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俊原是東平府雄威軍的一個伍長。
靖康初,東平府缺糧,雄威軍一些士兵想嘩變,因此找身為伍長的王俊挑頭。結(jié)果王俊去安撫司告密,想嘩變的兵士被殺了一批,王俊因此升了官,當上了本營的副都頭。
此后,王俊因立有戰(zhàn)功補了成忠郎,有了官資,成了范瓊的右軍統(tǒng)制同提舉一行事務。苗劉之變后不久范瓊伏誅,王俊等人馬全部收歸禁衛(wèi)。
紹興五年,王俊任湖南安撫司統(tǒng)制官,岳飛奉旨掃蕩楊幺湖寇,朝廷將王俊的數(shù)千人馬撥隸岳家軍,任前軍副統(tǒng)制。此后數(shù)年王俊雖然跟隨岳飛東征西戰(zhàn),但無尺寸之功而不得遷官。岳飛罷職時,王俊仍為左武大夫、果州防御使差充京東東路兵馬鈐轄、御前前軍副統(tǒng)制。
王俊外號“王雕兒”,為人刁滑陰刻,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燈。
此次張俊來鎮(zhèn)江行府視事,特意召集在鄂州的岳家軍諸軍統(tǒng)制官前往鎮(zhèn)江述職。
王俊和姚政、傅選、董先、王剛、張應、李璋等將領(lǐng)到了鎮(zhèn)江沒有馬上參見張俊,而是先被安置在了各處聽調(diào)。
鎮(zhèn)江府雖然熱鬧,王俊卻沒有什么玩耍的心思,不到二更就要躺下睡覺。
可巧不巧,他剛躺下,就響起了“篤篤篤”的敲門聲。
“門外是誰?”
“王統(tǒng)制,我是張?zhí)靖信珡P兒?!?p> 王俊一聽是張俊派來的,不敢怠慢,急忙穿衣起身,打開了房門,只見一個穿著青衣的白面小廝站在門外。
“可是王俊王統(tǒng)制?”
“正是在下?!?p> “王統(tǒng)制睡得可早,我叫慶童,我家太尉請王統(tǒng)制到府一敘?!?p> 王俊聽是張俊召見,連忙拱手道:“那有勞小官人前面引路?!?p> 王俊睡意全無,一路上不斷琢磨,張俊怎么會突然找上自己,他只是副統(tǒng)制,這次從鄂州一起來了那么多人,怎么排也排不上前幾號啊。
而且張俊白天不召見,這大晚上的卻差人來請,他葫蘆里賣的什么藥?
總不會閑得蛋疼找他“斗地主”,談人生吧。
“小官人,”王俊一邊走一邊笑著問道:“可需要知會其他將軍?!?p> “無需?!?p> “那可還有其他人?”
王俊旁敲側(cè)擊,想從慶童嘴里探聽點什么出來。
“王將軍去了便知?!?p> 慶童的嘴巴把的很嚴,王俊見問不出什么話來,只得埋著頭跟著往行府走。
到了行府前堂,慶童讓王俊先等著,自己前去稟報。
王俊等了半刻,發(fā)現(xiàn)回來的卻不是慶童,而是一個虞侯。
“王統(tǒng)制,相公有請?!?p> “勞煩前面帶路?!?p> 八月末鎮(zhèn)江的夜晚還有些悶熱,行府后宅花園有一方數(shù)丈見方的蓮花池,池中白蓮半閉,似乎羞見生人。
蓮花池的東面有一座亭子,亭檐上掛著兩盞風燈,亭中有一石桌,張俊正坐在亭下聽風納涼。
由虞侯領(lǐng)著到了花園,王俊三步并作兩步來到亭前,對著張俊深深地做了一個揖,異常恭敬地見禮道:“末將王俊拜見張?zhí)??!?p> 張俊對王俊稍稍點了點下巴,“坐。”
“謝太尉?!?p> 王俊小心翼翼地在張俊對面坐了半個屁股下來,微微低著頭傾著身子豎著耳朵,隨時聆聽張俊教誨。
可偏偏張俊一聲也不吭,花園之中除了蛙鳴蟬叫外沒半點聲響,王俊大氣也不敢出,不知不覺額頭上已沁出汗來。
張俊好像忘了眼前還坐著一個活人似的,半個屁都沒有,王俊如坐針氈,心中驚疑不定,背上已濕了一片。
“聽聞王將軍睡得早,不知王將軍是否睡得著?”
謝天謝地,張俊終于張嘴說話,王俊吊在嗓子眼的心終于稍稍定了一點。
王俊將張俊這句沒頭沒腦的話極速地在腦中反復回味,試圖從中抓住勘破張俊真實用意的線索。
這大半夜的,堂堂一個樞密使讓他千里迢迢從鄂州趕來,總不會就為了關(guān)心他的作息吧。
王俊不愧是人精,刁滑的眼睛咕溜溜地轉(zhuǎn)了兩圈,當下有了計較,他也不去回答張俊地問話,而是試探性地反問道:“張?zhí)居惺裁词虑樗恢鴨???p> “你不知道你家相公已經(jīng)離開朝廷了?”
