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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姝流光by余曼嶼

96 九年之約

靜姝流光by余曼嶼 余曼嶼 4014 2021-07-09 23:16:00

  那是顧錦羅最后一次見林亦廷。

  有東西落在他家了,電話聯(lián)系后她輕車熟路的走到門口。

  顧錦羅伸出的手停在半空。

  曾經(jīng)他們相愛的溫馨小居,如今也要客氣的敲門問好。

  想起以往的點點滴滴,甜蜜期在門口卿卿我我半個多小時,吃飯時你一口我一口非要塞到對方嘴里才肯吃自己的,熬粥時相互依偎的安穩(wěn)美好,半夜一起看球賽先睡著的她會被輕輕他攬在懷里,出差回來準能看見一桌豐盛的菜肴,補充維生素蛋白質(zhì)等等,她時常帶著工作上的怒火回家,他每次好脾氣的兜著,不厭其煩的勸慰。

  他總是那么好,好到顧錦羅認為那都是理所應當?shù)摹?p>  深呼吸后,她輕敲了三下。

  林亦廷穿了一件黑色T-shirt,狀態(tài)不佳?!斑M來吧。”

  房間的布局煥然一新,情侶杯和情侶抱枕都不見了,茶幾上只有一個杯子,沙發(fā)上換了同色靠枕。

  甜蜜溫馨少了,多了些獨居氣息。

  顧錦羅還是照例換了鞋子。

  “是這個嗎?”

  林亦廷從電視機旁邊拿起一沓文件。

  她接過,翻了幾頁然后點頭。

  “不打擾你了。”

  “房間里還有些你的東西——”

  未等他說完,“替我扔了吧,也不是什么重要的東西。”

  林亦廷悵惘的點頭。

  就在她轉(zhuǎn)身的時,他的聲音從后面?zhèn)鱽怼?p>  “表姐死了?!?p>  玄關(guān)處換鞋的顧錦羅頭也沒抬。

  “節(jié)哀?!?p>  門開了又合,和毫不留戀的背影。

  開始和結(jié)束都只有林亦廷一個人。

  沙發(fā)深深地凹進去一塊,林亦廷孤零零的坐著,陷入黃昏的落影。

  他想起太平間里表姐安詳?shù)拿嫒?。她的膚色竟然可以白的像雪,但又和雪不一樣,雪是有生命的,但表姐已經(jīng)死了。

  表姐死了!

  他緩了好久才從這個驚天噩耗中回過神來,同樣的,還有姨夫。

  看著那個一夜之間白了頭的老人抱著表姐的尸身在太平間里哭得撕心裂肺,警察也跟著動容。表姐自殺那晚,姨母呼吸衰竭,搶救無效,死在手術(shù)臺上。

  “小曦,你和媽媽一起走,是不是也想路上有個伴???你記不記得小時候家里停電了,大晚上的,你非要找媽媽,可媽媽去了外婆家,要第二天才能回家。結(jié)果你真的就在門口就等了一宿,你說你就是要等媽媽回家,見不著媽媽,小曦睡不著。

  那個時候,你特別粘你媽媽,可惜你長大后,我們一年才能見著你一面,你總說忙,今天飛倫敦明天要去西班牙,通告都排到了明年。你的事業(yè)風生水起,我們都為你感到驕傲。但工作再忙,也要保重身體,你都不知道你媽媽有多想你,逢年過節(jié)都要做你愛吃的菜,備上你的碗筷,爸爸……爸爸也很想你啊?!?p>  姨夫說著說著,眼淚止不住的流。

  “你做的那些事情,要是我們早點勸導你,不縱容,不包庇,把你引到正確的道路上來。今天你就不會躺在這里,是爸爸對不起你,是爸爸的錯,該躺在這里的人是我啊,爸爸對不起你,對不起……”

  姨夫哭到幾近昏厥。

  表姐只是安詳?shù)奶稍谀抢?,聽不到他們的懺悔和哭泣?p>  這就是生與死的距離。

  姨夫被警察帶走之前,交給他一些東西,讓他轉(zhuǎn)交給律師。

  “里面是我所有的身家,她媽媽沒了,小曦也走了,但小曦做的錯事,總要有人來承擔。我寫了一封道歉信,向社會和那些受害者賠罪。對于他們提出的條件盡可能的滿足,道歉和補償來得很遲,是我們不對,多余的也沒法說些什么了,就當是贖罪。”

  姨夫走的時候還一邊念叨,“我和你姨母一直想著和小曦吃頓團圓飯呢?!?p>  隨后,一聲長長的哀嘆。

  他回憶起小時候和表姐的對話,在花園里。

  “表姐,你長大了要成為什么人?”

