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一章 小丑的表演
七月的臨安,依舊驕陽似火。
朝堂之上卻不知從何時開始,突然刮起了妖風(fēng)。
七月十五大慶殿,大朝會。
岳飛一早起來右眼皮就沒來由的使勁在跳,到了大慶殿上,總覺得有一股似有還無的陰冷繚繞著自己,那種感覺就像毒蛇在暗中緊緊地盯著自己一樣。
岳飛暗暗地笑了笑自己,將心頭的一絲不安揮走,然后眼觀鼻鼻觀心學(xué),那老僧入定起來。
雖說岳飛是樞密副使,每日都要到樞府治事,可實(shí)際上樞密院的事情都是張俊在一手把持。
而張俊又得聽秦檜的,所以韓世忠也好岳飛也罷,基本都是點(diǎn)個卯應(yīng)個差而已。
大朝會進(jìn)行的風(fēng)和日麗、波瀾不驚。
正當(dāng)大家以為這又是一次團(tuán)結(jié)的大會、勝利的大會,即將圓滿閉幕各回各家時,一顆重磅炸彈突然在眾人毫無心理準(zhǔn)備的情況下爆炸了!
“陛下,臣有本啟奏?!?p> 葉治循聲望去,見出班奏事的是右諫議大夫萬俟卨。
萬俟卨生著一張四方臉,偏偏眼睛很小,左臉法令紋末處有一顆碩大的灰痣,看上去就是個奸邪之相。
“有何事啟奏?”
萬俟卨顯然是有備而來,他盯了一眼岳飛,從衣袖中取出了一封奏疏,說道:“臣彈劾樞密副使岳飛?!?p> 萬俟卨一句話引得朝堂之上一片嘩然,岳飛和萬俟卨有什么不對付的,能讓他扯下臉皮心急火燎地跳出來?
難不成是,難不成這萬俟卨是秦檜的手中刀?
如今臺諫基本被秦檜給控制了,這應(yīng)該是目前能猜測到的最大的可能。
面對萬俟卨的突然發(fā)難,岳飛懵住了,自己和萬俟卨的關(guān)系雖然不好,可一直以來都是井水不犯河水啊。
?。ó?dāng)年岳飛擔(dān)任荊湖宣撫使時,奉旨出兵沅、湘,萬俟卨剛好任提點(diǎn)湖北刑獄的。岳飛知道他人品很壞,看不起他,萬俟卨覺得岳飛對自己不尊,從此對岳飛心存不滿,結(jié)下了芥蒂。)
韓世忠也愣住了,他突然嗅出了一股陰謀的味道。
葉治震驚了!
這些混賬王八蛋殺千刀終于出手了!
那個跪在岳爺爺墳前的小丑要開始表演了!
未等眾人晃過神回過味來,萬俟卨已經(jīng)展開彈劾奏章,眼帶仇恨地大聲念了起來:
“樞密副使岳飛,爵高祿厚,志滿意得,平昔功名之念,日以頹墜。今春敵兵大入,趣飛掎角,而乃稽違詔旨,不以時發(fā)。久之一至舒、蘄,匆卒復(fù)還。幸諸帥兵力自能卻敵,不然,則敗撓國事,可勝言哉!比與國列按兵淮上,公對將佐謂山陽為不可守,沮喪士氣,動搖民心,遠(yuǎn)近聞之,無不失望。望免飛副樞職事,出之于外,以伸邦憲。”
……
“哈哈,萬大人真有一手捕風(fēng)捉影、混淆黑白的好本事啊?!?p> 萬俟卨的奏章剛剛念完,大慶殿內(nèi)就響起了一陣嘲諷的大笑。
眾人一看,原來是殿中侍御史葉治!
有的好戲看了,很多人都知道葉治和岳云是結(jié)拜兄弟,這個時候他站出來替岳飛出頭也是正常。
秦檜臉上掛著寒霜,陰毒地盯了一眼葉治。
那種眼神,嘖嘖嘖,恨不能要把他剝皮抽筋。
岳飛看著葉治,臉上露出了焦急的表情,他想阻止葉治,但這個場合下,他卻只能保持緘默。
葉治知道岳飛的心思,他對岳飛微微一笑,示意岳飛放寬心。
“呵呵,萬大人言之鑿鑿,那不知在下能不能請教萬大人幾個問題。”
盡管葉治瞥見趙構(gòu)在皺眉頭,像是在責(zé)怪他多事,葉治還是豁出去了。
他不管萬俟卨突然發(fā)難是不是趙構(gòu)的意思或是不是得到趙構(gòu)的默許,反正他不能看著這幫王八蛋殘害忠良。
萬俟卨沒想到葉治敢站出來跟自己打擂臺,盡管對于葉治的冷嘲熱諷十分惱怒,眾目睽睽之下卻也不好發(fā)作,只得冷冷地說道:“哼,葉大人有何指教?!?p> “指教談不上?!比~治好整以暇地問道:“萬大人適才說岳樞使棄山陽而不守,沮喪士氣,動搖民心。不知道此事是萬大人親眼見之,還是親耳聞之。”
“哼,”萬俟卨甩了一下衣袖辯解道:“我身為御史,風(fēng)聞奏事本就是職責(zé)所在,難道我說不得議不得?”
