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二章 大年夜
有些失魂落魄地出了岳府，葉治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敲開了一墻之隔的韓府大門。
“嗯？官人，是您啊?！?p> “韓大哥呢？”
“在，在，在嘞，官人您快請！”
韓世忠還在喝酒，他抬頭一看，發(fā)現(xiàn)居然是葉治，不由一愣，問道：“兄弟，你什么時(shí)候回來的？”
“昨日剛回來的?！?p> 韓世忠看著葉治沉郁的臉色，問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來，坐下再說?！?p> 葉治一屁股坐了下來，取過一個杯子，給自己倒了一杯，仰頭一飲而盡，嘆了一口氣，道：“我剛從岳伯伯府上來?！?p> 韓世忠神情微微一黯，恍然道：“我說你怎么這么不痛快呢。”
韓世忠給葉治斟了一杯酒，無奈地嘆道：“兄弟，聽哥哥一句話，明知事不可為，就不要勉強(qiáng)了，你又不是孤家寡人，還有一大家子哩”
“可我總不能見死不救吧?！比~治又一口悶了杯中酒。
“那你又能有什么辦法呢？”韓世忠規(guī)勸道：“我已跟你說過，岳太尉的案子沒那么簡單，現(xiàn)在又換了主審，只能是聽天由命了”
“韓大哥，我聽說是換了萬俟卨在審，審的怎么樣了？”
“具體的我也不知情，聽說過了幾次堂，岳太尉吃了幾次苦頭，但都審不出什么東西來?！?p> 韓世忠悶了一杯酒，繼續(xù)說道：“后來岳太尉絕食，審訊就停了，一直到現(xiàn)在都沒聽說萬俟卨有重新過堂，我看岳太尉這次是兇多吉少?！?p> 哼，什么兇多吉少？
是必死無疑！
葉治心里冷笑了幾聲，那個天殺的皇帝是要除之而后快！
“兄弟，你也別多想了?！表n世忠勸慰道：“既然回來了，就別東跑西跑，在家好好陪阿爺阿姥過個年。岳太尉的事情你就是再有心再使力，也沒用。等過了除夕，看看有沒有機(jī)會，想辦法再去見上一面，你也算是仁至義盡了?！?p> 韓世忠這么一說，葉治心里更是難受，他抓起酒注，又要給自己斟酒，結(jié)果被韓世忠一把攔住了。
“兄弟，今日就莫再喝了?！?p> 韓世忠從葉治手里解下酒注，勸道：“趕緊回家，好好睡上一覺，莫要讓阿爺阿姥和弟妹擔(dān)心?！?p> 出了韓府，天空飄起了雪，臨安城璀璨的萬家燈火，竟是如此的蒼白、落寞。
……
大年夜剛吃過團(tuán)圓飯，萬俟卨就被宣進(jìn)了宮。
“這大過年的也不消停?！比f俟卨腹誹了一句，腳下卻不敢放慢，由小黃門領(lǐng)著往福寧宮急行。
到了福寧宮門口，萬俟卨就看到了秦檜和殿前都指揮使楊沂中，萬俟卨趕緊加快腳步迎了上去，作揖行禮道：“相公，楊太尉，在下來遲，恕罪恕罪?！?p> “萬大人，”秦檜朝萬俟卨稍稍點(diǎn)了點(diǎn)下巴，喜滋滋地說道：“陛下已有旨意出?！?p> 說罷從衣袖中取出一張白麻紙，捧在手里正聲念道：“岳飛特賜死。張憲、岳云并依軍法施行，令楊沂中監(jiān)斬，仍多差兵將防護(hù)。”
萬俟卨一聽，喜上眉梢，心中暗暗叫好，“岳飛這廝總算是熬不過初一了，哈哈?！?p> 秦檜恢復(fù)了一本正經(jīng)的官腔，喚道：“萬大人?！?p> 萬俟卨趕緊答應(yīng)道“在?！?p> “岳飛就由你去處置?！?p> “是?！?p> “楊太尉?！?p> “相公。”楊沂中面無表情地應(yīng)了一聲。
“岳云和張憲就勞煩楊太尉押往鬧市處斬?！?p> ……
除夕夜的臨安城就像是燦爛星河中最耀眼的一顆寶石，璀璨奪目，好似天上人間。
吃過除夕的團(tuán)圓飯，百姓紛紛涌上街頭，沉浸在辭舊迎新的非凡熱鬧中。
臨安城最熱鬧的地帶定屬御街無疑，這條縱貫?zāi)媳钡耐ㄡ榇蟮廊f商云集，吃喝玩樂應(yīng)有盡有，是臨安百姓消遣玩耍的最佳去處，而其中人氣最盛的又莫過于太平坊的中瓦子、敦睦坊的大瓦子和眾安橋的下瓦子，這三大瓦肆就如同玉帶上最耀眼的三顆明珠。
