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無不散之筵席,真正到離別時心下反而空了一塊。
葉舒低頭坐在床上,手里緊緊捏著紙張,卻是想不清楚云隱為何會獨自離開,不是說好了一起去找眼睛嗎?
出爾反爾!
騙子!
該打!
葉舒咬牙切齒暗罵,可惜當(dāng)事人不在,她再怎么罵也不起作用,索性撕了留書解恨。
忙活了一個早晨,葉舒才穿上楓色斗篷出門打探云隱離開的方向。谷州城有四個城門,葉舒不清楚云隱是從哪個城門離開,干脆四個城門都去了一遍,沿途問了不少店家商販。
云隱不僅是個瞎子,還是個好看的瞎子,綢帶覆眼還拄著拐杖,這樣的裝扮在人群中很有辨識度,葉舒沿街問了許久,終于從一個商販口中得知云隱的離城方向。
谷州城往北出了黃巖山脈就是一片平原,城鎮(zhèn)眾多,人口密集,是最繁華富庶的地方,葉舒拿不清云隱會去哪里,干脆去貨郎那里買了張地圖,回家研究好路線再做打算。
按照新婚規(guī)矩,嫁出去的新婦會在婚后第三天回門,葉舒也算陶梓的半個娘家人,一早起來將院子打理得干干凈凈,又請了鄰居大娘幫忙買菜做飯,等候陶梓回來。
雪后初霽,院中腳背厚的積雪被葉舒掃到小池子里,干枯發(fā)黑的幾枝蓮蓬還堅強地立水上,在風(fēng)中搖晃。
陶梓和沈敖進門時,葉舒已經(jīng)放下掃帚準備進屋暖暖手。
“葉子,我回來了!”
陶梓初為人婦,梳妝打扮越發(fā)端莊,應(yīng)是被沈敖照顧得很好,整個人似乎都在發(fā)光,幸福的笑意從未斷過。
她將手里提著的禮物塞給沈敖,自己拉著葉舒就去房里說話,被落下的沈敖全身大包小包,看著陶梓離開的背影,既無奈又寵溺。
沈敖知道陶梓身邊除了葉舒就沒有其他親人,現(xiàn)在作為半個主人的葉舒被拉走,他只好將一堆回門禮物放到正廳,熟練地沏茶,自己招待自己。
另一邊,陶梓像是很久沒回來一樣看了小院一圈,然后才上了樓。
“怎么沒看到云隱?”
“他三天前就走了,臨走前留了書?!比~舒回答。
“?。俊?p> 陶梓有些意外,本想著趁此機會能吃到云隱做的飯,結(jié)果人早就跑了?
“云隱怎么走了?他說什么了嗎?”
“有緣自會相見,保重。”葉舒說出信中內(nèi)容。
“就這?”陶梓狐疑。
看到葉舒點頭后,陶梓皺著眉頭憂慮道:“不應(yīng)該啊,我看他時刻都想粘著你的樣子,怎么可能丟下你自己就走了?沒說去哪嗎?”
葉舒自動過濾前一句話,說:“他的雙眼被妖怪挖去,應(yīng)該是去找眼睛了。”
陶梓一怔,那妖怪是什么迷惑行為?
現(xiàn)在的妖怪都這么不正常嗎?
云隱一走,小院里只剩葉舒一個人住,陶梓也覺得不放心,思來想去還是希望葉舒搬到他們隔壁去住,夫妻倆也好多照應(yīng)她。
陶梓將這想法說出來,被葉舒拒絕了。
“陶梓,你忘了我還要去找恩人?”葉舒說,“我在這里待了快一年,你也有了歸宿,該離開了?!?p> 陶梓還想再說點什么,最后還是點頭表示支持葉舒的選擇。
“對了,這么長時間了,山雞有給你傳信嗎,他到妖界沒?”陶梓想起尤大吉要去妖界,那里應(yīng)該能打探到很多消息。
葉舒搖頭:“或許被什么事情絆住了吧?!?p> 她拿出尤大吉的羽毛,卻發(fā)現(xiàn)原本鮮艷光澤的羽毛竟變得黯淡發(fā)枯,像是沒有靈華的死物。
尤大吉既然留下羽毛做信物,其靈氣必然是連接本體,結(jié)果羽毛變成這幅模樣,兩人皆大驚。
陶梓趕緊將自己的那根羽毛拿出,發(fā)現(xiàn)兩根羽毛都是同樣的黯淡,她憂心道:“山雞不會出什么事了吧?”
