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嫣突然返會落雁島令柳儒雅心生警覺。這孩子像是察覺到了什么,她到底發(fā)現(xiàn)了什么?是馮正星西山之行露了馬腳還是馮儼等人口中有失?他知道,女兒絕不像平素那樣粗心大意,這孩子精得很。他心中暗念,可千萬不要節(jié)外生枝??!
正思忖間,柳嫣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撞入堂屋,手中之物揚(yáng)手抖了開來:“周童到底是誰?您還要瞞我到幾時?”
柳儒雅茫然:“周童便是周童,難道是誰扮的不成?”話一出口,他不由暗罵自己,這不是在提醒嗎?
“正星哥到底去了哪里?有什么隱秘值得如此相瞞?”柳嫣向來跟父親說話都是直來直去,全不顧他的情緒如何。
“他確實去了天竺,我沒有騙你,能有什么事需要瞞著你呀?”柳儒雅決意咬定這個說法,否則不但害了女兒,更害了馮正星。
“周童就是正星哥,這面具就是佐證!以前見到周童我就奇怪,他出汗時怎么會有一種怪味,原來是這面具上的藥液所致,我只是不明白,這件事怎么就單單瞞住我一個人,難道我會泄密不成?”
柳儒雅沒料到柳嫣竟如此敏銳,一時竟無言以對。
沉思良久,無奈道:“非是有意瞞你,實在是有不得已的苦衷,你還是別問了,以后你自會清楚?!边@話明白無誤的告訴柳嫣,周童就是馮正星,只是出于某種因由才會如此這般。
話一出口,柳儒雅忽覺不妥,此言無疑給了柳嫣一種期望,反倒誤了她。于是滿面落寞道:“正星真是命里多難,自小便罹患重疾,剛剛?cè)鷧s又因練功導(dǎo)致‘閉宮之痣’,今生恐怕是不能婚配了!”
柳儒雅的話不亞于一聲驚雷,柳嫣頓時怔在那里。馮儼曾有意無意的說過,這閉宮痣一旦形成便終生難愈,時至此刻她才明白,父親和伯父對馮正星的去向諱莫如深,原來卻是如此境況。
然而柳嫣畢竟是柳嫣,片刻的驚駭過后他還是做出了一個決定,而這個決定卻幾乎讓她陷入萬劫不復(fù)之境。
……
數(shù)日后,柳嫣要去西山了。
走之前他破天荒的給家人做了飯食,還給母親梳理了發(fā)髻,感動的老夫人心暖意滿。
柳儒雅特別囑咐潘榮,回去后告知馮儼和蔣兆,以后須留意柳嫣的舉動,如有不妥便送回落雁島。
……
時值正午,潘榮和柳嫣又到了那個小鎮(zhèn)。
二人進(jìn)店吃飯歇息。
臨行前柳嫣讓潘榮稍候片刻,自己則奔了后房。潘榮并未在意,但等了很久仍不見柳嫣回來,方覺情形不對,立刻央求店中女主人尋找。這女子竟拿出一張寫有字跡的布條,看來這柳嫣是早有準(zhǔn)備。布條上清晰的寫道:“我去找正星哥了,請告知爹娘勿怪,勿念!”
一見之下,潘榮頓時如五雷轟頂,他慌忙沖出店門沿著官道疾奔而下,前后奔行數(shù)十里,卻哪里還有柳嫣的蹤影。眼見天色已晚,他不敢再耽擱,急急返向落雁島。
潘榮到得會稽已接近二更天,他不想夜間驚擾柳家,便在會稽暫時住下。
第二日清晨,看著滿眼血絲的潘榮,柳儒雅暗叫不妙,一顆心猛地沉了下去。
事不宜遲,四路人馬分別奔不同方向接踵而去。
泰山方向自然是重點(diǎn),然而人海茫茫,天知道柳嫣到底去了哪里,柳儒雅只能聽天由命了。
……
再說柳嫣。騙過了潘榮并未立即啟程,而是躲在山上看著潘榮急急而去,這才不慌不忙的往東陽落腳,他知道,晚些時候再經(jīng)會稽即可奔赴吳郡。她早已算好,父親派出人馬一定會急著趕路,而自己正好走在他們后面。還別說,此招果然奏效,一路之上四平八穩(wěn)竟無任何阻礙,四日后堪堪已到了吳郡。
她的目標(biāo)是泰山。其實這個目標(biāo)卻是她的猜測,他曾偶然聽馮正星和父親提到過,因此他的行蹤十有八九便是此處。
她繞道吳郡自然是為了躲開家人的追蹤,不想剛到這里便遇上了麻煩。
柳嫣住進(jìn)客棧已是申時,匆匆用過飯食便想早些歇息,可剛想躺下卻傳來敲門聲。
應(yīng)該是店伙,自己在外根本沒有熟人,家人也不可能會找到這里,想著,便開了房門。
房門開處,一個滿臉皺紋的老者站在那里。老者先是神秘一笑,而后沙啞著嗓音道:“你這后生可是奇怪,天黑便想睡,還不如我這老朽?!闭f完又笑了起來。
后生?誰是后生?柳嫣稍一怔卻猛然醒悟,自己戴著馮正星留下的面具,豈不是后生!于是便釋然一笑:“老伯勿怪,小可急著趕路,早便疲乏不堪,自然要早些歇息,您老有什么事嗎?”
