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兩天,各地已經(jīng)把財物陸續(xù)送到了宜城。一大早,展雄就把顏煦光找來,吩咐他午時啟程去給“永寧堡”送信。上次打前站的人就是他,并囑咐其小心行事,謹防像上次一樣惹出禍端。
隨后展雄又把章韋允、林辛和呂幀招來,安排三個人分別把各地送來的財物兌換成硬通貨。
由于當下各勢力割據(jù),貨幣制度極不統(tǒng)一,如“后趙”鑄“豐貨”,“成漢”改元“漢興”等,因此大部分財物都必須兌換,這些都需要人手,因此把知情人控制在幾個人已經(jīng)是很難了。
一切安排妥當,就等明天運送了。
……
見展飛鴻進來,馮正星笑道:“今天怎么不嚷著帶我出去玩?”展飛鴻頓時喜上眉梢,拍著手叫好。馮正星又道:“不過你得聽我的,否則……?!闭癸w鴻一個勁地點著小腦袋。
展飛鴻的玩伴大多是父親朋友家的孩子,這其中就包括章韋允和顏煦光等幾家。沒過多久,一幫淘小子就聚得差不多了,展飛鴻一一介紹給馮正星。馮正星悄悄地問展飛鴻:“怎么沒給我介紹林辛的弟弟?”
出門前,馮正星就問展飛鴻有多少小伙伴,展飛鴻得意的把自己的伙伴數(shù)了個遍。此刻聽馮正星問及,立時感到有些不好意思,回身問其他幾個孩子:“林佳怎么沒來?”其中一個孩子回道:“他媽媽說昨天去外地親戚家了?!痹捯粑绰?,另一個孩子反駁道:“我剛才還在他家窗口看見他了,盡撒謊!”展飛鴻氣哼哼道:“以后誰也別理他!”
……
和一幫孩子玩了一上午,馮正星拽著意猶未盡的展飛鴻回到展家。
……
在城北集市上有個制鞋作坊,這是林辛家的生意。剛及午時,展雄帶著一個兄弟來到這里,兩個人邊逛街邊搭訕著。那個兄弟就住在附近,跟這些買賣家非常熟絡。當走到一個肉攤前,那位兄弟問道:“劉掌柜,那個賣菜的小老頭哪兒去了?他的冬菁(蔬菜名)成色最好了?!闭乒竦逆倚Φ溃骸敖裉煸缟线€在,走了有一個時辰了,誰知道找那個寡婦聊天去了!”
展雄沖那位兄弟遞了個眼色匆匆離開了。
……
第二天戌時,天色漆黑一片,一駕馬車悄悄出了北門,望北匆匆而去。
剛及半里,幾只火把瞬時亮起,馬車被團團圍住,車上正是林辛一家。
展家廳房內(nèi),展雄、章韋允、呂幀和林辛四人還在秉燭交談。大家坐了有一個多時辰了,林辛雖強裝鎮(zhèn)定,但眼中不時閃過的焦慮仍顯出他的不安,他不停地搓著手掌,額頭已滲出虛汗。
正談論間,一個壯漢匆匆走了進來,沖展雄做了個手勢。
展雄突然一拳砸在桌上,茶杯翻滾著落在地上。他怒吼道:“林辛,各位兄弟什么地方對不起你了,你今天須給我說個明白!”
林辛愕然抬頭,幾雙眼睛同時瞪視著他。一片愧疚涌上雙頰,他絕望地閉上眼睛,心道:“罷了,就到這兒吧!”抬手凝勁狠狠砸向自己的百會穴。一旁的章韋允早已留心,見狀瞬間出手,一指點在林辛頸間,林辛往后一仰昏厥在靠椅上。
……
天色微明,展雄派人把林辛的家人送了回去。回頭看到剛走出房門的馮正星,不覺一聲長嘆,滿面悵然。
馮正星略感詫異:“展叔叔,這卻是為何?”展雄嘆氣道:“想不到,嗨……這草頭幫太過陰損,竟然使出這等奸計?!?p> 原來,林辛是被草頭幫使計挾持了。上半年的一天,林辛的弟弟瘋一般把他叫了回去。到家時,只見妹妹已在床上被腹痛折磨得死去活來。見狀,林辛急忙出去準備請郎中,卻被母親叫住,一張紙簽謹慎地塞在他手里。紙簽上寫著“欲解小妹痛苦,速來城北草堂?!绷中敛患岸嘞?,拔腿疾奔城北……
城北草堂,一個小老頭摸樣的人正等著他。林辛自然識得,正是北集市上賣菜的小老兒。小老兒開口道:“林兄弟得罪了,我等早就傾慕壯士,此來特地攀個交情?!?p> 林辛怒不可遏:“你是什么人,到底想怎樣?”
