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劉倩分開之后,安靜和唐笑一齊在校園里走,唐笑低頭問她,“頭還痛嗎?”
“嗯,好多了。”比起早上的頭重腳輕,現(xiàn)在她的感覺就像是要升仙了一樣。
安靜把書包拿過來,拉開鏈子,里面除了她的考試工具以及一些書之外,她的鑰匙也安靜的躺在那里,幸好,唐笑是個細心的人,他幫她把東西都整理好了。
教學樓上,主任還在白邱的耳邊喋喋不休,整個樓道空空如也,他趴在欄桿上向下望,那兩個身影小小的,相比于偌大的校園,他們兩個像螞蟻一般弱小,緊緊依偎。
剛才唐笑提著安靜的書包下樓時,白邱剛從他的教室里出來,后面主任緊跟出來,嘴里的詞還在繼續(xù)。
他們兩個相互對視,眼里都閃耀著對方看不懂的神色,他們都沒說話,唐笑下樓,白邱轉(zhuǎn)過身去,看著樓下。
主任覺得他越來越看不懂白邱是怎么想的了,這個孩子和他記憶里的模樣逐漸背道而馳,分離成了完全陌生的兩個人。
“你聽見沒有,你這樣做,我就是有辦法也沒法把你送到實驗班里去!”
“我不明白你究竟怎么了,公然頂撞老師,答題卡一個空都沒填,你就算不會寫,也總該知道把卷子上的答案移到答題卡上吧!”
“還有那個叫安靜的,你操那么多心干嘛!”
“你以前不是這樣的,我聽見我說話了么!”
“你現(xiàn)在這個樣子你媽會怎么想你知道么!”
白邱閉上眼,感覺連呼吸都在顫抖,好像稍稍一用力就能哭出來,“舅舅,別提我媽了?!?p> 他的語氣一下子弱了下來,好像一提到他媽媽他就很容易激動,心里剛筑起的城堡,在聽到這個字眼之后就如同積木一樣輕易坍塌了。
她走的時候白邱還在上學,她是偷偷訂了機票離開的,白邱回家知道后,給她打了電話,空號,她像是人家蒸發(fā)一樣,好像從來都沒出現(xiàn)過。
他父母關(guān)系一直不好,幾天一大吵,每天斗嘴不斷,他媽說她過得不幸福,要他好好學習,長大掙錢帶她離開這里,他很疼他媽,一直也都很聽話,但就是這樣一個人,輕易地將他拋下了。
他爸每天忙著生意,忙著應(yīng)酬,平時也鮮有時間和他說上一句話,而如今因為貪污受賄,所有人都離開他了,他要怎么呢,他如何生長,如何活著,隨便了,沒人在意。
主任看著他的表情,哪還有之前的半分模樣,他不說話了,他知道白邱心底一直在怨恨著。
他那么好的孩子,卻硬生生被家庭的瑣碎變故一點點的摧毀掉了,只剩下這炮火后的廢墟,他怎么還敢祈求他能夠和之前一樣,懂事,乖巧。
只可惜他作為旁觀者,顯得那么無力,他沒有辦法給白邱提供切實的幫助,他無法將他從深淵里拉出來,無論他如何迫切,怎樣努力,都無法改變這樣的事實。
回不去了,物是人非,感情也要變質(zhì),他很明白白邱的恨。
白邱還在朝下望,眼前的兩人走得越來越遠,轉(zhuǎn)眼就消失了。
唐笑帶著安靜去飯店吃了晚飯,不過安靜沒什么胃口,只要了碗粥還沒喝完。
唐笑看著她拿著筷子在粥里攪和,知道她應(yīng)該還是很不舒服,只是保持了她的一貫作風,不肯說。
唐笑把安靜送到家門口,路上順便買了點包子,讓她回家里吃,免得夜里又餓,他提醒她不要喝涼水,夜里風扇不要開得太大,記得蓋好被子,交代好之后對她說有事打電話,然后就騎車離開了。
天差不多黑下來了。
她一個人爬上樓梯,喘了一路,開門后,腿一軟,差點跪在地上。
她沒胃口,把東西放在冰箱里,吃了藥,早早睡下了。
這時白邱正漫無目的地走著,天黑了,他耳朵里塞著耳機,聽了一路,也走了一路,再抬頭時發(fā)現(xiàn)竟然走到了安靜的小區(qū)樓下,他還在擔心她。
他和唐笑走的不是一條路,剛抬頭就看到唐笑騎著車子離開了,安靜走進樓里,他抬頭看安靜家的樓層,剛開燈開了一會兒就又暗了下來,黑燈瞎火的,應(yīng)該已經(jīng)睡了吧。
燒到那么高的度數(shù),又強忍了一天,他眉頭緊皺,他覺得他應(yīng)該早些發(fā)現(xiàn)的,昨晚她一直打噴嚏,今天早上又是一副沒精神的樣子,他早該發(fā)現(xiàn)的。
他盯著那個窗戶有一會兒了,路燈亮了,夜來了。
他扭頭正要走,旁邊的巷子傳來聲音,像是誰被絆倒發(fā)出的悶響,其實沒什么,只是那人愣是一聲不吭,生怕被發(fā)現(xiàn)一樣。
白邱幾步追上去,看見有個男生驚慌失措地爬起來,扭頭就想跑,被白邱一把抓住,按在墻上。
巷子里很黑,一束光照過來,白邱從口袋里摸索出打火機,對著該人的臉照過去,眼神馬上變了,先是驚訝,最后變成冷冽,他記得這個男生,他見過他幾次,盡管不知道名字。
“你想怎樣!”過了許久,白邱吐出幾個字來,這幾個字在夜里寂靜的巷子里游走,像是一道催命符,帶著不可抗力般的威脅。
黑夜里少年的眼睛像是一把火炬,燃燒著,他的手指有力,像是要把他的衣領(lǐng)捏碎,他從沒有如此氣憤過,也從沒有如此害怕過。
那男生一言不發(fā),嚇得哆嗦,整個支撐點都在腳尖,白邱的手一松,他就順著墻壁滑了下來。
有車子駛過,遠光燈側(cè)著照進巷子里,照進白邱落寞的眼眸里,他扭頭看著那扇沒有一絲光亮的窗,風搖擺了簾子,少女正蜷在床上酣睡,劉海掃著睫毛,鼻子里微微喘息。
他不知道有個少年正向這邊望著,孤獨又悲傷的投在那扇窗戶上,拳頭松了又緊。
那一邊,吳強終于能下床,走到病房的陽臺,點了根煙,他接了個電話,表情先是平靜,然后變成惱怒。
“跟丟了?”
他吸了一大口,吞云吐霧的,在這夜色里瞇了瞇眼,他把煙放在半空,探了探煙蒂,手指一下子松開了,火沒滅,這根煙像是顆流星,在空氣中轉(zhuǎn)了幾個圈,從樓上落下掉在一樓水泥板上,擦出了火花。
“白哥,我說完了?!蹦猩趬m土里,抬頭看著白邱,鼻子還淌著血,“我不會告訴他的,我發(fā)誓!”他伸出三根手指。
“走吧。”白邱沒回頭,走出了巷子。
未來的日子里,少不了羈絆和糾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