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注一擲的金兀術幾乎把所有家當都給押上了,除了河南諸路的兵馬,他還從河北的真定、河間、太原、大名等府州重鎮(zhèn)調兵簽軍。
經(jīng)過近兩個月的征調,五十萬大軍在汴梁集結已畢,其中女真鐵騎十五萬,契丹渤海軍五萬,漢簽軍三十萬。
“大王,既然大軍集結已畢,當早日定下行止為好啊?!狈豆爸G道:“西夏那邊一直在等消息,屬下怕夜長夢多?!?p> 事到臨頭,需當機立斷,可就在這緊要關頭,從臨安府那邊傳來諜報,居然盛傳宋國將要對大金用兵!
金兀術得到這個消息后著實嚇了一跳,急急派人秘密聯(lián)絡秦檜求證,出兵的日子也一直不敢敲定,萬一趙構這小子有心擺自己一道,那不是被賣了還幫著數(shù)錢?
“大王,屬下以為發(fā)兵一事也不急于這兩日?!辈芡姷溃骸安慌乱蝗f就怕萬一,咱們還是小心好?!?p> “大王,這定然是有心之人胡亂造謠?!?p> 范拱繼續(xù)勸說道:“趙構真要有規(guī)復之心,當年也不會十二道金牌嚴令岳飛班師,更不會殺岳飛父子求和了。如果因為謠言而耽誤軍機,讓葉治有備,就得不償失了?!?p> “清叔兄,你的話不無道理?!?p> 曹望之反駁道:“可此事干重大,不得不慎啊。況且時移世易,人心難測,自紹興和議送還韋后之后,我大金手中再無可鉗制趙構之物,誰能保證趙構不會翻臉毀約?!?p> “可…”范拱還想繼續(xù)辯爭,卻被金兀術給止住了。
“趙榮還沒消息嗎?”金兀術緊鎖著眉頭問道。
“回稟大王,一直查不到趙榮的消息?!痹S霖稟告道:“宋國那邊回報,說未見趙榮來歸。關中那邊又道路不通,也探聽不到什么消息。”
“難道沿路關防都沒有一點線索?”
“查不到,屬下讓人畫了趙榮面像,沿路細細查證,都沒什么線索和消息。”
“大王,屬下推測,趙榮極有可能已經(jīng)投向葉治。”
張之周分析道:“趙榮無故消失匿跡,無非奔宋和投葉兩種可能,當年趙構押送趙榮與王威回汴,趙榮斷然不可能再去投奔,所以就只剩下投葉一種可能?!?p> “嗯,有理?!?p> 金兀術深以為然地點頭道:“如此看來,趙榮定然是得了我將出兵的消息后前往奔告葉治的。哼,這賊子,真是養(yǎng)不熟的白眼狼,我以禮相待,他竟以此相報?!?p> “大王,若趙榮果真投葉,那大軍更加耽擱不得了?!狈豆翱嘀G道:“多耽擱一天,葉治就多一天防備,對我軍就多一分不利,請大王明鑒?!?p> 金兀術凝眉沉思了一會兒,似是下定了決心,抬頭道:“即刻急腳遞給宋國和夏國下書,約定十五日后出兵?!?p> “大王,那宋國借道一事呢?”