從臘月開始，臨安城大街小巷、家家戶戶便放上了花燈，數(shù)十萬盞花燈金碧相射，錦繡交輝，正所謂“東風(fēng)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寶馬雕車香滿路。鳳簫聲動，玉壺光轉(zhuǎn)，一夜魚龍舞。”
“閃開，閃開！”
眾安橋頭最熱鬧的下瓦子外突然來了一大隊(duì)巡街的鋪兵，兇神惡煞式地驅(qū)趕人群，圈出了一塊十余丈見方的空地。
百姓平日很少見到維持治安的鋪兵像今日這般兇惡，紛紛猜測議論起來。
這大過年的，難道是宮中的貴人耐不住寂寞，也出來做耍子？
沒過多久，又來了一大隊(duì)和鋪兵穿著不一樣的人馬，將眾安橋十字路口的四個街面給封得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
“咦，是皇城司的人。”
“皇城司，難不成是官家出宮與民同樂來啦？”
“我看不像，要是官家出宮，怎么會沒有捧日、天武的影子。”
“就是，”有人附和道：“宮中的貴人真要出宮玩耍，朝天門外的中瓦子豈不是更熱鬧，為何要舍近求遠(yuǎn)來這里。”
“是啊，是啊。”
“剛才聽人說，眾安橋以北的御街也給封了，真不曉得是不是出了什么大事?！?p> “那就等著看吧，反正按這架勢，估摸著比瓦肆里說書關(guān)撲要精彩些，又不用花一文錢?！?p> “對對。”吃瓜群眾不怕事大，就等著看熱鬧。
“看！來了，來了。”
眾人往北面望去，只見又來了一大隊(duì)人馬，有馬軍又有步軍，個個胄鎧鮮明，一派上四軍特有的倨傲，臉上卻是如臨大敵般的緊張。
為首的是一名身型魁偉的大將，面色冷峻，騎在一匹極為神駿的戰(zhàn)馬之上，頭戴虎頭兜鍪，身穿紫金明光鎧，肩披黑裘大披風(fēng)，腰懸青萍寶劍。
“呀，是殿前司！”
殿前司出馬，事情肯定頂天。
吃瓜群眾知曉厲害，不敢大聲喧嘩，小聲嘀咕猜測著。
殿前司的人馬，里三層外三層地護(hù)衛(wèi)著兩輛囚車，每輛囚車?yán)镪P(guān)押著一名人犯，遠(yuǎn)遠(yuǎn)地看不清楚面目。
不大一會兒工夫，兩輛囚車押到了那塊圈出來的空地。
吃瓜百姓看這陣仗哪還不明白是怎么回事，眾人心頭就像給澆了一盆冷水，整個街面瞬間寂靜了下來。
街面上的風(fēng)好似是從陰司里刮來的，讓人從骨子里冷的打顫，原本像是置身于天上人間，眨眼之間就仿佛身處瘆人的亂葬崗。
正在眾人猜疑間，簇?fù)碓诘钋八敬髮⑸磉叺囊幻麑⒐俅舐曅嫉溃骸捌澯袕垜棥⒃涝?，犯謀逆大罪，按律斬首示眾，明正典刑?！?p> 啊！是岳云！
臨安的百姓這段時(shí)間沒少談?wù)撛里w的案子，很多人都在為這對父子叫屈和抱不平。
盡管眾人已猜到今晚要上演的戲碼，但將官嘴巴這么一證實(shí)，眾人仍掩飾不住內(nèi)心的震駭。
這得是多大的罪，多深的恨啊，非得除夕夜萬家團(tuán)圓時(shí)拉出來砍頭，都留不得犯人過了最后一夜！
將官宣布完，殿前司的兵士打開了囚車，將戴著重鐐的張憲和岳云押到了場地中央，兩名如同惡鬼般的劊子手，扛著雪亮的五尺斷頭大刀跟在后面。
……
“云兒！”
“官人！”
人群中突然傳來一陣悲嗆的呼聲，只見兩名婦人帶著六七個三四歲到十來歲不等的孩子，其中年輕一些的婦人手里還抱著一個。
這一大班子人一邊啼哭一邊呼喊，奮力撥開人群擠到了前面。
原來得知今夜處斬的是岳云，人群里有好心的街坊奔到了不遠(yuǎn)處的岳府相告。
“娘親！娘子！”
看到母親李氏和妻子鞏氏，岳云悲痛地喊了起來，身子掙扎著要往前沖，卻被押解的兵士死死地摁在了地上。
“太尉?！?p> 李氏流著淚，帶著鞏氏和一家子撲通一聲跪了下來，沖高高在上，臉冷的如同陰司判官一樣的楊沂中乞求道：“太尉可否讓婦人與我兒最后說幾句話?！?p> 楊沂中鐵板一樣的臉上不易察覺地微微一抽，冷聲道：“岳家娘子，你現(xiàn)在趕去大理寺，說不得還能見岳太尉最后一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