小老兒嘿嘿一笑,把一個小布包扔了過來,道:“小妹服下便不痛了,快快回去吧?!?p> 林辛箭步上前,伸手扼住小老兒的喉嚨,怒聲道:“你須得說個明白,否則……”
小老兒并不抵抗,仍舊嘿嘿笑道:“小妹是中了本幫配制的毒藥,這包里是解藥,但也只能解一時之苦,只要兄弟承情,解藥自會按時奉上?!?p> 林辛明白,這是在要挾自己,十有八九是在打歃血盟的主意,自己甘心入盟自是早把生死置之度外,又豈能受此挾制。
小老兒又道:“你今天就是弄死我也不會再有解藥了,只要你肯合作,過后本幫定會給小妹徹底解毒……況且,與我們合作對你只有好處,之后絕不會虧待與你,你還是好好想想吧?!?p> 林辛左右為難,小妹痛苦的樣子和母親期盼的目光,都在可憐的折磨著他,他不能沒有她們。
小老兒見狀竟然也嘆氣道:“我們這也是沒有辦法,你現(xiàn)在不必答復,還是先回去給小妹服藥吧,免得過了時辰?!?p> 自此以后林辛完全著了道,小妹是他唯一的妹妹,自小憐愛,他實在無法忍痛割愛。
展雄道:“你怎么料定他們一定會逃走,繼續(xù)隱藏豈不是更為有利?”
馮正星也嘆了口氣:“從您介紹他們時我就看出,大家都是性情中人,而且交情深厚。一個月前送貨沒有出現(xiàn)差池,就說明這個人也是情非得已,絕不是心甘情愿。所以他會力求盡早退身,既解身家之困,又免繼續(xù)傷害同道?!?p> 見展雄面色戚然,馮正星又道:“您打算如何處置林辛?”
展雄怔了怔,道:“這……還須總壇定奪,畢竟是本壇的人,左右都難!”
馮正星亦黯然,想了想道:“還是去看看林家小妹吧。”
展雄贊許的點點頭,心道:“這孩子雖精明絕頂,卻是心地善良?!?p> ……
林家臥房內(nèi),馮正星手持小妹腕脈仔細的分辨著,臉上不知不覺已滲出汗水,展雄等人緊張的注視著。足足有一盞茶的時間,馮正星緩緩張開微閉的眼簾,起身踱到室外。
“怎么樣?”展雄緊張的問。
馮正星搖搖頭,深深的吐了口氣??匆娬剐凼纳袂?,他笑了笑,道:“我只是暫時還不能斷定,展叔叔不要過于擔心,我們還是先回去吧?!?p> 聽馮正星如是說,展雄立刻有了精神,回身對老夫人勸慰了一番,一行人離開了林家。
馮正星所謂的不能斷定,是因為他感到奇怪,林家小妹根本沒有中毒,只是脈象中異常的波動令他起疑,似是而非難以斷定。
按醫(yī)理,脈象中這種波動癥在腸胃,可小妹脈象中的波動細若游絲,如非仔細分辨竟難以察覺。若真如林辛所言,小妹的腹痛是周期性的,而且服用解藥既解,那就根本不是病癥,究竟是什么呢?馮正星絞盡腦汁,還是沒有定論。
已經(jīng)過了午時,馮正星心事重重的走進院落,不覺已出了大門。門外展夫人正在數(shù)落著展飛鴻,展飛鴻不服氣的嘟囔著。
見到馮正星,展飛鴻立刻跑了過來,一邊跑一邊回頭做著鬼臉。馮正星感覺好笑就問道:“你又干什么壞事了,惹得嬸母罵你?”展飛鴻委屈的說:“小六子肚臍癢,我給他往出挖泥,這有什么打緊!”馮正星笑道:“你又不是郎中,弄傷了怎么辦?趕緊回去,免得嬸母揍你!”
晚飯吃的是魚,大家一邊吃飯一邊說著話,展飛鴻突然咳了起來,展夫人拍著他后背責備道:“吃飯也不知道慢著點,嗆著了吧!”展飛鴻漲紅著臉猛咳一下,吐了一口,半晌說道:“魚……魚刺卡住了?!比堑么蠹乙魂嚭逍Α?p> 展雄仍是憂心忡忡,盡管馮正星勸他不要擔心,可他那里放得下,林辛還在這里押著,家里還有個中毒的妹妹,雖然他背叛兄弟,但過不及家室,這一家人也真夠可憐的。
展雄心不在焉地與馮正星搭訕著,卻見馮正星突然拍了一下大腿:“這就是了,我怎么沒想到!”馮正星這一舉動把展雄驚得一愣,忙道:“怎么了?”馮正星興奮的說道:“展叔叔,我們馬上去林家?!?p> ……
果不出馮正星所料,小妹的肚臍內(nèi)有個極小的細刺,只露出一點點,不仔細查看很難發(fā)現(xiàn)。肚臍本就是個穴位,異物刺入由于麻痹沒有任何感覺。
馮正星小心翼翼的把細刺取了出來,竟是一根極細的魚骨。如此纖細的魚骨極易折斷,沒有一定的修為很難做到,看來此人頗懂醫(yī)理,只是太過于歹毒了。
……
又過了一天,柳儒雅回到了展家,聽聞此事也是唏噓不已。柳儒雅最后還是決定放林辛回家,畢竟遭人算計,事出有因,況且也沒有造成損失。展雄自是喜出望外,馮正星亦感柳老伯忠厚仁德,親近之感又進一層。
柳儒雅當天即帶著馮正虎和馮正星回了落雁島。柳馨沒有隨柳儒雅回來,馮正星覺得一定和運送的財物有關,草頭幫的帳自然也該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