  坐在草坪上的表姐,穿著粉色碎花小裙子,扎了兩個麻花辮,額頭上的汗珠浸濕了碎發(fā)。

  她肉乎乎的臉蛋望著天空:“要做一個無憂無慮,快樂的大人?!?p>  他好奇的問:“有獨門秘笈嗎?快告訴我告訴我?!?p>  表姐讓他離近點,他屁顛屁顛的湊過去,沒想到表姐對他扮鬼臉,就是不告訴他。

  “表姐你騙我,你根本就不知道獨門秘笈,哼!”

  表姐笑嘻嘻的說:“應該就是做自己喜歡的事情,那樣就會快樂呀?!?p>  表姐,脫離了凡身肉體的桎梏,去往自由之地的你應該是快樂的吧。

  我也會快樂的,用你教我的獨門秘笈。

  夏日蟬鳴,晚風習習。

  程念沈用毛巾裹住濕發(fā)走出衛(wèi)生間,她穿了一件淺色背心,黑色寬松短褲。

  房間不大,甚至是有些擁擠。窗戶正北,朝向好,陽臺晾曬的衣物,被褥和鞋子只需半天就干了。

  陽臺上有一排花花草草,都是常見的多肉和綠植,綠意盎然,迸發(fā)著向上的活力。

  起初她不想要這些花草的,怕自己料理不周養(yǎng)死了。老房東是個實在人,說這么些花盆搬來搬去麻煩,偶爾澆澆水就行了,它們好養(yǎng)活,沒有那么容易死。

  現(xiàn)在看來,房東說的沒錯。

  床下散放著好些東西,有她換下的衣物,皺巴巴的稿紙,亂涂亂摸的畫作,幾本食譜和小說,還有她自己做的小飾品。

  墻面上有原主人留下的圖畫,稚嫩的線條仿佛在訴說她的童年,白雪公主和她的小矮人,鯨魚在波濤里跳躍,會唱歌的夜鶯,跳舞的王子和灰姑娘。

  臺燈下壓著字條,是阿紹的叮囑。

  外間一個小客廳,一張低矮的木制茶幾和沙發(fā),茶幾估摸著上了年歲,邊角不再齊整圓滑,磕出好幾個缺口。

  夕陽落在上邊,投下金色的光影。

  桌上有一碗涼了的南瓜,幾個剛剛煮好的玉米冒著熱氣,一籃子洗好的蔬菜水果,有櫻桃,番茄,黃瓜,香蕉,藍莓等等。

  廚房里咕嚕咕嚕燉著雞湯,沸騰的香味飄進臥室。

  她套上一件輕薄的開衫,看了一眼墻上的鐘擺。

  他們差不多該回來了。

  阿紹去接蘇逸軒了,鬧市里彎彎繞繞多,不好找。

  電腦提示她有新消息。

  璘子:今年是第九年哦。

  配上一個可愛的表情。

  這是她們很早以前定下的約定,以那一年為始,九年之后,不管人在何方,布達拉宮見。

  門鈴響了。

  “來了?!?p>  開門后,是三個人的默契而笑。

  今晚阿紹做的雞湯米線特別好吃,程念沈難得加了第二碗。

  周紹還在廚房清理碗筷。

  程念沈“嘭”地關(guān)上冰箱,扔給蘇逸軒一瓶酒。

  他伸手接住,露出欲言又止的神情。

  “我知道你要說什么。”

  咕嚕咕嚕喝了好幾口后,她走到陽臺,半靠在藤椅上。

  “戒煙了?!?p>  夏天的晚上悶熱,胸口被汗?jié)n打濕,她的鼻翼上有細微的汗珠。

  一股股熱風襲來,蘇逸軒熱得扇衣服。

  “干嘛不開空調(diào)?很熱誒?!?p>  “這才是夏天的味道?!?p>  “周紹給我看過你以前的照片,你那時候笑起來真的很好看,無憂且無慮?!?p>  “誰不曾無憂無慮呢?”

  程念沈望著城市的星空,黑漆漆的一片。

  奇怪,從前她仰望夜空時,能看見黃月,聽得見蟬鳴,還有火車的嗚咽。

  為什么,為什么現(xiàn)在除了眼前的喧鬧,她什么也看不見,什么也聽不見。

  山月進不了她心底,當五官都死掉,一切不會有顏色。

  她的笑談不上笑,反倒有一絲苦楚。

  “當我提起筆一個字也寫不了的時候,我不止一次想過死。”

  她說這句話時,語氣像一日有三餐似的平淡。

  那些未出世的故事一個又一個的胎死腹中,做母親的,哪能不為此痛心慟哭,徹夜難眠?