“準?!苯鹭Pg吩咐道:“知會鄧州關防,準予宋軍借道,告訴宋國,只準許在鄧州過境,余處不得前往?!?p> “遵命?!?p> 原來趙構打算讓鄂州御前兵馬自荊襄北上鄧州,經(jīng)內鄉(xiāng)取武關過秦嶺直撲京兆府。
而鄧州自紹興和議后就連同唐州和商州、秦州大部一起割讓給了金國,所以想經(jīng)武關進關中,還得跟金兀術借個道。
就在定下出兵時間后的第三天,金兀術終于等到了他迫切想要的好消息——秦檜回報,所謂伐金的消息完全是居心叵測之人在造謠生事,妄圖破壞邦交。趙構雷霆震怒,已下令嚴查,并讓金兀術放心,宋國定當會如約出兵,絕對不會做出背盟之事。
金兀術吃下定心丸,大喜過望,于是下令大軍開拔,前往西京河南府,待得約定時日一到,便可直撲關中。
……
趙構也很窩火,就是召見了一下田師中而已,沒曾想就搞得滿城風雨,那種感覺就像相了一次親后女方找上門說自己懷孕,可兩個人連小嘴都沒親過。
皇城司直到今天還沒查出到底是哪張臭嘴在造謠生事,不過這個謠言硬是給趙構塑造出了臥薪嘗膽、忍辱負重、矢志復國的無比高大光輝的形象。
連韓世忠這個老酒鬼都主動進宮面圣,狠狠地把趙構吹捧上了天,還拍著胸脯請求作規(guī)復中原的馬前卒。
搞得趙構哭笑不得,一個頭兩個大。
要是到時打起仗來,百姓看到卻是趙構和著仇敵搞自己人,那種滋味估計比被捉奸在床好不了多少。
好在帝王臉皮都厚,真要到那時,就把自己的頭埋進沙土里吧。
“官家,秦相求見?!?p> “宣?!壁w構幽怨地嘆了口氣,收回了凌亂的思緒。
“陛下,”
秦檜人還沒跨進門,略帶興奮的聲音就已經(jīng)傳到耳畔了,“老臣叩見陛下。”
“免禮,坐下說話?!壁w構有氣無力,顯得興致缺缺。
“陛下,金國有文書到?!?p> 秦檜將捂在袖中的書札呈給了趙構,稟奏道:“兀術元帥定下十一月初六正式出兵,并準予我朝借道鄧州。”
趙構隨便翻看了一下書札,就放在了案上,不點頭也不表態(tài),愁眉緊鎖,一副深沉的樣子。
秦檜一看趙構這姿態(tài),心中咯噔一下,問道:“陛下,是不是即刻給鄂州和四川下旨?”
“秦相啊,現(xiàn)在外面風言風語,搞得朕很是被動啊?!壁w構瞄了一眼秦檜,“都說人言可畏,真是讓朕為難?!?p> 秦檜見趙構居然想打退堂鼓,不由心焦,心中想了想,開口道:“陛下,兩害相權取其輕,為了江山社稷,需得當機立斷。謠言止于智者,何需為了聒噪之聲耽誤大事?”
“也罷,事到如今,也只能將計就計了。”
怎么取舍,趙構自然門清,“下旨詔布中外,葉治調任荊湖南北路宣撫使措置北伐事宜,四川宣撫司都統(tǒng)制吳璘、鄂州御前都統(tǒng)制田師中調任陜西宣撫副使,所部兵馬一并換防。”
妙哉,好一個將計就計!
妙在何處,秦檜這只老狐貍一下子就品出了味來。
首先,外面不是盛傳要北伐嗎,那好,干脆來個順水推舟,布告天下我是要北伐規(guī)復中原,坐實了大家的推測,經(jīng)濟學上叫符合市場心理預期,一下子就牢牢把握了輿論的制高點。
其次,布告天下讓葉治措置北伐大業(yè),表現(xiàn)出對葉治的莫大信任和倚重,不僅可以讓那些君臣嫌隙的流言不攻自破,營造出君臣相知相得的圣明氣象,最重要的是成功地把球踢給了葉治,掌握了主動權。
第三,也是最最關鍵的一點,皮球踢給了葉治。如果葉治不奉旨聽調,那等于就是告訴天下他有不臣之心,道義也就完全握在了趙構的手里,到時候再怎么打生打死、兵戎相見,趙構也名正言順,任何人都挑不出什么理來,反正一切都是你葉治的錯。
好一手連消帶打。
秦檜眼神復雜地看了看趙構,心中忌憚不已,這只小狐貍怎么突然間就修煉成精了?
都說伴君如伴虎,我看他是扮豬吃虎,以后還是要多長個心眼啊。
“秦相。”
“老臣在。”秦檜的身子比以往還要躬得低了一些。
“即刻擬旨吧,田師中和吳璘處,朕自有手札示下?!?p> “臣遵旨?!?p> 金兀術定了十五日的期限,從開封送出書信到趙構得到消息已經(jīng)過了五天,然后還得下旨給鄂州和四川宣撫司,時間上還是比較緊張的。
鄂州按時出兵問題不大,而四川因路途遙遠,估計要趕上十一月初六的黃道吉日是不可能的了,所幸趙構安排的主攻是鄂州一路,吳璘遲些出兵,對整個戰(zhàn)局影響不會太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