執(zhí)法堂,書房。
肅青曲推開房門,隨后閃身讓路,伸手作邀道:“徐長老,家父恭候多時了,請進?!?p> “你……不進去?”徐濂眼珠轉(zhuǎn)了轉(zhuǎn),問。
“家父只準(zhǔn)你一人入內(nèi),讓我在外把手?!?p> 聽了這話,徐濂覺著不大妙。
莫非自己收受宗門禮品的事,被首座知道了?
肅觀海的為人,沒人比他再清楚。涉及玄門名譽,為了不讓旁人得知,很可能打算私底下,對自己進行懲戒。
至于懲戒內(nèi)容,是沒收禮品,還是關(guān)禁閉,亦或者削去長老職位,就視他當(dāng)前心情而定。
為此,徐濂不免忐忑,旁側(cè)敲擊問道:“你可知是為的什么事?”
肅青曲搖頭:“父親沒說?!?p> 就在徐濂打算追問首座之前見了誰時,肅觀海的聲音從里頭傳出:“是徐長老來了嗎?快請進!”
語氣很急,但不像生氣。
徐濂稍稍放心,叫聲叨擾,邁步跨入房中。
肅青曲將門關(guān)上,反身負(fù)手而立。
明顯一夜未睡的肅觀海,臉色有些蠟黃,不過精神頭依舊很足。
見徐濂進門,他幾步上前,伸手抓住對方胳膊,半拉著來在書桌前。
桌面紙上,畫著一張極為怪異的人體奇竅圖。
左胸位置的璇璣穴,被其余五處奇竅包圍,分別以五行標(biāo)注。
右胸位置,原本泊乾竅所在地,則被畫個與璇璣穴同樣大小的圓,當(dāng)中標(biāo)寫出大大問號。
徐濂只是掃一眼,身軀便不自覺抖了下,額間滲出層冷汗,雙目漸睜漸大,幾乎是從牙縫里擠出了一句話:“肅首座,你這圖是從哪得來的?!”
無比興奮的肅觀海,沒注意對方的語氣隱含質(zhì)問,自顧自激動道:“徐長老,你是奇竅大家,本座想問問你,這第七竅有沒有可能出現(xiàn)?!”
“不可能!”
徐濂想也不想,直接否定。
“修行六竅,乃是從自靈宮傳下!從沒聽說過第七竅!這張外門邪說,嘩眾取寵的圖,是誰所作?!得將他抓起來,以邪門孽障處死!”
抓起來,處死?
此圖作者肅觀海不悅道:“一張圖而已,何至于上綱上線?你我只需論一論有無第七竅可能,不用管其它?!?p> “肅首座,這是大事!若世間真有第七竅,五大玄門豈不成了空談?近萬年歷史,豈不成了笑話?!”
說完,徐濂眼神一凝,抓起紙張,狠狠撕成碎片!
見他竟會表現(xiàn)出如此過激的反應(yīng),肅觀海甚是莫名其妙:“徐長老你……”
望著滿地碎紙,徐濂悚然一驚,堪堪反應(yīng)過來,明白自己驚懼之下,做了一件極為愚蠢的事!
“我……我失態(tài)了。只是第七竅的事,實在聳人聽聞……我空有奇竅大家的名頭,卻無法對其解釋。首座見諒,我這便回去翻查典籍,看能否解首座之惑?!?p> 說完,也不等對方說話,轉(zhuǎn)身便去往門口。
“對了?!彼只剡^頭,補充一句:“在第七竅尚未有文獻支撐前,還望首座萬不要說出去,以免徒惹笑話?!?p> 老頭喔了聲,也沒做其余想法?!澳闼偃ゲ榘?,本座一人再研究研究?!?p> 徐濂推門而出,也不與肅青曲打任何招呼,沉著張臉,匆匆而去。
他走的很急,傘也忘了拿。
踏上吊橋后,心急火燎之下,單足在橋板一點,躍了出去,一頭扎入淅瀝雨幕中。
接連飛過數(shù)座吊橋,最后落上一處通往融金堂的鐵索上,順其飛奔前進,一直闖入殿內(nèi)。
大胖子鄭瓊就在門內(nèi)前廳。
他左手摟個穿戴暴露的美人,右手持著鼻煙壺,挺著肚皮,大馬金刀正對門坐著,一副怡然自得的清閑模樣。
堂內(nèi)親傳弟子,對此早已習(xí)以為常,熟視無睹的繼續(xù)忙著自己的事。
目前來說,幻華宗所有錢財收入,除了麾下宗門逢年過節(jié)上供外,還有一項,便是出租潮云山下的良田。
如今正趕上良田續(xù)租,佃戶剛繳上租金。
所以當(dāng)徐濂進門的時候,差點沒被十余把算盤同時噼啪作響的聲音驚到。
他擦擦臉上雨水,隨手把淋濕的衣袍丟在地上。
鄭瓊原本揚起手,準(zhǔn)備打招呼,但在接到對方遞來的一個眼神后,面色頓變,笑意不翼而飛,美人也被他推開了。
兩人沒說話,一前一后從后門出去,進入間供奉財神的廂房。
巨大財神像前的供桌底下,有塊活動石板。
鄭瓊反手給房門上了鎖,而身后,徐濂已將石板拿開。
一處暗道出現(xiàn)在視野中。
徐濂取出火折,當(dāng)先順臺階下去。
鎖好門的鄭瓊緊隨在后。
暗道足足向下挖了十余尺,盡頭像個窖室,不過這兒沒有醬缸,只停著一口小棺材。
“出什么事了?”
