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龍吟
“小童教寫桃符，道人還了常年例。神前灶下，祓除清凈，獻(xiàn)花酌水。禱告些兒，也都不是，求名求利。但吟詩寫字，分?jǐn)?shù)上面，略精進(jìn)、盡足矣。飲量添教不醉。好時節(jié)、逢場作戲。驅(qū)儺爆竹，軟餳酥豆，通宵不睡。四海皆兄弟，阿鵲也、同添一歲。愿家家戶戶，和和順順，樂升平世......”
喬幽的吟唱聲盈灌整個書房，傳到一片祥和的庭院之中。
端平三年正月初一——除夕。
樊江紅將她穿了許久的孝服收了起來，換上了喬幽給自己新置辦的。自己這是第一次在古代過春節(jié)，也不知道南宋時候有什么習(xí)俗，索性就全都交給喬幽去辦。由于自己還在守孝，就算是新年也不能辦的太隆重。不過喬幽似乎很清楚該怎么做，這一整天從早到晚把家里布置的井井有條，不似哪版大操大辦，倒也讓這小院里有了幾分節(jié)日的氣息。
一大早，喬幽就吩咐黃雯幾個人去一趟東市，買一些新布匹、蠟燭、小燈什么的，自己在家和丫鬟們給整個宅子前前后后來了個大掃除。期間樊江紅也想去幫著忙活忙活，不過好幾次都被喬幽退了回去，告訴自己好好回去歇著，等晚上的時候給自己一個驚喜。
下午的時候，黃雯幾個也都回來了，搬回來好多的絲綢布匹。雖然顏色都不是很鮮艷，但樊江紅能看出來，這都是嶄新的料子。拿過來一塊托在手里一摸.......袍子落淚......
自己在現(xiàn)代都沒見過這么好的料子啊......
“這是給小姐做衣服的，雖然小姐還在守孝，但是等小姐守孝期過，總得有件像樣的衣服穿吧。這件事就交給喬幽啦?！?p> 樊江紅聽罷喬幽的話，又像愛撫自己家小貓一樣撫摸著手里的料子.......
哇...幸福來的那么突然.....
自己當(dāng)年那個，有人給自己用最好的料子量身手工制造漢服的愿望終于實(shí)現(xiàn)啦?。。。?！
不過，看著料子...在古代應(yīng)該也不會便宜吧.....
樊江紅這才想起來，自己的所有錢財也都是交由喬幽打理了......
她頓時一臉的崇敬，同時也越來越感覺自己是個廢人......
“那就辛苦喬幽啦?！彼┫律砻嗣逃牡念^，喬幽也是應(yīng)和著她，滿臉幸福的笑。
看著他的表情，樊江紅卻有些心酸，自己摸她的頭的時候似乎是這孩子最幸福的時候，就像是獵犬得到了主人的獎勵。這個孩子自己的家支離破碎，卻能為別人的家盡心盡力，什么粗活累活都能干，心眼還那么好，還能把這么大的一個家管理的井井有條......
看來她已經(jīng)把自己當(dāng)做最好的親人了...自己決不能讓她再受傷害。
一天的光景，樊江紅早已不像幾個月前那般難熬了，去花園看看那幾株還飄著葉子的老朋友，去前院向黃雯詢問一下近日的戰(zhàn)事。不知道蒙兀人過不過春節(jié)，雖然她知道這襄陽城早晚會有一場大戰(zhàn)，也許自己刷視頻刷到的圍城三年的列寧格勒保衛(wèi)戰(zhàn)會發(fā)生在襄陽，但是這正月里卻絲毫沒有大戰(zhàn)在即的景象。聽李肅說襄陽這樣的大城市新年還會有盛大的燈會，有錢人家還會買好多好多爆竹。樊江紅也想嘗試一下，只可惜自己還在守孝...等以后再過年一定要買些回來。
一天無事，回書房里看了會書，發(fā)了會呆，沒多久天便逐漸黑了下來。黃雯幾個在側(cè)房擺下一張大桌，丫鬟們忙活著菜肴，樊江紅披了件衣服，穿過院子到了廚房，一進(jìn)門便看見喬幽在灶臺前忙活著。
“喬幽?！?p> “哎，小姐。”
“該去上香了。”
“好，等我拿一下東西?！?p> 不一會，喬幽托著一個托盤，上面擺放著兩份早早準(zhǔn)備好的飯菜——這是放在父母墓碑前的貢品。
樊江紅也不知道古人過年所謂的“祭祖”應(yīng)該是個什么形式，自己的印象中就是在墓碑前放些食物，上幾柱香...差不多吧。
“走吧。”
樊江紅抬手把自己從屋子里拿的衣服披在了喬幽身上，喬幽抬頭對她一笑，主仆二人出了門朝田野中的墳?zāi)棺呷ァ?p> 到了墓碑前，放好了貢品，點(diǎn)了三炷香插在了墓碑前的土地上，跪在地上磕了幾個頭，說了些思念父母的話，，二人這才往回走。
樊江紅深呼吸了幾口涼爽的空氣，平復(fù)了一下剛剛另一個“自己”對父母的思念。其實(shí)她挺不愿意做這種事情的，自己爸爸媽媽生活得好好的，自己現(xiàn)在卻要向一塊墓碑叫父母，心里總歸不怎么好受。
不過也沒辦法，誰讓自己現(xiàn)在“旅居”在這副身體里呢。
“話說小姐”喬幽突然開口道“你家鄉(xiāng)那邊過年都會做什么呀？”
“我家鄉(xiāng)嘛？那可就多了?！眲傉f完樊江紅表情就有些僵住了，一開始尋思古代人科技不發(fā)達(dá)，過年肯定沒法和現(xiàn)代比，可是仔細(xì)回想自己每一次過...似乎就連今天這樣的場景都不如.....