“哦!這也難怪,那就明日再說,你且歇息,老朽便不打擾了?!闭f完莞爾一笑徑自往前面去了。
這老者可真怪,素昧平生,且言語蹊蹺,他找我能有什么事?柳嫣思忖之下卻不得要領(lǐng),索性便倒頭睡下了。
……
次日清晨,柳嫣早早地用過朝食,結(jié)了賬便離開了客棧。
柳嫣一邊走一邊想著那老者說過的話,不覺已出了城門。她心中好笑,那老者恐怕還在客棧等著呢。想到這,她竟稍覺有些不忍,偌大年紀(jì),怎好相戲?可自己畢竟又是個女子,終究不便隨意搭訕,想想便又坦然下來。
翻過一道山崗,前面便是一馬平川的坦途。她急著趕路,卻未留意身后早跟著一人,待察覺有異,一個滿臉皺紋的老者早已跟在身后。她一驚,這老者怎么無聲無息,看來絕不是普通老漢。
站定后,柳嫣先自紅了臉,難為情道:“老伯真是健行,在下失禮了!”
老者還是昨日的笑容,莞爾道:“不怪不怪,哪有什么失禮,你我正好同路,有話便路上說?!?p> 見老者如此,柳嫣更不自在,訕笑道:“老伯雅量,您找我究竟有什么吩咐?”
老者未置可否,往前揮揮手:“不急,走著說?!?p> 老者自稱錢君如,自幼師從并州的江湖豪俠殷恬,而女俠黃秋妍正是他的師母。殷恬與黃秋妍是一對令人羨慕的武林伉儷,武功在當(dāng)時堪稱一流。師母也收有一女徒,名喚秋雨,錢君如與秋雨自小便在一起練功,可謂青梅竹馬。錢君如年恰弱冠,秋雨亦早及碧玉,見二人情意纏綿,師父師母便做主玉成了他們。
婚后錢君如才發(fā)覺,自己幼時練功不慎,竟導(dǎo)致失去了生育能力,但秋雨始終不離不棄,一心一意陪伴著他。
就武功而言秋雨在錢君如之上,但她與師父黃秋妍不同,從不拋頭露面,是以江湖中只知錢君如卻不知有她。當(dāng)年江東悍匪吳東迪挑戰(zhàn)錢君如,是黃秋妍關(guān)鍵時刻出手制勝,而外界卻只當(dāng)錢君如功夫了得,那吳東迪敗于女流之手也只能自認(rèn)晦氣。
秋雨最大的心愿是師父的功夫能得以傳承,但自己沒有女兒,別家的女娃又鮮有習(xí)武之人,由此這事便成了心病。
錢君如的家就在吳郡,為了夫人的未遂之愿,他處處留意,卻始終未見中意之人。昨日他從街邊經(jīng)過,無意中發(fā)現(xiàn)一位風(fēng)塵仆仆的后生,這后生顯然身具武功根基,再看體貌,他不由心中一震,這可不正是那中意之人嗎!
聽完老者最后言語,柳嫣自覺詫異,這老者難道看出……。便不自然的一笑,道:“您夫人可是要收一位女孩子,您怎么……”
老者又是那神秘的笑容:“你以為我真看不出,你明明就是個女娃,這面具肯定不是你自己做的,否則也不會露餡?!?p> 身份被識破了,柳嫣反而鎮(zhèn)定下來,他誠懇道:“我是晚輩,自然該體諒老夫人的夙愿,但我確實有不得已之事,否則也不會匆忙經(jīng)過這里,還請前輩見諒!”
黯然之色瞬間掃過老人滿是皺紋的臉,那是一種失落,令人不忍。柳嫣歉意道:“其實我也想承繼老夫人的神功,只是……您看這樣是否可以,我從北方回來后再……”
老者的神情已近沮喪,喃喃道:“怕是來不及了!”
柳嫣一驚,“老夫人她怎么了?難道是……”
“已是重疾纏身,命不久矣!”老者萬般無奈地長嘆一聲,言語中滿是傷感。
柳嫣本就是急人所難的性格,老者的一聲長嘆頓時推倒了她心底的最后一道軟籬,她鄭重道:“那……我就隨您去看看老夫人?!?p> 那老者雖已年邁卻是孩兒狀,見柳嫣松口,頓時眉上喜色,忙不迭道:“好,好!我們現(xiàn)在就走!”
……
途中,老者突然問道:“姑娘可是屬虎?”
柳嫣不明所以,費(fèi)解地點(diǎn)點(diǎn)頭。
“這老婆子還真是神了,她昨日跟我說,夢見一只銀色幼虎,極其乖巧,一定是那徒兒來了。我只當(dāng)是夢話,并未在意,不想?yún)s真是應(yīng)驗了!”
柳嫣心道,這還真是緣分,否則這老者怎會一眼便窺破自己的扮裝。她心中默念,正星哥便等上些時日,我須得圓了這份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