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觀里，一位慈眉善目的老道人盤坐在蒲團之上，身前端坐著四位徒弟。二十年前的襁褓嬰兒，如今也長大成人了啊。
大徒弟陸羽頗通樂理，善使瑤琴，五官倒也還端正，只可惜身子骨弱了些。那從小落下的咳嗽病根讓他始終跨不進修士的道路上來?？上О?！
二徒弟呂化喜好錘煉之術(shù)，身子骨倒是強健，可惜性子急了些，恐怕難有成就。不過好在其心地倒是不壞，一心懲惡揚善，可傳殺伐之道。
三徒弟魏登性格怯弱，不善言語。喜歡與花花草草待在一塊，白云觀后山被他專門圈出一塊地，養(yǎng)他的草藥。在修練上少有鉆研。可惜！
至于小徒弟杜平是老道人唯一下不了結(jié)論的人，所謂三歲看到老，在杜平小時候便很老成，所言所行無不恰當(dāng)好處。也是四位徒弟里最省心的一個。
與師兄陸羽一起，他能暢談音律，甚至還能來上一手。期間性子十分天真浪漫。
可他也有激揚文字，斥惡向善的時候。
故而，他與二徒弟呂化也聊得相當(dāng)來，呂化常言要帶著杜平一起去觀外斬妖除魔，掃蕩乾坤。
最令老道人驚訝的是，哪怕是不善言語的徒弟魏登在杜平面前都會敞開心胸多說幾句話。倆人時常一起跑去后山那里一起照料花花草草。
硬要老道人給句評價的話，那他只能引用道家前輩里的一句名言：“圣人不凝滯于物，而能與世推移”。
不過老道人總感覺杜平心里藏著事。
……
“導(dǎo)引術(shù)都練得怎么樣，可有進步？”
老道人看著四位年輕的徒弟，心想自己算是老了，沒有多少日子可活了，是時候教他們一點活下去的手藝了。
“回師父的話，我已經(jīng)隱隱約約感受到氣感了，再熟絡(luò)熟絡(luò)，估計就能納氣入體，成為一階煉氣士了?！?p> 說話的是性子急躁的呂化，他端坐許久，已有些耐不住性子。
“很好，你們?nèi)齻€呢？”
“回師父話，弟子無能，未能感受到氣感，不過導(dǎo)引術(shù)對我孱弱的身體很有幫助，弟子感覺自己身體好很多了，最近都沒怎么咳嗽……咳咳！”
陸羽正開心地說著自己身體好多了，咳嗽次數(shù)都少了。而上天仿佛是要故意惡作劇，他說著說著就咳嗽起來。
“唉……你的咳嗽，師父我會想辦法搞枚靈丹來治你的！”
看他掏出一口帕子捂住嘴巴咳嗽。邊上的師弟們都很擔(dān)心。
“師父，我也沒有感受到氣感……”
魏登怯怯地說道。聲音如若蚊鳴，若非正是安靜的時候，大家估計都聽不見。
老道人何等修為，哪怕你只是嘟囔一句，他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對著魏登點了點頭，可其低垂著頭，看著地板。
于是老道人把目光投向杜平。果不其然杜平在看著自己呢，這廝總是拿著一雙真誠，無邪的眸子看著別人，好叫別人心生好感。
“回稟師父，我已納氣入體，開始練習(xí)運氣之法了?！?p> 老道人眉梢輕挑，沒想到啊，沒想到！小徒弟倒是徒弟里面修為最高的。
“可有疑惑？”
“有?！?p> “問吧，師父我給你解解惑?！?p> “師父，納氣之后為什么不繼續(xù)納氣，而是去修練運‘氣’？”
杜平注視著老道人，很認真。
“我之前給你們的導(dǎo)引術(shù)并不完全，這是下篇。你剛才問題的答案就在里面。”
老道人思考了一會，覺得解釋起來很麻煩，索性摸出四本小冊子，分發(fā)給徒弟們。
杜平立刻打開，一目十行起來，時而恍然大悟，又時而眉目緊蹙。
“納氣入體后，肉身會引來第一次氣的‘同化’，即是俗世中傳的洗髓伐骨?！?p> “這一次洗髓伐骨同化的程度，決定了你身體能夠納氣的上限。你納再久的氣，也不會讓丹田里的氣變得更多?！?p> “運氣之法將氣運動了起來，穿過身體百竅，疏通脈絡(luò)，排除雜質(zhì)，甚至強化五臟?！?p> “而身體的雜質(zhì)被氣排除后，身體漸漸適應(yīng)氣，便能容納更多的氣。”
杜平合上冊子，給老道人磕了個頭：“多謝師父！”
“不必多禮，作為師父，我應(yīng)當(dāng)做的?！?p> 老道人揮了揮頭，讓他起來。
杜平咧嘴一笑，看起來似乎很開心。
“弟子還有一問……”
“講。”
“何為以性養(yǎng)道？”
“……”
老道人沒有立刻回答，而是目瞪口呆地嚇道：“你還去讀了道藏？”
“啊？師父不是說道觀的書隨便看嗎？”
老道人默然無語，倒不是說道藏不能看，而是有‘以性養(yǎng)道’這個詞的道藏被自己放在最下面，也就是說杜平都看完了？
“你都看完了？”
在其他三個弟子面面相覷，不知道老道人和杜平在講什么的時候。杜平在老道驚訝的眼神中點了點頭。
“……”
老道人眨了幾下眼睛，不敢置信。愣了半天才回過神對著其他三個徒弟道：“你們?nèi)齻€先回去吧，道藏之說，你們未有涉及，聽了只會徒增煩惱?！?p> “是！”
三個徒弟拱手，起身離開。
經(jīng)過杜平的時候，他仨都各說了一句悄悄話。
大師兄陸羽：“小師弟不愧是小師弟！”
二師兄呂化：“小師弟，你這就不對了吧？偷偷摸摸地就納氣入體了？你放心！等我回去修煉幾天，我一定趕超你！”
三師兄魏登也小聲地說：“師弟保重……為兄我先去給花草澆點水?！?p> 杜平自然不敢回頭說話，只是默默聽著，對著老道人擺出最真誠的笑容。
三人走后，白云觀內(nèi)一陣安靜。
老道人與杜平大眼瞪小眼的，一時間不知道怎么開口，老道人甚至還在消化著杜平把道藏都看了的事實。
“你剛才問的什么來著？”
“何為以性養(yǎng)道?！?p> 道藏其實很難去講述，表達給別人。因為每個人看道藏，多多少少都有自己的理解。
“為師的理解是，修道之人要完全釋放出自己的天性，隨心所欲。如此是靠近道的，是能接近道的。你理解我在說什么嗎？”
杜平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那如果我的天性是欲戰(zhàn)，求戰(zhàn)，渴望戰(zhàn)斗，甚至視死如歸呢？”
老道人看了眼端坐著的杜平，失笑道：“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