漸漸地,劉瞿與大林子以及周先生的學(xué)生馮正星搭訕上了?;焓熘鬅o論怎么套話,卻始終未能了解周先生的底細(xì)。他發(fā)現(xiàn),跟周先生關(guān)系最近的竟是馮正星。他也暗暗試過,馮正星沒有任何武功根基,而那個大林子雖是練家子,卻也跟想象搭不上邊。這就讓這個老江湖費解了,這個周先生究竟是什么身份?
終于,一個月前大林子的一番話印證了他的猜想,周先生腳背上的暗紅色胎記是一個最重要的證據(jù)。一年來踏破鐵鞋無覓處,哪知得來全不費工夫,劉瞿欣喜若狂,立即整裝北上報信。他明白,以他的功夫想要帶走鄒文淵簡直是癡人說夢,鄒文淵武功高強自不必說,即便是馮天運他也自知招惹不起。
常言說“人算不如天算”,僅僅六天,鄒文淵又一次人間蒸發(fā),令劉瞿夢寐以求的獎賞告吹不說,還遭到了那個“萬年不樂”的一陣陣譏諷。想想自己既陪孩子玩兒又挖地洞,費盡心力,到最后弄了個竹籃子打水,真是倒霉透了。
剛剛看到黑衣人把馮正星故意放走,心下自知,這監(jiān)視馮家的活還得交給自己,真是一百個不情愿。原以為弄來馮正星就完事大吉了,索性也沒有把馮家倉房內(nèi)的暗道口封好,就連青石觀內(nèi)的地下室也暴露了。不用說,自己在東山崖下發(fā)現(xiàn)的那個通道也不安全了,現(xiàn)在還得再想辦法,他在心里一遍一遍地罵著那個不得好死的“萬年不樂”。
……
馮家堡的麻煩一時難有結(jié)果,馮儼等只能暫時作罷,因為還有更重要的事在等著他們。
晉室南渡以后,新朝主要由世族掌控,由于軍權(quán)外重內(nèi)輕,不少方鎮(zhèn)各懷野心,且大多世族只求偏安,因而朝廷雖陸續(xù)有北伐以收復(fù)失土,皆因內(nèi)部矛盾重重,各方勢力處處掣肘而始終無功。這期間,北伐名將“祖逖”就是一個最好的例子。
建興元年(公元313年),晉愍帝即位,而司馬睿正開拓江南。此時的祖逖也已南渡,憂心于北地百姓備受蹂躪,便向司馬睿進(jìn)言北伐。司馬睿雖勉強同意,又任命祖逖為奮威將軍、豫州刺史,但撥給他的卻只有千人糧餉、三千布帛,讓他自募士卒,自造兵器。然而祖逖卻并未動搖,率領(lǐng)跟隨自己南下的宗族部曲百余家,毅然從京口渡江北上。之后起爐冶鐵,鑄造兵器,招募兵士,一路北進(jìn)。他率領(lǐng)麾下兵將攻譙城,收豫州,敗石虎,收復(fù)了河南大部失地,逼得石勒頻頻示好,擋住了后趙南進(jìn)的腳步。
然而,祖逖功于宗廟社稷,卻仍不得朝廷的信任。又聞知世族王敦跋扈,朝廷內(nèi)患重重,便憂心北伐難成,以致憂憤成疾,最后抱憾而終,功敗垂成。
祖逖臨終前曾言:“豫州有妖星現(xiàn)世,術(shù)士‘戴洋’言及我九月當(dāng)死,本想進(jìn)軍定河北,而天欲亡我,此乃國之不利也!”
