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343年(農歷癸卯年)。時為東晉建元元年,同時期并存的還有北代、前燕、前涼、后趙、成漢等北方各族及胡族建立的邦國。
當年晉武帝司馬炎身登大位后,不顧漢初七國大亂之殷鑒,大肆分封宗室,并在臨死前把皇位傳給了傻兒子司馬衷,這兩大昏招不久便招來了塌天巨禍。
于是,外戚替天干政,于是各宗室覬覦皇位,以至釀成遺禍天下的八王之亂。隨后匈奴揭竿,羯人崛起,鮮卑南下,邸羌東進,一時間中原大地一片混戰(zhàn),慘絕人寰的“五胡亂華”揭開了血腥的序幕。
自永嘉之亂以來,中夏殘荒,胡狄遍地,北方漢家子弟幾欲被數屠殆盡,漢民族到了最危急的時刻。
此時雖東晉已定,但唯偏據江南,中原大部俱已陷于異族旗下。況天公仍不作美,正月壬午,太白入昴犯天關;四月乙酉,太白晝見;八月丁未,太白犯歲星,天降大雪;九月彗星見亢——均非吉兆。
此時,華夏大地四分五裂,生靈涂炭,仍不見有任何逆轉之勢。
……
雖說中原動蕩不堪,民無寧日,但據于江南的東晉暫時還頗為安靜,特別是地處中南地區(qū)邊緣的地界更是少有兵禍波及。
馮家堡正是新安郡南部一個遠離戰(zhàn)亂的市鎮(zhèn)。
鎮(zhèn)東的馮家是本地的望族,乃江南世族之一“義興周氏”的近親,家業(yè)頗豐。
東晉沿襲著等級分明的制度,鮮明而又僵硬,也正是因此,世族顯貴便有著得天獨厚的條件。馮家也是一樣,背靠實力,有著多處的田產和生意。
所謂的上九流中,除一流佛祖二流仙,三流皇帝外,他們馮家官員、員外、農莊、經商都占了,自然是遠近聞名的大戶。
古話說得好,皇權不下縣,縣下是宗族,宗族皆自治,自治靠倫理。
馮家的當家人極有威望,自然也就成了當地的宗主。
此人名叫馮天運,自幼習得武技,據傳乃師出名門,有“神拳鐵掌”的名號。他年輕時也曾行走江湖,結交四方,概因為人豪爽,深受江湖同道的贊譽,即便官府世族也對其尊敬有加。
……
馮家在鎮(zhèn)子的最東面,是一座掩映在翠草槐蔭下的大宅院。
夜幕剛剛降臨,馮天運與大弟子趙京就悄悄地從堂屋內的秘道離開了宅院。二人尋著僻徑輾轉來到鎮(zhèn)北的一個院落。這是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民宅,只有一個老者在此獨居,平素老者與馮家并無來往,即便是家人也不知道他們的關系。
老者把馮天運引入房內,屋中正有三個人等在那里。
左側為首的客人是馮天運的結拜兄弟展雄。展雄是江湖中人,比馮天運小三歲,一身外家功夫極為硬朗,江湖同道稱“鐵鞭”。
坐在下首的一身武官打扮,此人名叫武震,馮天運的至交,其實也是江湖中人。武震的綽號叫武猴子,為人機警干練,一身輕功獨步武林,此次赴約是喬裝而來。
八仙桌右側坐著的老者名叫馮儼,此老內家功夫深厚,但卻不愿過問世俗是非,因此很少在江湖上走動,今天到馮家卻是應約而來。自然,他與馮天運的交情也非同一般,否則以他的行事風格也不會輕易登堂做客。
其實這四位有著特殊的關系。
沒有寒暄,馮天運把手中的一樣物件遞給馮儼,苦著臉道:“馮兄,你看這是什么東西?我思慮良久,卻仍不曉得這東西的來歷”。
馮儼欠身接過,這是一支用極硬的木料制成的鏢,長約三寸,表面研磨的非常光滑。木鏢的一面鐫刻著兩個小字,已模糊不清,鏢尾處有三個朝向不一的小孔,握在手里有沉甸甸的感覺。
看到木鏢馮儼不僅一怔,脫口問道:“這鏢怎么會在你這里?”
“這是八天前的事了,當時只有趙京外出辦事沒在家里?!瘪T天運苦笑著把幾天來發(fā)生的事說給了幾位朋友。
……
九月十七傍晚,天色已經漸漸暗了下來。
象往日一樣,馮天運歇息前準備出去走一走。入夜涼風習習,安靜祥和,正是一天中最愜意的時候。
豈料剛出堂屋門,陡然看見一條黑影竄上了旁邊的廂房房頂,此人身手敏捷,顯見輕身功夫不弱。
黑夜私入宅院,絕不是什么好事。馮天運當即飛身越到天井,抬頭望向房頂。還沒確定對方的所在,卻突見一點寒星直奔面門而來。
不好,是暗器!
