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畫展上的邂逅
吃飯的時候,程念沈告訴周紹她要去臺灣。
臺灣?
周紹切牛排的動作一滯,“怎么想去臺灣了?”
“因為和錦羅和好了?!?p> 程念沈顯得很開心。
“什么時候回來?”他把切好的牛排放在她的面前。
“下個星期三回來,我們約好一起去臺灣看畫展?!?p> 周紹頓了一下,“畫展?”
“都是些國內(nèi)外知名的畫家,當(dāng)然還有本土的代表?!?p> “我送你們?!?p> “你的行程早就滿了,拿什么來送?。俊彼斐鲭p手,調(diào)皮地捏他的臉。
“你說呢?”他把她的手順著往下拉,放在心臟的位置。
程念沈一陣眩暈,心撲通撲通跳。
她們提前一天到達(dá)臺灣,開啟了她們?nèi)兆杂尚小?p> 誠品敦南店,師大夜市,臺南,九份,西門町……她們在這些地方留下足印,臺灣的美食和夜景讓人難以忘懷,于是她們約定好下次月聚地點定在臺灣。
程念沈雖然對畫畫不在行,但是對美的欣賞和捕捉還是很敏感的。
她穿梭在一幅幅畫作之間,腳步為美而停留。無論是印象派也好還是立體主義也好,藝術(shù)的美從來沒有界限,它帶給人們更多的視覺上的撞擊和心靈的震撼。
她的目光很快被一幅名叫《她的眼睛》的畫作吸引。
那是一幅油畫,畫里的女孩頹然的靠在椅子上,眼神空落地望著前方。
整幅畫的布局沒有什么高明之處,無論是女孩手里夾的一根煙,桌子上凌亂的放著幾個空酒瓶,還是整個陰暗潮濕的房間。
然而程念沈立刻被那雙眼睛吸引,那雙眼睛很漂亮,可是仿佛被一團(tuán)霧氣般的東西遮住,畫里面的人好像因此把自己隱藏起來,不想讓別人知道自己心靈深處的想法。像冰山,空落到失去了靈魂。
程念沈仿佛在那一瞬間讀懂了所有的含義,那是和靈魂一起的——絕望。
她突然想起自己在倫敦東區(qū)的日子,舉目無親,沒有錢,也沒有朋友。每天都過著食不果腹,睡不到四個鐘頭的生活。
一封封被退稿的信件,病與痛的折磨……可即使是這樣,她依然沒有放棄想要成為作家的夢想。
絕望,絕望是什么感覺?
當(dāng)你知道沒有任何人會來幫你,而你又無法逃脫噩運(yùn)時。
小人物孤零零的在不知名的角落淪落,死去,都不會有人在乎。
那才是絕望。
“你喜歡這副畫?”清亮的男聲響起。
程念沈抬頭,一個很有風(fēng)度的男人站在她旁邊。
他的氣質(zhì)很干凈,獨特。
程念沈點點頭,“我被深深地吸引了?!?p> 他不以為然,“這幅畫除了那雙眼睛以外,一切平平?!?p> “不,是絕望——一種和靈魂的絕望?!?p> “怎么說?”
程念沈娓娓道來,“它會讓人想起絕望的生活和命運(yùn),無論存在與非存在,直擊內(nèi)心。就像身體里流通的血液,無法忽視,因為悲傷到骨子里的東西,是無法逃避的?!?p> “你的見解很獨特,”男人點頭贊同,他來了興趣,“不過你看到的是絕望,我看到的是孤獨。”
“孤獨?”程念沈不解。
“絕望到孤獨。”
程念沈重新審視那幅畫,孤獨?不正是那副畫真正打動人的地方嗎?
那種會死人的孤獨。
程念沈看著他,不由的贊嘆“你真是這副畫的知音!”
“倫敦很冷呢。”他突然對她說。
熟悉的話語和嗓音,程念沈試探的問:“你是做什么的?”
