在牧羊手上。
“呃，這個，好吧。”牧羊看著路小?？s在身前的手里抓著的黑板擦，笑了笑把自己手里的遞了過去。
“哦，著急忘了，我手里也有一個?！甭沸∠Ｏ蚋魑坏狼?。看著她的表情，牧羊只是笑笑，他知道她只是想盡快出完黑板報。
“對你們兩個無語?！别垜盐牡卣f道。為著他這一句你們，牧羊心里傻笑了好一會兒。
暮色漸漸包圍了教室，林東看看表，六點半，出了一個小時。不過已經(jīng)收尾了，再有幾分鐘就可以搞定。孫陽和饒懷文抄寫的部分是早完成了的，現(xiàn)在只看看有沒有抄錯，路小希和牧羊完成得也算可以。
“出完了就走吧！不早了?！绷謻|這句話結束了這期黑板報任務。大家都松了一口氣，他突然又說道，“或者再唱首歌也可以?！?p> “唱你妹呀！難聽得要命?！别垜盐目此撇粷M地說道。
“二狗你死定了，你竟敢說我家幺妹的壞話?！闭f完教室里就響起了周星馳式的無厘頭笑聲。至于笑聲的來源，自然是林東了。
聽到這里饒懷文立馬換了一張臉，搭著林東的肩膀套近乎：“呵呵，東哥，其實我們可以商量商量?！?p> 林東口中的幺妹就是林夕，是這個班的副班長。她是那種可以讓人一見就覺得不妨鐘情的女生。
到了校門口，各自道了句明天見。林東還補了一句二狗明天就是你的末日，然后和路小希朝東走，林家和路家相隔不過百余米。牧羊，孫陽和饒懷文朝西，饒與孫相近，牧羊家更遠一些，得有兩公里。
與二人作別后，牧羊一個人站在小坡上回望學校。想起出黑板報的點點滴滴，一些曲調突然回響在腦海，一同出現(xiàn)的，還有那姣好的容顏。真美??！牧羊想，我的中學時代真的開始了。而后轉身走進四合的暮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