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以殺止殺不如以德化之

　　“官家，大捷啊，大捷！”

　　正為自己的幸福生活苦惱的趙構(gòu)，聽到門外鄺珣興奮的喊聲，暫時將困擾自己的阿波羅問題拋在了一邊，急忙問道：“哪里大捷？”

　　“官家，是川陜宣撫司來的捷報?！?p>　　鄺珣微微喘著粗氣，一邊將奏報呈給了趙構(gòu)，一邊興奮地稟奏道：“川陜宣撫司都統(tǒng)制吳玠扼守和尚原，大敗金兀術(shù)十萬大軍，斬獲甚眾！”。

　　“果真？！”

　　趙構(gòu)有些難以置信，富平之戰(zhàn)，四十萬仿佛是泥捏的一般，差點將關(guān)陜家底敗光。沒想到和尚原幾萬殘兵卻能打敗金兀術(shù)十萬精銳，這也太搞了吧。

　　“千真萬確?！?p>　　趙構(gòu)急忙打開捷報，細(xì)細(xì)地看了起來。

　　“哈哈哈……，好好好，難得有此大勝。”

　　趙構(gòu)每天都在為四川的安危提心吊膽，關(guān)陜一丟，金人等于到了川蜀的門口，要是大散關(guān)一線再守不住，讓金人長驅(qū)入川，后果不堪設(shè)想。

　　如今和尚原大勝，金人短期內(nèi)肯定無法窺蜀，保住了四川，他趙構(gòu)的半壁江山等于穩(wěn)住了一半，他能不開心嗎。

　　這幾個月來運氣不錯，不斷有好消息傳來。

　　先是張俊岳飛滅了李成，之后又招降張用，前不久王彥又?jǐn)±钪?，前幾日劉光世手下大將王德又?jǐn)∩矍嗖⒄薪抵?p>　　不錯，不錯，很不錯！

　　一想到邵青，趙構(gòu)不禁想笑。

　　這個蠢蛋，居然想學(xué)田單，用火牛陣來對付王德，沒想到被王德一陣亂射，火牛掉轉(zhuǎn)牛頭，自己反而遭了殃，哈哈哈，有趣，有趣的很吶。

　　放下捷報，趙構(gòu)又端詳起放在案上的那張大宋寰宇圖，不由輕輕嘆了一口氣。

　　見趙構(gòu)剛才還開心地笑哈哈，一轉(zhuǎn)眼就嘆起氣來，鄺珣不由問道：“官家，因何嘆氣？”

　　“大伴，你也來看看?！壁w構(gòu)指了指寰宇圖，有點傷感地說道：“我大宋自太祖太宗艱辛創(chuàng)業(yè)，平定宇內(nèi)，四海澄清，到如今只剩下這江南半壁，不免讓人唏噓。”

　　“官家，古話講創(chuàng)業(yè)難，守業(yè)更難啊。官家圣德，我大宋定能中興?！?p>　　“唉，朕亦有中興之志，可談何容易?！壁w構(gòu)搖了搖頭，繼續(xù)吐槽道：“外有金人凌迫，內(nèi)有巨盜蠹起，要守住這份家業(yè)不容易啊?！?p>　　說完，趙構(gòu)的目光又重新落到了圖上的江南半壁。

　　現(xiàn)在大宋和金人基本在江淮至秦嶺一線形成了對峙，短期內(nèi)打破這種均衡的可能性不大；目前最大的問題還是在大宋內(nèi)部，盡管平了很多也招安了很多盜賊，但是各州各路幾乎都有大大小小的盜賊活躍著，勢力比較大的有建州的范汝為、漢陽鄂州的曹成、金均的桑仲、東平的孔彥舟。

　　孔彥舟是相州林慮人，出身無賴，殺人為盜，靖康元年應(yīng)募從軍升至京東西路兵馬鈐轄。金軍入山東，他率部南逃，沿途燒殺搶掠，未幾，受招安升任沿江招討使。建炎四年，奉命鎮(zhèn)壓洞庭湖義軍，捉住了鐘相，趁機在湖南大肆燒殺。孔彥舟雖然被招安，但和盜賊無二，暴行不法，多行劫掠。

　　范汝為，建州甌寧人，以販賣私鹽為業(yè)。建炎四年七月在甌寧作亂，破建州，寇福州，日漸坐大，聚眾十萬。趙構(gòu)派神武副軍都統(tǒng)制辛企宗率萬名官軍入閩征剿。范汝為想得官，又怕官軍前來圍剿，便率領(lǐng)部將范擒虎等出寨接受招安，被授為武翼郎、合門祗侯，充民兵都統(tǒng)領(lǐng)。范汝為受招安后，趙構(gòu)多次下詔令范汝為放散黨徒，范汝為皆不聽命，而將所部屯駐在建州城外數(shù)十座外寨中，分屯把隘。