  蘇逸軒對這種感覺深有體會,靈感是畫家和作家賴以生存的精神支柱。

  他不敢安慰她說‘如果沒有,我們再等等’之類的話語。

  因為靈感消失了,才華也就無影無蹤了。

  “你有沒有過那種感覺?有些畫面和場景在你腦中一閃而過,當你拿出A4紙時,你卻一個字也寫不出來。最好笑的是,這些瞬間只是偶爾來過?!?p>  她仰起脖子,酒入愁腸。

  程念沈接著繼續(xù)說:“我以為這些都是暫時的,我怎么會真的寫不出來,總有一天我會寫出來的??墒?,它們都不來了?!?p>  她把最后的一口酒喝光,又開了第二罐。

  讓她一起死去的,不只是枯萎的靈感,還有已成魔的愛。

  程念沈越來越魔怔,她開始不停的翻看周紹的手機,每個人,每一條,每一天,聊了什么,吃了什么,說了什么,事無巨細的查驗。

  她放大周紹的一言一行,語氣和神情的微微不同,她就會立刻聯(lián)想到他不愛她了。他晚上從外面回家,即使是為她買束鮮花,她也要聞聞衣領(lǐng),看看有沒有口紅印。

  周紹不及時回復她的消息,她就會心神不寧,想著他此刻是否和別人在一起,那個女人有多美,身高是多少,有什么樣的愛好,是不是他喜歡的類型,他會不會也像對她一樣和別人訴說同樣的情話……

  一想到這兒,她便氣得抓狂,陷入更深的焦慮。周紹發(fā)現(xiàn)不對勁,不止一次對她說我愛你,告訴她這是心魔,要及時醒悟,他無數(shù)次試圖緩解她的情緒。

  但都是無用功。

  坦誠如他,依舊讓她越來越?jīng)]有安全感。

  她把她全部的精力和愛都放在他一個人身上,也不在乎這樣的愛會不會讓人窒息。

  她聽見他的嘆息,看見了他眼里的疲憊,可她無法松手,她害怕,害怕失去這最后一個能愛她的男人。

  她必須不得不抓緊他。

  好比快要溺亡的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便將所有的希望全部押注于此,以為求得了生,實際那才是死亡的真正入口。

  這正是程念沈。

  在她心里,周紹就是她的全部。

  我們愛上一個人,期望得到他全部的愛,你越愛一個人,你就越在意他的分毫。

  他的過去,他的故事和他的全部。

  愛放大了她的自卑,忘記了自我。唯有把愛放在首位,才對得起她的一往情深。

  可這并非她本意,這并不是她!

  “你搬到這個鬧市多久?”他轉(zhuǎn)移話題。

  “快兩個月?!?p>  兩年多的時間,她輾轉(zhuǎn)于各個城市,從一環(huán)搬到五環(huán),從郊外搬到鬧市。新住處的停留一般不超過兩個月。

  他坐在她旁邊的竹椅上:“下次搬去哪里?”

  她脫口而出:“臺灣?!?p>  蘇逸軒遲疑了兩秒,隨后說:“那他呢?”

  “不如你和我在一起,這樣就不用管他了?!?p>  她說的那樣輕巧。

  越是故作輕巧,越是在乎。

  蘇逸軒神色變得嚴肅。

  “你知道他為你做了多少事情。靈感如果無能為力,至少愛可以。你不能輕易放手。有些愛,一生只有一次?!?p>  “魯易斯在《四種愛》說過:如果人一任愛成為他生活的最高主宰,恨的種子就會發(fā)芽滋長,然后它就會成為神,然后就會成為魔。我已成為愛的奴役,是你想象不到的可笑?!?p>  “他曾經(jīng)對我說過,就算是地獄他也會陪我下。你知道我聽著多痛心嗎?他是周紹啊,是那個曾經(jīng)我踮起腳尖卻只能仰望的人,是1937里最耀眼的存在,連天上的星月都不及他。若你見過銀河,你眼里不會有星辰?!?p>  “若你見過銀河,你眼里不會有星辰?!?p>  她說這句話的時候,幽暗的眼眸里閃著星光,仿佛看見了當年的周紹。

  “我什么都沒有給過他,但卻讓他陪我踏進這無邊無盡的黑暗,他不該這樣,他怎么能成為我這樣的人?他不能,他絕不能!”

  站在客廳的周紹背對陽臺,聽到她揪心的痛哭,他的胸口隱隱作痛。

  兩年了,她不哭也不笑,就那樣呆呆的望著某一處,有時候是窗外,有時候是夜空,有時候是云層。

  他不知道她看見了什么,但他知道她心里有一處空了。

  于是她除了愛他,心里不再有什么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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