朝廷暗弱,但武林中卻多有血性之人,他們對胡虜暴行切齒已久,是以一眾精英人物紛紛聚攏,“歃血盟”相邀而成。而聚攏這一眾精英的正是祖逖麾下的一員大將。對于朝廷,他早已失去了信心,于是暗中積蓄力量,等待時機。是以,盡管江湖中對“歃血盟”偶有傳聞,但除介入其中者,對外界來說還是一個隱秘的存在。
馮天運就是“歃血盟”重要的一員,他以經(jīng)營布帛、鹽等生意,兼廣置田產(chǎn)為“歃血盟”籌集錢糧。知道馮天運身份的當(dāng)寥寥可數(shù),除大弟子趙京外,他的家人也不清楚。
……
轉(zhuǎn)眼十余天過去了,一切似乎又歸于平靜,馮天運緊張的情緒漸漸平復(fù)下來。反觀馮正武卻仍舊是原來的樣子,而馮正星則愈加沉默了,幾乎足不出戶,整日把自己關(guān)在房間內(nèi)讀書。
諸多疑問徘徊在心里,周先生究竟是什么身份?蔣兆怎么會現(xiàn)身?那些高手是何方神圣?正武兄弟倆知道些什么?馮天運試圖探尋這些隱秘,然而他也明白,兩個兒子似有難言之隱,追問下去并無益處。
……
又過數(shù)日,趙京從吳郡返回馮家堡。他此去是處理一些生意上的事,兼探訪一位老郎中。
趙京此行帶回來的消息,那位老郎中早已退隱,現(xiàn)居于吳郡附近的“青石山”中。不過他的弟子聽聞趙京來自馮家堡后,既告知了老先生的隱居之處。
……
馮正星是被家人攙扶著上了馬車的。
馮家三公子的病鎮(zhèn)上人都知道,這不,周先生剛走一段時間,這病情又有反復(fù)。然而,知道一些消息的人卻說,正星是被惡人驚嚇?biāo)隆?p> 馮天運要把兒子送到鎮(zhèn)東的郎中家,周先生留下的藥液配方還須懂行的人調(diào)劑。
馮正星由父親攙扶著進(jìn)了郎中的店鋪,趙京則駕著馬車從右側(cè)而出,徑往北山方向,說是去接那個在吳郡青石山中的老先生。
……
趙京的馬車剛出馮家堡不遠(yuǎn),麻煩來了。
光天化日之下,四個蒙面人突然出現(xiàn)在馬車兩側(cè)。
馮天運和正武、正星父子三人正在車上,他們使了一出障眼法,卻還是未能擺脫這些人的追蹤。
見又是那四人,馮天運不禁暗自叫苦。此地正是北山之中,官道兩側(cè)樹木蔥郁,藏上個把人便如草叢中的螞蚱,且此處荒僻,除偶有旅人外平素安靜得很,此番定是兇多吉少了。
四人并不言語,那高手對陣馮正武,文士對陣馮天運,粗野漢子纏住趙京,只片刻便把三人逼至官道兩側(cè)。
再看余下那個蒙面人,全不顧兩下纏斗,一縱身上了馬車。
馮天運三人已是勉力支撐,均無旁顧之力,眼睜睜地看著那人鉆入車篷。
須臾間,那人便從車篷內(nèi)躍出,打了聲唿哨便徑自鉆入林中。
這邊纏斗的三個蒙面人聽見唿哨,一起逼退馮天運師徒,陡轉(zhuǎn)身亦疾速而去。
這一過程不過盞茶光景,可謂來去匆匆。
馮天運惦念兒子,急忙撩開車篷,馮正星正愣怔的坐在車內(nèi),便如中邪一般。
“可是搶去了什么?”見兒子并未受傷,馮天運稍稍松了口氣。
“他們……他們搶走了老師的秘笈!”
“什么秘笈,是練武的秘笈嗎?”
馮正星茫然道:“我亦不知,只是……這對老師很重要,老師……”
馮正星顯然是驚嚇?biāo)隆?p> “人沒事便好,其他的日后再做理論?!瘪T天運勸慰道。
黑衣人目標(biāo)明確,是以剛才打斗時并沒有下狠手,但即便如此,趙京手臂上還是被戳了一道傷口。無奈,三人又返回了馮家堡。
……
僅隔一日,一隊官兵來到了馮家堡。
馮天運看時,卻是多年的好友,新安太守麾下的將官魏子明。這魏子明與馮天運可是大有淵源,他本是當(dāng)年“嶺南幫”一個堂口的副堂主,嶺南幫解散后來到了新安,未及數(shù)年便做到了現(xiàn)在的位置,當(dāng)然,這亦有馮天運的助力。
魏子明匆匆而來令馮天運大惑不解,便問:“賢弟坐鎮(zhèn)新安,又緣何至此?”
魏子明有些著惱:“兄臺遭遇不測,能請到他人相助,卻為何忘了還有我這號朋友?”
馮天運暗自揣測,這魏兄弟如何知道此間之事,難道會遺留些蛛絲馬跡?這當(dāng)真是非同小可。須知,他的身份是歃血盟的秘中之秘,知者皆為盟中核心,是什么地方露了馬腳?
當(dāng)下,馮天運委屈道:“賢弟有所不知,那兩位朋友亦非熟識,是內(nèi)人族中長輩遣來助陣,因是官家,又不在治下,是以不得不隱行匿跡,請勿多心!”
魏子明隱忍不住,大笑道:“馮兄何時變得這般呆滯,竟識不得玩笑,小弟豈能怪得?”
“嗨!還不是那賊人鬧的,說來慚愧,這些年未遇險事,真來時竟無措之極!”
詳談原委,魏子明擔(dān)心不已,但他并未提及自己緣何得知此事,只是決意親自送馮天運一行去往吳郡。
……
有官兵相送,一路上無驚無險,到了吳郡城西北的青石山后,馮天運總算放下心來。他明白,后面那條若隱若現(xiàn)的尾巴此刻也一定還在什么地方窺視著。
郎中是一位須發(fā)皆白的老者,已顯龍鐘之態(tài)。
老先生診脈后竟驚訝不已,如此頑疾能痊愈著實不易,看來還是有高人圣手。脈象中的紊亂之癥似乎為驚嚇或人為摧傷所致,需要一個時期的調(diào)理,否則仍有遺患。老先生建議把馮正星留在身邊,身體恢復(fù)后再行返回。
馮天運無奈,只得留下正武相陪,于次日同趙京一起返回馮家堡,好在愛子復(fù)原有望,也算不虛此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