　　八閩大地緊鄰江浙膏腴，如果讓范汝為繼續(xù)坐大，那對趙構(gòu)小朝廷的威脅可能是致命的，所以趙構(gòu)特別緊張，這也是范汝為被招安后，趙構(gòu)屢次下詔要求他遣散部屬的原因。

　　紹興元年七月，范汝為復(fù)叛，趙構(gòu)即令辛企宗移軍福州，前往鎮(zhèn)壓。

　　范汝為占據(jù)建州后，派遣部將攻邵武軍、沙縣、尤溪、南劍州以及江西的建昌和撫州，一時間閩北浙南贛東紛紛告急。

　　可辛企宗卻是個出工不出力的好手，領(lǐng)軍徘徊不前，根本不敢出戰(zhàn)。福建安撫使程邁連續(xù)向高宗上書，指責(zé)辛企宗擁兵逗留，懦弱玩寇，要求改命將帥。

　　十一月初五，高宗命參知政事孟庾為福建、江西、荊湖宣撫使，神武左軍都統(tǒng)制韓世忠為宣撫副使，率領(lǐng)三萬官軍入閩征剿，并罷辛企宗神武副軍都統(tǒng)制之職，追奪三官，令其率兵到韓世忠軍前自效。

　　辛企宗被罷，趙構(gòu)把神武副軍都統(tǒng)制的職位給了岳飛，部兵屯洪州。

　　神武軍和神武副軍是建炎四年六月由御前五軍和御營五軍改編而來的，是正兒八經(jīng)的皇帝直屬禁軍。都統(tǒng)制是神武軍和神武副軍的最高職位了，像韓世忠、劉光世、張俊都是都統(tǒng)制，岳爺爺自此有了和諸大將平齊的資本。

　　除了范汝為不消停，巨盜曹成、桑仲等也開始躁動，洗劫州縣。

　　韓世忠正駐軍鎮(zhèn)江府，接到趙構(gòu)的任命后，他不敢多有耽擱，點齊了神武前軍三萬人馬就順著運河南下。

　　到了臺州，韓世忠決定舍步就船走海路，從臺州灣出海直抵福州，在福州登岸后，在沿著閩江北上，直驅(qū)建州。

　　韓世忠本可以從臺州走陸路繼續(xù)南下溫州，然后向西過處州慶元進(jìn)入建州。

　　他之所以舍近求遠(yuǎn)，主要是怕范汝為占建州后會順閩江而下，要這樣的話，閩江下游七郡就都要遭殃了，所以他要堵住范汝為南下的路。

　　韓世忠到達(dá)福州時正好是正月初一，簡單休整一日也算過年后，就兵發(fā)建州。

　　至南劍州，閩江上的橋已經(jīng)被范汝為焚毀，韓世忠率先以馬涉湍流過劍潭，所部遂齊渡而進(jìn)。

　　當(dāng)時范汝為為阻絕官軍前往建州，堵絕和破壞了各地要道，韓世忠即引軍抄山間小道，迅速繞到建州東北的鳳凰山。

　　初四日晨，韓軍驟圍建州城，并以天橋、對樓、云梯和火炮晝夜攻城，范汝為倚城頑強抵抗。

　　初九夜，韓軍乘范汝為部眾倦怠之隙扶梯而上，城被攻破。

　　建州城破，范汝為和范閱、范吉一起突圍而出，逃到了回源洞。

　　……

　　“大哥，快走吧?！?p>　　“走？哈哈哈……”范汝為凄慘的大笑了起來，絕望地說道：“三弟，沒有地方可走啦，如果來的是別人，我們兄弟興許還有活路，可惜來的是韓世忠。無非就是一死，與其落入官軍手里受盡凌辱而死，還不如來一個痛快?！?p>　　范汝為略帶悲傷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弟弟，嘆了一口氣道：“阿閱、阿吉，趁官軍還沒有追來，你們走吧。如果上天垂佑，我范家或許能保下一點香火?！?p>　　“大哥！”

　　“走！”范汝為雙眼一瞪，喊道：“難道我的話你們都不聽了嗎！”

　　“唉，”范閱氣急跺腳，一把拽起范吉就沖了出去。

　　“哈哈哈……”

　　見兩個兄弟逃了出去，范汝為大笑了起來，自言自語道：“大丈夫不能五鼎食，也要五鼎烹。我范汝為這輩子也算沒有白來世上走一遭，哈哈……?！?p>　　不久，回源洞就燃起了沖天大火，范汝為自焚而死。

