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喝藥了?!?p> 王氏睜開了昏沉沉的眼睛,感動地看著眼前的老漢,歉然道:“讓相公受累了。”
“夫人說的哪里話。”秦檜安慰道:“夫妻本是一體,我頭疼腦熱的,哪次不是夫人在精心照料,你身體不適,為夫顧你,也是理所應(yīng)當。來,趁熱把藥喝了?!?p> 秦檜對家里的悍妻還真是沒話說,相濡以沫三十年,始終如一怕的很,不僅沒有需姬納妾,就連緋聞都沒得。
王氏眼中閃著淚光,將秦檜捧著的湯藥喝了大半碗,嘆了口氣道:“妾身沒病,就是想家,想炘兒了?!?p> 一提到女兒,秦檜心中悲傷莫名,他強忍著悲痛哄道:“把藥喝完,大夫說了,再喝上三五貼,夫人的病就好了?!?p> “唉……”王氏默默地把剩下的湯藥喝完,問道:“相公,有炘兒的音訊了嗎?”
“快了,快了。”秦檜握著王氏的手,寬慰道:“我已派人去了,很快就會有炘兒的消息,夫人安心養(yǎng)病?!?p> “爹?!遍T外傳來了秦熺的呼聲。
“是熺兒啊,進來吧。”
“爹,娘好些了嗎?!?p> “熺兒。”王氏朝秦熺招了招手,道:“我兒放心,我好多了?!?p> “爹,適才有人送來了一封信,說是給您的?!?p> 秦檜眉間微微一蹙,問道:“信?何人的信?”
他秦檜現(xiàn)在是落毛的鳳凰,誰還會給他來信?
“孩兒不知,問了那人他也不知,說是有人花了銀錢雇他送上門的?!?p> 搞得這么神秘?
秦檜接過信一看,只見信封上只寫了“望仙橋秦府”五個字,看不出是誰的手筆。
挑開火漆,取出信箋,屋內(nèi)有些昏暗,秦檜兩眼昏花看不大清楚,便起身來到窗邊,籍著午后的陽光,瞇著眼睛細細看了起來。
字跡娟秀工整,一種熟悉的感覺撲面而來。
“爹、娘,……”
啊!
秦檜心中一陣狂悸,慌忙抽出第二張信紙看向了落款處。
“炘兒?是炘兒!”秦檜難以置信地驚呼道:“夫人,是炘兒的信!”
“啊!是炘兒的信?相公,快拿來我看看!”
秦檜緊緊地攥著信,坐到了床沿,指著落款激動地叫道:“夫人你看,真是炘兒的信!熺兒,為父老眼昏花,你趕緊給我們念一念?!?p> “好!”秦熺也有些激動,炘兒有了消息,對他們秦家來說該是一件好事。
秦熺接過信,對著光線念道:“爹、娘,您二老身體可好?女兒不孝,不能在身邊侍奉二老,……爹娘莫要擔心,我在長安很好,……昨日誕下一女,甚是喜人……不孝女秦炘百拜?!?p> “嗚嗚…,太好了,太好了,”王氏喜極而泣,“菩薩保佑,菩薩保佑!”
秦檜如墜夢幻,這一年來心中愧疚自責的他幾乎夜夜被噩夢折磨,天可憐見,原來寶貝女兒沒死,還生了一個可愛的外孫。
“相公,明日咱們?nèi)舸人逻M香還愿可好?!?p> “好,只是你的身體…”
“妾身沒病,有了炘兒的消息,什么病都好了?!蓖跏舷驳溃骸斑€有,相公趕緊差人給炘兒送些賀禮去,現(xiàn)在都已經(jīng)滿月了,好想抱抱咱們的乖孫。”
“好,夫人放心。熺兒,這事你抓緊去辦?!?p> “嗯,我下了?!鼻責鐟?yīng)道:“父親,只怕近來北方道路不通。”
“道路不通?”秦檜一愣,訝道:“這是為何?”
“昨日張浚奉旨到建康督師了?!?p> “建康督師?”秦檜聞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他有點吃驚地看向了秦熺,“難道是?”