“萬大人自然說得?!比~治輕蔑地笑了笑說道:“俗話說耳聽為虛眼見為實(shí),岳樞府之事萬大人既不是親眼所見又不是親耳所聞,只是道聽途說,怎么就如此篤定?無憑無據(jù),怎么就敢當(dāng)著朝堂上下,攻訐大臣,沮喪士氣,動搖民心呢?”
“你!”萬俟卨被葉治質(zhì)問地一時語塞。
葉治不容萬俟卨有反應(yīng)的時間,一個個問題如連珠炮一般轟了過去:“萬大人可知淮東管軍除了岳樞使外,還有沒有別人去?!?p> 萬俟卨一下子被問住了。
他要回答不知道的話,立馬就會被葉治抓住把柄。
既然連誰去的淮東你都不清楚,那你怎么知道岳飛在淮東所言所行的?
他如果回答說知道,那就要把張俊給扯進(jìn)去。
“萬大人是知道啊,還是不知道?!?p> “這…?!比f俟卨的額頭上開始往外冒汗,支支吾吾半天說不出話來。
“哼哼。”葉治冷笑一聲,“萬大人莫要緊張。你不知道都有誰去了淮東,不代表大家不知道?!?p> 葉治看了一眼張俊,話說到這份上是沒法收了,不管是誰,得罪了再說吧。
“我記得不單是岳樞使去了淮東,樞密院的正使也一同去了淮東。”
葉治沒有點(diǎn)張俊的名,但朝堂上下都清楚,很多人不由自主地看向了張俊。
張俊臉憋的通紅,但又不敢辯駁。
葉治冷冷地盯著萬俟卨,一字一句地問道:“請問萬大人,這一正一副,是正的拿主意啊,還是副的拿主意?!?p> “這、這…?!?p> 萬俟卨已經(jīng)方寸大亂,他沒想到葉治的言辭竟然如此犀利,問得他有話難言。
一開始葉治就選擇了非常正確的“辯護(hù)”策略——攻其一點(diǎn)。
萬俟卨攻擊岳飛的罪名其實(shí)有三:援淮西不以時發(fā),至舒蘄匆卒還軍,按兵淮東言山陽不可守。
關(guān)于馳援淮西事情,萬俟卨的彈劾不能說半點(diǎn)都站不住腳,因?yàn)榇蠹叶贾啦还苁鞘裁丛颍凑次鲬?zhàn)事岳飛沒趕上,而且趙構(gòu)為這事專門給岳飛下了十五道御札,萬俟卨在這個問題上攻訐岳飛,朝堂上不會認(rèn)為他是無事生非。
而淮東管軍這件事大家都清楚,張俊這個正使也去了,即使真的出了什么問題,責(zé)任大部分也該張俊承擔(dān),畢竟正使有決定權(quán)。
而萬俟卨只字不提張俊,把所有的責(zé)任一股腦兒都推到了岳飛身上,而且所說的事情,傻子都知道是牽強(qiáng)附會道聽途說,根本就站不住腳,經(jīng)不起推敲。
所以葉治看準(zhǔn)了萬俟卨最大的漏洞,盯住一點(diǎn)一個勁的猛攻,讓眾人相信這絕對是萬俟卨無中生有、顛倒黑白,進(jìn)而認(rèn)為萬俟卨所有的指責(zé)都是不成立的。
“哼哼?!?p> 在朝堂上向來不發(fā)表意見的韓世忠突然開口了,“這有何難,現(xiàn)在淮東背嵬軍在行在,只要把王勝叫來問問,自然水落石出?!?p> 姜還是老的辣,韓世忠這一招直接打在了萬俟卨的七寸上。
如果萬俟卨是無中生有胡說八道,那他最怕的就是當(dāng)面質(zhì)證,陰謀要是暴露在陽光之下,瞬間就會冰消瓦解。
豆大的汗珠從萬俟卨的額頭滑落,身體在輕微的顫抖,黔驢技窮的他用幾乎變形的聲音恨恨地說道:“葉,葉治,別以為我不知道,你與岳樞使交厚,所以來替他狡辯!”
“哼!”
葉治冷笑一聲,針鋒相對道:“按萬大人的意思,我是因?yàn)榕c岳樞使交厚才替他辯解,那萬大人是因?yàn)榕c岳樞使有隙,才故意顛倒黑白胡亂攻訐的嘍?!?p> 妙!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你!”
萬俟卨被葉治噎得一時上不來氣,兩眼一黑,居然生生地氣昏了過去。
葉治這么一攪和,大朝會草草結(jié)束,秦檜一黨的布置也被徹底打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