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兩個少年的目光灼熱,一個睜大了眼睛,一個皺起了眉頭,幾乎在同一時刻站了起來,他們的動作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下顯得那么突兀。
但白邱的動作那樣快,他幾步到了安靜面前,拉著她的肩膀把她扶了起來,她的眼睛緊閉著,額頭腫了個包,整個人臉色蒼白,連嘴唇都沒有一點血色。
“同學(xué),現(xiàn)在是考試時間!”老師的聲音很快嚴(yán)肅起來,他不明白白邱忽然沖過來是什么意思,像是公然挑釁。
“她生病了,我要帶她去醫(yī)務(wù)室。”白邱黑著臉,聲音很平靜,但透著寒意。
“老師會處理的,你回去考試!”
男人有些怒,教學(xué)這么多年,像白邱這類的學(xué)生不多見,因為來這兒監(jiān)考的基本都不是本校的,所以他并不認(rèn)識白邱,也就不清楚他平常的作風(fēng)了。
其實班里的人都習(xí)以為常,他總是和別人的做派不一樣,他是自由的,不受學(xué)校政策限制,沒人管得住他。
班上沒一個人吭聲,都只抬頭看熱鬧。
“我不考了,我交卷?!彼寻察o背在身上,她那么輕,小小的縮在一團,好像一陣風(fēng)就能把她吹跑。
“學(xué)校不允許提前交卷!”
白邱瞪著他,不說話,打算直接走。
“你哪個班的,你叫什么!”老師擋在他面前,不予讓路。
“卷子在我桌子上。”安靜的身體在往下滑,棉花一樣,白邱把她向上提了提。
“我在問你話!”男人不甘示弱,可能白邱是第一個挑釁他尊嚴(yán)的人。
“上面有?!?p> 白邱依然語氣平平,他咬著牙,在隱忍,他抬頭盯著男人,像是要把他活生生吞進肚子里一樣。
“我要你說!”可能教學(xué)這么多年沒見過公然頂撞老師的,他明顯覺得面子上掛不住。
“自己去看!”白邱猛地吼道,瞪著眼。
他眼里閃著不屑,在這嗓音里似是裝了一頭野獸,隨時都可能咆哮。
老師嚇了一跳,也瞪著他,眼看著他們擦過自己的衣服走出去,但不敢去阻攔,如果現(xiàn)在他上手,估計也討不到好果子吃。
白邱帶著安靜離開了教室,唐笑還站在那,看著他們從自己眼前走過,安靜的腦袋安詳?shù)乜吭诎浊竦谋成希劬κ冀K都沒睜開。
唐笑蹲下來,把滾到他腳邊的筆拾了起來,和他一模一樣的筆,他重新坐到位子上,拿著鉛筆涂卡。
他終究沒能追出去,他有太多的顧慮,他需要分?jǐn)?shù),他需要成績。
講臺上的另一個女老師也嚇了一跳,她連忙拿出手機,找到了通訊錄,敲了幾行字過去。
主任從辦公室里趕出來,他站在欄桿前朝下望,剛好白邱帶著安靜下了樓,出現(xiàn)在他的視野里。
“白邱,你瘋了!”
白邱聽到了,但他沒理會,甚至也沒抬頭,依然背著安靜朝著醫(yī)務(wù)室的方向走去。
安靜醒來的時候,已經(jīng)是在醫(yī)務(wù)室了,她睜著眼睛,眨了好些下,視線才又清晰起來。
吊瓶里的液體正順著管子緩緩地流進她的身體里,她躺著,覺得自己好像輕輕跌進柔軟的草地里,身體似乎是找到了最舒服的姿勢,再也不想動彈。
“醒了?!庇袀€身影撞進視線里來,唐笑把她扶起來坐著,倒了杯水,遞給她。
溫的,安靜雙手摸著杯壁,喝了一口,讓干澀的喉嚨能夠潤一下。
“你燒到39度知道嗎?”他的聲音還是輕柔的樣子,他看著安靜,表情卻僵硬了。
“我沒考完對吧?!?p> 安靜也看著他,她不想再爭辯,連她自己都忘了剛才發(fā)生了什么,她記住的只是腦子忽然空蕩蕩的,身體無法支撐頭部的重量,連她磕在桌子上的事都記得不太清晰了,當(dāng)時的疼痛感也沒有很好的傳遞給身體。
“對?!?p> 安靜的手指摩挲著,沾到了水,異常順滑,“你寫完了吧?”她忽然緊張,她怕唐笑因為自己考不上實驗班,她怕自己耽誤他。
唐笑也愣了,但他很快就恢復(fù)過來,“寫完了?!?p> 安靜松了口氣,她當(dāng)時什么都不記得,但隱約覺得有人背起她,看來感覺沒錯。
“考得怎么樣?”
“……還行?!?p> 唐笑以為她在惆悵自己的失誤,又接了句,“別想那么多,沒準(zhǔn)就考上了,你平時成績一直都不錯,別擔(dān)心?!?p> 安靜聽到他這么說,沒解釋,笑了笑,她的心里還是挺明朗的,恐怕沒戲。
考上實驗班固然重要,但誰都不會想到她偏偏在今天生病,偏偏又暈在考場上,在意又如何,她始終都沒有辦法改變結(jié)局,怎么都好了,只要不影響別人,她怎樣都無所謂了。
“我今天送你回去吧。”
“嗯?!卑察o沒有這多余的力氣,她沒自信自己能走到家里。
“我去和老師交代一下你的情況,她應(yīng)該很擔(dān)心?!彼玖似饋怼?p> “好。”
“你等我回來?!?p> 說完唐笑就出去了,帶上門。
他的白襯衫被光照得發(fā)亮,頭發(fā)軟軟的搭在腦后,扣子扣得整整齊齊,連袖口都沒有沾上一點灰塵,有時安靜覺得像他這么美好的人簡直像個妖精,不真實的,仿佛不像是生活在這個世界上的人。
所有美好的詞匯都匯聚在他身上,和他站一起久了就會絲毫不夸張的掩去自己的光輝,成了一個配角。
從小就是這樣,在孩子們都在玩泥巴的年紀(jì),他就已經(jīng)開始嘗試閱讀,一個人坐在樹蔭下,活脫脫的小老師。
盡管如此,他玩的也不含糊,冬天堆雪人,就數(shù)他堆得是最高,最好看了的,小時候玩追跑游戲,當(dāng)時他們還一樣高,唐笑把所有人都逮住之后轉(zhuǎn)頭追她,在她身后喊,“小靜,我要抓住你了!”
過去很多年了,有些事她已經(jīng)不記得了,但也是有些事她一直記得,那時他們那樣小,沒有憂愁,不用想什么學(xué)業(yè)和未來,每天都很開心。
什么時候變了呢?她也不知道。
她靠在墻上,看著手臂上的針管,那皮膚里清晰的脈絡(lu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