“嗯,我聽朝中同僚在暗中猜測,恐怕又有熱鬧好看。而且聽說薛弼已經(jīng)好些日子沒到都堂視事了,朝中傳聞他因那人的緣故已經(jīng)失了圣眷,正閉門思過?!?p> “哼哼,”秦檜冷笑道:“為父就說,此人狼子野心,可笑有些人還要與虎謀皮,終要被虎所傷。”
“父親所言極是。”
“熺兒,多事之秋,你在朝中當謹言慎行,恪守保全之道?!?p> “父親,我記下了。孩兒擔心的是樹欲靜而風不止,那人真要得勢,恐怕會對咱們秦家不利。”
“這個你無需太過擔憂,只要有炘兒在,咱們秦家就不會倒。假若那人真要前來報仇,想來也不會為難你們這些小輩。為父老了,生死榮辱已在腦后,真能用我一命換秦家世代安寧,這筆生意也值了?!?p> “相公!”王氏被秦檜這么一說,不經(jīng)悲從中來,她緊緊地握著老漢的手,哽咽道:“一定會沒事的,如今炘兒又給他生了女兒,總不至于這么絕情吧?!?p> 秦檜暗暗嘆了口氣,拍了拍王氏的手,寬慰道:“夫人且寬心,一定會沒事的?!?p> 此刻,秦熺不得不嘆服自己老頭子這一招確實高妙,幾乎是挽大廈于將傾,秦熺相信,只要炘兒寵愛不倒,他們秦家就可以高枕無憂,最多就是老頭子受點苦頭。
都說男人征服世界,女人征服男人,自己那個便宜妹夫再能耐,還不得是妹妹手中的繞指柔?
……
薛弼是極端矛盾的。
一邊是有蓋漢武唐宗千古英姿不世出的得意弟子,一邊是趙構(gòu)的簡拔之恩和忠君的道義,這就像是兩只巨獸,不斷地撕扯著他的內(nèi)心。
做出這個決定,當時多少有些沖動的成分,但事后想想,這也是眼下他能做的最合適的選擇。
盡管他知道可能性微乎其微,但如果真能勸葉治息兵止戈,保天下太平,薛弼覺得死也值了。
如果以死相爭也不能讓葉治改變主意,那他薛弼對自己、對君王、對天下也有了交待,這個污點會用鮮血洗刷干凈,自己留下的將是忠直的千古名聲,這也夠了。
此次北上,薛弼純粹是以老師的私人身份去見葉治。
這樣的身份,讓薛弼牢牢地占據(jù)了道德的高地,一路上都有人非常尊敬熱情地款待護送,當東京汴梁的高大城池再次映入眼簾的時候,薛弼深深地吸了口氣,收回了有些飛馳的思緒。
“薛先生,前面就是汴梁了,我們在汴梁歇一天再換車馬趕路如何?”
薛弼點點頭,道:“客隨主便,有勞陳參軍了。”
“薛先生客氣了。”陳疃躬身道:“這些都是小人分內(nèi)事,就怕小的們不識禮數(shù),怠慢了先生,還請先生莫要見怪?!?p> “陳參軍言重了,薛某感激不盡?!?p> “那小人不打攪先生了,船只馬上就要入城,小人已稟告徐帥?!?p> “好,有勞?!?p> 船只從東水門進了城,汴河上帆來船往,城內(nèi)人聲鼎沸,東京的夢華讓他情不自禁地感嘆道:“東京竟繁盛如斯”,薛弼的思緒也再一次飛馳起來。
“薛先生,…薛先生?!?p> “嗯?”
“我們到了?!?p> “哦?!?p> 薛弼終于恍過神來,前頭停船靠岸的地方他還認識,是御街州橋的碼頭,此刻碼頭上已被兵士清除了閑雜人等,薛弼還未細細看案上的人頭,就傳來了一個熟悉而略顯激動的聲音。
“老師!老師!”
“子威?!”
船只剛靠穩(wěn),葉治一個箭步就沖上了船,緊緊地握住薛弼的手,問候道:“老師,您怎么來了!”
葉治的話倒是提醒了薛弼,只見他臉色一沉,責聲問道:“你心里還有我這個老師嗎!”
神棍一愣,老師這是來者不善,上門問罪的架勢啊,難道?
神棍不想當眾難堪下不來臺,便堆起笑臉,作了個延請的動作,道:“老師一路辛苦,有什么話咱們回去再敘?!?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