張俊沒有接王俊的話茬,突然把話題轉(zhuǎn)到了岳飛身上。
王俊心頭一抖,原來張俊把他找來是為了岳飛的事。
岳飛罷職奉祠的消息前幾日傳回鄂州,引起了軒然大波,軍中將士紛紛不平,但也有人止當熱鬧來看,還有些人暗地里拍手稱好。
王俊跟著岳飛一直得不到升遷,自然對岳飛心存不滿。
岳飛罷職,對于王俊來說等于是替他出了一口多年壓抑在心頭的惡氣,全身舒爽的不得了。
今日張俊找他來講岳飛的事情,看來干系小不了。
難道是?
盡管王俊心中有了模糊的猜測,卻不敢表露半分,他小心地問道:“岳相公去哪里了?”
“現(xiàn)在得到了衢州、婺州吧?!?p> “既然相公到了衢州,肯定是要去廬山守孝,想來就沒什么事情了,太尉還有什么煩惱呢?”
王俊不動聲色地拋了一個話餌,以他的猜測,是朝廷怕岳飛被罷而心生不滿,弄出什么亂子來。
“我是擔心朝廷后續(xù)有命。”
張俊似是不經(jīng)意地點了一句。
后續(xù)有命?
后續(xù)有命!
王俊心頭緊緊地一抽,岳飛都罷職奉祠了,朝廷還要怎么樣?
卸磨殺驢!
王俊的腦子里突然冒出了這個詞。
王俊強壓下內(nèi)心的滔天巨浪,裝作不解地問道:“朝廷會有什么后命?”
“哼?!睆埧《⒘艘谎弁蹩?,有些不滿地說道:“這不是你該問的?!?p> 王俊被張俊這么一瞪,額頭的汗流了下來,順著鼻根流進了眼睛里,火辣辣的難受極了。
可他又不敢拿手去擦拭,只是拼命地眨巴著眼睛,加上臉上掩飾不住的驚懼,那表情精彩至極。
王俊這下篤定了自己的猜測,看來朝廷是要對岳飛秋后算賬下死手了,今天張俊是要自己選擇站隊。
這還用猶豫嗎,岳飛死就死,與我何干,死了更好,老子辛辛苦苦替他賣了這么多年的命撈到了什么?
“太、太尉?!?p> 王俊咽了咽干涸的喉嚨,急切地剖白道:“以前我跟隨范瓊,范將軍將我從雄威副都頭一步步提拔到右軍統(tǒng)制同提舉一行事務,對我有簡拔之恩。后來范將軍被朝廷賜死,但我知道,公是公、私是私,不可公私不分,更不能以私害公。故而即使范將軍被賜死,王某對朝廷仍舊是忠心耿耿,請?zhí)久麒b?!?p> “嗯?!?p> 對王俊的積極表態(tài),張俊滿意地肯定道:“王將軍大可放心,我不是對你有什么疑慮,我也素聞王將軍忠義,今日叫你來,只是想讓王將軍再行忠義之舉,替朝廷分憂?!?p> “???!”
王俊此刻才徹底明白張俊的用意,今天既是讓他站隊,更是要拿他當?shù)妒梗?p> “怎么,王將軍有難處?”
張俊眉頭一皺,斜睨了王俊一眼。
“沒…沒、沒?!蓖蹩』琶Φ財[著手否認。
“哼?!睆埧±淅涞睾吡艘宦?。
王俊心中暗暗叫苦,看著岳飛死和親手把他送上鬼門關(guān)完全是兩碼事。
可今日是騎虎難下、難以善了,要嘛他死,要嘛岳飛死。
這樣的選擇根本不用猶豫。
“岳飛啊岳飛,雖然你我往日無怨近日無仇,可老子還沒活夠呢,只能委屈你了?!?p> 王俊當下把心一橫,朝張俊一拜,恭聲道:“末將全聽太尉差遣。”
“哈哈,很好,正所謂識時務者為俊杰,王將軍,我沒有看錯你,做好這件事,潑天的富貴在等你?!?p> 見王俊這么上路,張俊大喜,他大笑道:“不過這事你一人做不來,鄂州軍中可還有如王將軍般的忠義之士?”
王俊一聽,正中下懷。
他娘的,這萬世惡名讓我一個人來背也著實過分了些,能拉上其他人求之不得。
“太尉,背嵬軍同統(tǒng)制傅選是慷慨之人,丈夫剛氣,必定肯服太尉?!?p> “噢,當真?此事干系重大,可馬虎不得,萬一傅選不服怎么辦?”
王俊想了一會兒,惡狠狠地說道:“有不服者就剿殺!”。
“好,有王將軍這句話我就放心了。不過,其他統(tǒng)制官,王將軍也要先敲打敲打,以免到時壞了大事?!?p> “是?!?p> 既然上了賊船,索性就放開手腳,王俊問道:“那不知在下要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