馮天運雙腳一振橫著疾飄出三步,正是“移形換位”的功夫。
房上之人贊了一聲:“好身法!”隨即身形一展向院外飛身而去。
“哪里走!”馮天運怒火上撞,隨即丹田提氣,騰身追了上去。
……
馮天運和那黑影一前一后出了鎮(zhèn)子。追了大約十余里,已經到了東山斷崖處。馮天運暗道:“到了斷崖看你還往哪里逃!”
果然,黑影在斷崖前的叢林邊停住了。緩緩轉過身來。
夜色下依稀可見,此人一身黑衣,個頭不高,稍寬的衣服顯得身形很是瘦弱。那人面上覆著一條黑巾,嚴嚴實實的遮住了形貌。他兩眼緊緊盯著馮天運,雙手抱拳尖聲道:“馮堡主,在下有禮了!”
馮天運不禁暗自心驚,飛奔十余里,語氣如此氣定神閑,自己即便年輕時也略有不如。不由緩緩舒了一口氣,沉聲道:“尊駕是什么人,光臨寒舍怎么也不打個招呼?”
“馮堡主,你當年搶走了我一位朋友的劍,這么多年也該歸還了吧?我是珍惜您老的聲譽,不愿硬搶罷了!”
馮天運壓下怒氣道:“‘血劍’黃風是你什么人?”
黑衣人依然是輕松的口氣:“我不是說了嘛,一位朋友!”
“你又是誰,可否告知老夫?”
“我要是讓你知道還用蒙著面嗎?您真是老了!”黑衣人的口氣由輕松變成了揶挪。
馮天運脾氣再好也有些隱忍不住,不由提高了聲調:“你以為你還能全身而退嗎?看看這是什么地方!”
那黑衣人瞟了一眼身后笑了笑:“不就是一道懸崖嗎?再說我也不需要什么逃路呀!”
這話若是再說下去顯然沒什么意思了。馮天運略一凝神,單手如鷹爪般抓向黑衣人的右肩。這一手看似剛猛簡單,實則暗含柔勁,只有內外兼修才能如此施展。
黑衣人顯然知道厲害,“陰陽……”似乎察覺自己失言,但出手并未遲疑,未見作勢卻猛然向上躍起,堪堪避開了鷹爪,“陰陽爪”的暗勁也被卸于無形,而騰起的雙腳卻順勢連環(huán)踢向馮天運的面門。
馮天運一驚,運足勁力單拳疾出猛擊黑衣人下身,震驚之下的這一拳迅疾剛猛,畢竟“神拳鐵掌”不是浪得虛名。
哪知馮天運的一拳非但沒有傷到對方,這黑衣人竟借勢來了個漂亮的轉身,隨后在無處著力的旋身中并指疾點馮天運膻中要穴,這架勢便如計算好了一般。
馮天運急切中使出移形換位,電光石火中避開了黑衣人凌厲的指鋒。
馮天運幾乎驚呆了,并不是對方功夫有多高,他驚愕的是,對方似乎知道自己的招式,這怎么可能?
還有,這黑衣人的輕身功夫顯然比自己高明,甩開自己應該不是難事……馮天運心中一緊:難道是有什么蹊蹺嗎?
夜色中,兩條黑影一前一后飄到了近前,是二弟子李宏和二兒子馮正虎趕到了。
“嗨!這么點小事如此興師動眾,馮家待客之隆真是令人感動?。 焙谝氯艘贿厷馊艘贿吘従彽販惖浇?。
“別跟他廢話,拿下這人!”馮天運雙臂左右伸開發(fā)出了指令。
李宏和馮正虎明白,一定是黑衣人難纏,否則師父也不會命令他們合力擒賊。不過畢竟抓賊不同于比武,本就沒有什么江湖規(guī)矩可言。二人也不多說,雙臂左右一展,三人結成了一個品字形陣勢。霎時,一股逼人的氣勢罩向了黑衣人。
一直氣定神閑的黑衣人此時不再淡定了,他突然亮出一個奇怪的架勢,兩腿前后成虛步,兩只手扣在一起放在腰間,倒像是女子施禮一般,口中卻冷冷的說道:“三打一,我和你們拼了!”隨后右掌前推,直奔正虎而來,他好像感覺到了,三人中馮正虎的武功較弱。
還沒等師徒三人作出反應,黑衣人突然收回右掌,左手順勢一揚,三道白光分襲三人咽喉。這幾個動作一氣呵成虛實難辨,的確是防不勝防,但多少有些戲耍的味道。
師徒三人此時可沒有功夫氣惱,連忙各施技藝躲開,狼狽至極。
再看黑衣人,一個倒翻竄入叢林,閃了閃竟不見了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