自己家的新年，從小到大都是出門到那些幾乎一年沒見過幾次的自己都不認(rèn)識的親戚家拜年，每次都是爸爸媽媽和她們聊的火熱，回家就說人家這那的。像這次這樣幾十個人聚在一起吃頓年夜飯....幾年都沒有過了。到現(xiàn)在自己家那邊好像煙花都限制了，過年不回家的人也越來越多...可能再過不久春節(jié)會變成長一點(diǎn)的周末吧。
想到這，她不禁一聲嘆息。
“怎么了嘛？”喬幽關(guān)心的問道。
“沒什么，我們家那邊....”她頓了一下“我小的時候會很隆重，家人們會聚在一起，開開心心的。但是后來長大了，聚的時間就越來越少了，新年的時候又人在外地忙，不回家的也越來越多了.....”
“是嘛...那喬幽還是不要長大了，每年都能像現(xiàn)在一樣大家都在一起多好啊?！眴逃目闯隽怂膽n傷，像個布娃娃似的搖了搖腦袋，想要逗她開心。
“好啊，我也會一直陪著喬幽的”
主仆二人聊著，便回到了宅院。此時飯菜已經(jīng)備好，門口的桃符也已經(jīng)貼好了。眾人圍坐在桌前，樊江紅居主位，喬幽坐在她身旁。
一杯淺褐色的液體擺放在她面前，她聽丫鬟們說過，那是王堅大人剛剛差人送來的，樊江紅心想著明日一定要書信一封加以祝福。
這個日子，他會在哪呢？
年夜飯開始，樊江紅端起一杯酒，先是高高舉起，接著緩緩灑在了地上。
第一杯敬天地、敬祖先。
喬幽為她續(xù)了一杯，樊江紅這才端起杯子環(huán)顧眾人。
“這幾個月來，多謝大伙對江紅的照顧，江紅無以為報，這杯酒便敬大家?！?p> 說罷，她以袖掩面，杯中酒一飲而盡。
和自己想的苦澀的口感不同，這酒喝著十分綿柔，原本以為要捏鼻子的感覺，現(xiàn)在卻十分綿柔爽口。
再看眾人，也都將杯中酒飲盡，當(dāng)然，喬幽喝的是果汁。
年夜飯便這樣開始了，沒有歡聲笑語、推杯換盞。大家對很安靜的吃著，偶爾的言語也不會太過大聲。樊江紅現(xiàn)在已經(jīng)習(xí)慣了這種吃飯時的氣氛，可能是因?yàn)樽约涸谑匦?，或者古代人吃飯原本就是這樣。
她還記得自己當(dāng)初在食堂里遇到一個和自己拼桌的女生，吧嗒嘴的聲音跟打呼嚕似的......
不多時，晚宴結(jié)束。樊江紅又敬了一杯酒，說了些祝福的話語，便開始收拾的工作了。樊江紅知道今晚是要守歲的，雖然自己家里已經(jīng)要求的不嚴(yán)了，以前過年也經(jīng)常十一點(diǎn)左右就睡覺了，不過每一次樊江紅都會在被窩里偷偷“守歲”可能也是為自己熬夜不睡覺找個借口，不過每次第一眼看到新一年的曙光，心中總會有一絲小喜悅。
“爆竹聲中一歲除，春夢送暖入屠蘇。
千門萬戶曈曈日，總把新桃換舊符?！?p> 遠(yuǎn)處傳來一陣陣爆竹的聲音，樊江紅和喬幽從廚房拿了一些果脯包了起來，準(zhǔn)備明天給王堅大人一并送去。
就在這時，大門外傳來陣陣馬蹄聲，緊接著是一陣叩門聲。
黃雯第一個響應(yīng)出了內(nèi)門便去查看，樊江紅也隨著過來。
“何人扣門？”黃雯問道。
“敢問，這里可是樊府？”門外的人道。
反腐？還倡廉呢.....樊江紅好一會才聽出來人家說的啥意思......
門一開，進(jìn)來一位和黃雯一樣打扮的兵丁。
“你有何事?。俊?p> “王堅將軍托我給樊小姐送一封信，說是從臨安送來的?！?p> 樊江紅一聽便精神了，趕忙問道“可，可當(dāng)真？”
“確實(shí)是，一個時辰前剛剛送到?！?p> “多謝多謝，這除夕夜麻煩你了?！?p> 客套了幾句，送信的兵丁便離開了，樊江紅趕忙回到屋里準(zhǔn)備看信。
現(xiàn)在的她心里已經(jīng)翻騰的像是掀起了千層巨浪一般，甚至連剛剛想給王堅送去的果脯都忘了拜托剛剛的送信人帶過去。
樊江紅進(jìn)了書房，喬幽知趣的在外面給她關(guān)上了門，她知道這是小姐的“私密時間。”
不過樊江紅也不顧那么多了，坐在書桌前，恨不得直接把信封扯開。
手有些顫抖的撕開信封，拿出那張薄如蟬翼的信紙，腦海中還在想象著上面的內(nèi)容......
可當(dāng)她看到那頁紙上的內(nèi)容時，卻有些失望。
那也只上，只有寥寥四行字：
“回樂峰前沙似雪，
受降城外月如霜。
不知何處吹蘆管，
一夜征夫盡望鄉(xiāng)?！?p> 樊江紅知道這首詩，這是李益的《夜上受降城聞笛》......
也許...他在臨安也聽到那一段段笛聲.....
也許...他在臨安也會望著......
“鄉(xiāng)”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