“一只筆,一張紙,有很多故事?!?p> 是他!同樣的話從他說出來,程念沈沒猜錯。是那個萍水相逢的人。
某一次她喝得酩酊大醉。
“我突然覺得自己好差勁,”電話被接通的那一刻,她這樣說。即使對方把電話掛掉,她也會繼續(xù)說下去?!拔乙詾槲铱梢酝ㄟ^這種方式把你忘掉,可我發(fā)現(xiàn)好難。我一想到你如沐春風(fēng)的笑,你對我的好,我就會莫名的心軟,我就會想要把你記得更多一點,我怕有一天我會忘記你的樣子,再也想不起來……我真的……真的忘不了你。我相信,從一開始,你就只想做我生命當(dāng)中的一個過客,是我,是我……遲遲不敢忘?!彼詈筮煅势饋?。
“你一定很想他?!笔菧厝岬纳ひ簟?p> 噢,他竟然在聽?她以為接到電話的人都會掛掉,這像個瘋子的行為。
“不……不好意思?!彼辛藥追智逍?,這么晚了還打擾到別人。
“我剛好結(jié)束工作,有幸聽到你的故事?!碧K逸軒放下咖啡。
“你喝了多少?”他問。
“嗯……一,二,三……這是第七瓶了?!彼龜?shù)數(shù)的手一滑,酒瓶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粼诘厣稀?p> “你沒事吧?”
“沒有,只是酒瓶掉了。”
“你人很好?!?p> “就因為我沒掛電話?”
“呵呵,就沖這一點?”
“不打算來個頒獎儀式?”蘇逸軒跟她開玩笑。
“夢里最隆重了?!彼V癡的笑。
她記不得后來她們聊了些什么,她迷迷糊糊的問,迷迷糊糊的答,最后竟然睡著了。
蘇逸軒沒想到她睡著了,看來他的聲音有催眠的作用。
他查她的號碼來源,倫敦東區(qū)。
后來他們通過幾次電話。
“你怎么知道我沒睡?”
“昨天你打電話給我的時候是兩點半,我想三點以前你應(yīng)該還沒有上床休息?!?p> “那讓我猜猜看是什么職業(yè)讓你這么晚還不睡?”
“噢,”蘇逸軒饒有興趣的聽她的下文。
“加班的公司職員?”
“不是?!?p> “工程師?”幾個酒瓶哐當(dāng)當(dāng)?shù)臐L落。
“不是。一只筆,一張紙,有很多故事?!碧K逸軒給她提示。
“作家?”程念沈立馬想到這個職業(yè)。
蘇逸軒笑笑,不置可否,“好了,輪到我猜了?!?p> 程念沈等著下文。
“我猜你應(yīng)該有一份在凌晨上班的工作,在凌晨上班,你身邊有酒瓶,而且不止一瓶。當(dāng)我說‘一只筆,一張紙,有很多故事’,你立刻就想到了作家,證明你對它很敏感,也說明你有寫東西的愛好,你喝那么多酒的原因,也是為了找尋靈感。”
竟然猜的一點也沒錯!程念沈癡癡一笑,“我昨天到底跟你說了些什么?”
“我可什么也記不得了?!?p> “呵呵?!?p> “今晚不會睡著了么?”
“這個……”程念沈細(xì)細(xì)摩挲瓶身,喃喃說,“我也不知道?!?p> “倫敦很冷呢?!?p> “恩,的確?!彼炎约汗梢粓F(tuán)。
蘇逸軒望向窗外,“下雪了。”
“是嗎?”程念沈拉開窗簾,倫敦早已是積雪茫茫,猶如天鵝的絨毛輕盈般的雪飄飄落下。
她望著漆黑的夜,“我們在同一片星空下呢?!?p> 蘇逸軒望著滿天的雪花,他凝望遠(yuǎn)處,“我好像看見你了?!?p> 她和他仰望著同一片天空,他們在人海茫茫中因為一個電話而邂逅,也許就是所謂的緣分。
程念沈愕然地看著他,驚訝的說不出話,“你——”
他笑著對她伸出右手,“你好,我是蘇逸軒?!?p> 記憶的碎片順利地連接在一起。
那個曾經(jīng)在她生命中出現(xiàn)過的人,快被她遺忘到塵埃里。
她這才想起要回握,“那這副畫?”
“恰好是我的作品?!彼柭柤?,
程念沈注意到作品標(biāo)簽,《她的眼睛》——蘇逸軒。
“你一個人看畫展?”蘇逸軒問她。
“和朋友一起散散心,臺灣真是一個風(fēng)水寶地?!?p> “那么下次我做東道主,這位美麗的小姐,能否賞個臉?”
程念沈被逗樂了,“本土的畫家都是這么幽默的嗎?”
“這是我本人的特質(zhì)?!?p> “你和我想象的不太一樣?!?p> 蘇逸軒佯裝上下打量自己,“哪里不一樣?”
“氣質(zhì)。一直以為你是低調(diào)收斂的工程師,沒想到是個骨骼清奇的文人?!?p> “聽起來有點別扭的夸獎?!碧K逸軒嘴角微微上揚(yáng)。
程念沈?qū)μ彀l(fā)誓,“發(fā)自內(nèi)心,深入肺腑!”
兩個人對視幾秒后,默契地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