葉舒覆手感知到游離在羽毛中的一絲生息,才稍微放下心:“還有生息,雖然很微弱,但應(yīng)該死不了。”
她沉默地收好羽毛,心底還是擔(dān)憂。
妖界不比堯山,本來就是大妖各自為踞的地方,妖界為四大妖王所分轄,中間摩擦頗多,尤大吉若不清楚他爹娘處于哪位妖王轄下,如果不謹慎處之,很容易出事。
然而山高路遠,葉舒也不可能直接竄到妖界去,何況眼下還有云隱的事未了結(jié),在同類和人類面前,她還是選擇了弱小的人類。
此時,葉舒心中那個弱小的人類——瞎子云隱騎馬上了山路。
黃巖山脈是從谷州城入平原的必經(jīng)之路,而商客便是連接兩地的橋梁,可以說,這條盤山而建的商道是數(shù)以千計的商客硬生生走出來的。
正因黃巖道上商客往來,一些人就打起了商客的主意做起山匪的勾當(dāng),最開始還只是要財不要命,漸漸就變成既要財又要命。
而這山道依山而建,隨處可見的樹林灌木叢都是山匪窩藏的地點,官府捉拿吃力,后來也逐漸成了官府不管之地,商客們要想安全通過,只能雇傭鏢局押貨。
商客們很少在冬季行商,所以道上的人很少,三天的時間,也才剛上黃巖山腰,一路上未見人煙,一人一馬走在山上總是孤寂。
所幸之前和師父輾轉(zhuǎn)捉妖時已經(jīng)習(xí)慣了風(fēng)餐露宿。
唯獨需要注意的是那些山匪,他不想被纏上,所以無論是白天趕路還是晚上修煉,他的靈識都密切注意周遭的風(fēng)吹草動,一有不對立刻騎馬離開。
這樣警覺的瞎子山匪們還是第一次遇到,他們跟了云隱兩天也沒找到合適的機會下手,每次看到瞎子騎馬離開他們就恨得牙癢癢,偏偏他們老大是個不服輸?shù)闹?,說什么也要在瞎子身上找回場子。
山匪們在老大的帶領(lǐng)下仔細研究瞎子的行路方位,終于敲定一個計劃,于是讓老二領(lǐng)了幾個人抄近路趕到云隱之前,在那里挖好陷阱就等瞎子過來。
山中氣溫偏低,走到半路上雪就飄下來,云隱拉好兜帽繼續(xù)趕路,聽驛站的人說,只要看到八寶塔頂就意味著翻過了黃巖山。云隱算了算,以他現(xiàn)在的腳程,再過兩天就能看到八寶塔。
隨著體內(nèi)靈氣的恢復(fù)和靈識的增強,他也意外感知到眼睛的位置,而他要做的就是感知那妖物的方位,找回雙眼。
云隱的雙眼特殊,本來就屬于他肉身的東西,只要未損毀,雙方都有感應(yīng)。這一點他并未告知葉舒,其實也是打算自己解決此事。
連天的鵝毛大雪簌簌往下灑,不僅遮蔽視線,也遮蔽了路上的異樣。
云隱一心想著事,為發(fā)覺路中間的陷阱,一腳就踏上松軟的雜草和雪,被挖空的地面頓時陷落,馬匹也受驚地揚蹄嘶叫。
聽到這聲馬叫,守在遠處的山匪們立即跳起來往陷阱處跑。
云隱直接摔落在兩人高的深坑中,雜草積雪鋪頭蓋來將他埋住,好不容易從雪中站起身,仰頭看去,坑上齊刷刷露出三張臉,其中一張刀疤臉陰慘慘地笑著。
“你個臭瞎子,匪爺我跟了你兩天,今天可算逮著了!”
亥初
山匪頭子:臭瞎子,可算被匪爺逮著了! 云隱:弱小可憐又無助(笑) 葉舒:問題來了,這兩人中到底誰是瞎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