　　不過，可能是范汝為所造殺戮過重，上天并沒有降下垂憐。范閱、范吉等皆被斬殺，范汝為的謀主謝響、施逵和部將張雄、陸必強等五百余人被俘。

　　韓世忠不愧是當(dāng)世名將，僅僅數(shù)日就將讓趙構(gòu)頭痛不已的建州之亂給平定了。

　　就在范汝為兵敗身死后的第三天，韓世忠迎來了一位他意想不到的客人——李綱。

　　李綱是趙構(gòu)的第一任宰相，雖然在位時間只有短短的七十七天，但李綱的名望卻沒有因為罷政而消失，特別是主戰(zhàn)派一直把李綱當(dāng)做精神領(lǐng)袖。

　　李綱罷政后，磨難多多，先是遭到殿中侍御史張浚的彈劾，被貶鄂州居住，第二年又被貶往澧州，僅僅過了一個月又被貶到了萬安軍，等于是判了個死緩。

　　建炎四年遇到大赦后，李綱隱居泰寧丹霞巖。

　　……

　　“韓將軍，老夫有禮了?！?p>　　“李、李相公?！表n世忠是久慕李綱威名，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稱呼，忙禮讓道：“李相公這是折煞世忠了，快快請上座?！?p>　　李綱其實只比韓世忠大六歲，但經(jīng)歷了這幾年貶謫的艱辛和磨難，李綱已是鬢發(fā)霜雪，看上去比韓世忠蒼老的太多，不過身上卻多了一股勘破生死和功名的淡然從容。

　　“老夫是久仰韓將軍威名，今日一見果然是盛名之下無虛士，英雄了得啊?！?p>　　韓世忠被李綱夸的有些不好意思起來，黝黑的臉上居然隱隱現(xiàn)起了一股紅暈，他連忙謙遜道：“李相公真是折煞世忠了，在世忠心中，您才是真正的當(dāng)世英雄。”

　　韓世忠雖然是手握重兵的大將，李綱現(xiàn)在是個平頭百姓，但他在李綱面前卻絲毫不敢拿大，像個在先生面前的乖學(xué)生一般，透著尊重和敬畏。

　　李綱對韓世忠笑了笑，說道：“此次韓將軍平定范汝為之亂，大功于社稷大功于黎民，可喜可賀啊?！?p>　　“李相公過譽了，此次平賊全賴陛下威德和將士奮勇?！?p>　　李綱欣賞地點了點頭：“李某今日不請自來，是無事不登三寶殿，有一事相求，還望韓將軍應(yīng)允?！?p>　　聽到李綱切入正題，韓世忠忙道：“世忠請李相公賜教，只要是世忠能辦到的，定當(dāng)從命。”

　　“李某聽說將軍打算盡誅建民，可有此事？”

　　“這…”韓世忠稍稍遲疑了一下，點了點頭回答道：“不瞞李相公，世忠確實有此想法?！?p>　　這也是韓世忠?guī)兹諄硪恢豹q豫不決的事情，建州一帶民風(fēng)剽悍，在范汝為作亂之前，建炎二年就出了個葉濃，后來被張俊給平了。

　　可以說建州一直是福建路最容易出亂子的地方，就像個不知道何時還會爆炸的定時炸彈。

　　此次平賊，范汝為等賊首雖然被一網(wǎng)打盡，但還有數(shù)萬降眾，這些人怎么辦，韓世忠心里確實有斬草除根的想法，以免到時候又出什么亂子，可韓世忠又怕自己如此濫殺有干天和，所以一直猶豫不決。

　　“韓將軍，李某今日來，就是想請將軍能刀下留情。”李綱說著，站了起來，鄭重地朝韓世忠行了一禮。

　　韓世忠見李綱朝自己行大禮，被嚇了一跳，急忙沖前一把攔住了李綱，“李相公，萬萬使不得、萬萬使不得！”

　　“韓將軍，范汝為等首惡已然伏誅，這數(shù)萬降眾本是安分百姓、南畝之民，多為盜賊所脅迫，不得已而從之。還請韓將軍體念上天有好生之德，刀下留情，以全一城生靈?！?p>　　“李相公真是愧煞韓某，”韓世忠有些羞愧地說道：“世忠本不欲如此，只是建州多亂，世忠怕有反復(fù)，要是再有像范汝為之流而起，不知又要有多少無辜深受其害，故而有以殺止殺之心。”

　　“以殺止殺不如以德化之啊，”李綱對于韓世忠的坦誠非常的欽佩，微笑著對他說道：“況且陛下任將軍為宣撫副使，亦有撫諭百姓之意?！?p>　　韓世忠聽罷，雙手抱拳，恭恭敬敬地朝李綱行了一禮，略帶感動地說道：“世忠今日受教了?！?p>　　李綱見過韓世忠后，世忠乃令軍士駐城上，聽民自相別，農(nóng)給牛谷，商貿(mào)馳征禁，脅從者汰遣，獨取附賊者誅之。

　　韓世忠全一城百姓，民感更生，家為立祠，真乃萬家生佛。

　　捷聞，帝曰：雖古名將何以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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