順石階下來,大胖子熱的直抹汗,后來干脆把衣服脫了,光起膀子。
“我們需速速聯(lián)系上人!一刻也不能等!”
徐濂并未解釋,左手掐滅火折,隨后掀開棺蓋。
火折熄滅時,眼前先是一暗,可隨著棺材敞開,其內(nèi)一個裹著幽幽綠芒之物,頓時躍了出來,懸在空中。
那是一條極度纖細(xì),與面條類似的蟲子。
長度約有成人一條手臂那么長。
由于太細(xì),周身又散著綠芒,以致肉眼無從分辨它的頭尾,能見到的,只是一團不斷扭曲纏繞肉乎乎的東西。
“嘔……”鄭瓊別過臉,一陣反胃,罵道:“這鬼玩意!每次看見,都挺倒胃口的!話說到底出了什么大事?無故聯(lián)系上人,他會反感的!”
徐濂沒說話,眼神堅定的瞅著懸空纏繞之蟲,旋即突然出手,屈起右手食指,狠狠刺了過去。
隨著一聲輕微,猶如撕扯布料時的呲呲聲響過后,令人惡心的蟲子怦然爆碎!
散碎開的軀體,向周圍擴散,綠芒隨之愈來愈淡。
徐濂動作飛快,趁蟲尸尚未消散前,以指攪動揮劃,在空中寫下了幾個字。
肅知七竅。
待最后一字寫完時,蟲尸閃了兩閃,就此消失。
周圍重歸黑暗。
嗤。
徐濂重新引燃火折,看神情,像是送了口氣。
“我說,你寫些什么亂七八糟的?!第七竅?哪兒來的第七竅?!若為了屁大點的事,就把雙生蠱用了,回頭上人發(fā)起火來,斷了丹藥來源,豈不虧大發(fā)了?!”
大胖子哼哼唧唧,發(fā)表著不滿。
徐濂淡淡道:“你放心。我可以保證,關(guān)于此事,上人絕對關(guān)心。而且……絕對無法容忍?!?p> “呵,也不知真的假的。”鄭瓊小聲嘀咕,并將身軀貼上墻面降溫,一臉不爽?!斑€有那該死的蟲子,也不知有沒有用,自打把它藏這兒,本座可是見天提心吊膽,唯恐被人發(fā)現(xiàn)!不就是傳個信嘛,用鷂子多好……”
“這是上人以靈氣蘊出的雙生蠱蟲,與大玄尊的第二命身相當(dāng)。此物出現(xiàn)便是一對,其中一只死掉,另一只亦會以同樣死法死去。若上人有所察覺,令其復(fù)生,那我們這只……”
話未說完。
星點綠芒緩緩由地面升起,聚往上空。
徐濂急忙再度掐滅火折,仰首靜觀。
散著光芒的碎裂蟲尸,開始重新拼接。
“嘔……”
大胖子掃了眼,又吐了。
在蟲尸拼接的過程中,像是有根手指,在其中輕輕撥動,寫出了四個字。
肅知,速殺!
徐濂呆了呆,肩上如同落了件重物,壓的他踉蹌下,伸手扶墻才站穩(wěn)。
纏繞的蟲復(fù)活了。
依舊生龍活虎的扭動著。
由生變死,又由死而生的事,對它來說,實在太過平常。
可對于當(dāng)前的徐濂來說,生與死,無論選擇哪方,都是一條不歸路。
“上人的回話,你看到了嗎?”胖子擦著汗問。
“嗯?!?p> “那還等什么?趕緊走吧!再不走,我水分都沒了!”
徐濂一揚手,把雙生蟲拍落棺材,隨后用棺蓋蓋好,一言不發(fā)轉(zhuǎn)過身,向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