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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頂星河眸中色

第2章 決裂

頭頂星河眸中色 億只圓 2678 2020-03-11 20:54:26

  “給你點了美式,不介意陪我吃完早餐吧?”張循生的吃相很好,細致地將食物切成適合入口的大小,嘴角沒有一點油漬。上班時間咖啡廳人不是很多,蘇輿聽著刀叉碗碟相碰的聲音,并不應答,也不催他。

  蘇輿輕輕靠著椅背,雙手肘搭在扶手上,目光落在張循生臉上,室內柔和的燈光襯得他的眉目更加深邃凜冽,漸漸和記憶力里瞋目切齒的他重疊起來。

  蘇輿第一次見到蘇離,是在他高二那年,他和蘇離成了重組家庭的孩子,母親介紹說她是他的妹妹,他的名字也從林輿,變成了蘇輿。

  那年蘇離初三,帶著少女被寵壞的叛逆,很長一段時間里并不怎么搭理他。蘇離的母親是因病亡故,而他的父親私下卻家暴成癮,初三那年母親被打致肋骨骨折,他親手將自己的父親送進了監(jiān)獄。不和睦的家庭關系讓他更早學會察言觀色,他只花了兩周就摸透蘇離外冷內熱的性子,花了一年獲得她完全的信任,甚至讓她跟隨他選擇了日本的大學。

  他承認他是一個工于心計的人。可他最初的本意,僅僅只是想保護來之不易的新家庭,珍惜來之不易的親人。

  張循生確實是小他一屆的學弟,相識在同一個社團,身在異鄉(xiāng)讓兩個國人給予了對方更多的信任感。后來蘇離考上了同市的服裝學院,和他所在的大學只有5公里不到的車程,雖然軌道交通有近一小時的路程,但對他們而言卻是算不上遠。張循生時常和他一起去找蘇離,甚至在他畢業(yè)回國的兩年里,比他做得更加無微不至。

  張循生畢業(yè)那年,三人一起去攀了富士山,作為他的畢業(yè)游。蘇離畢業(yè)是在三月底,正是日本最佳賞櫻期,三人避開人流,目的地選擇了最有藝術感的瀨戶內海。

  三人出行一直選擇的套房,第二晚的住所是一間幾乎完全架在海上的民宿,他喝得上頭,和蘇離在陽臺一側的棧道聊天,似是風吹得他更抓不住理智。蘇離的聲音他已是聽不清,他偏頭看蘇離一啟一合的唇瓣,耳邊是呼呼的風聲,似有一股熱血猛地沖上大腦,他快速扯過她的手臂,一只手搭在她的脖后側,就著唇瓣吻了下去,只是頭腦確實不甚清晰,堪堪親在唇畔,一頓,意猶未盡地就要再次吻下去。

  蘇離驚慌失措,手里的酒瓶滑落在地上,發(fā)出刺耳的破碎聲,她盯著他近在咫尺的眉,只愣了一瞬,下意識推搡他,推搡間被玻璃劃破了腳的外側,顧不上疼,一個勁地往后退。

  她眼角瞥見剛洗漱完的張循生向這個方向沖來,不知道哪里生出的蠻力,竟也生生將蘇輿推得一踉蹌,他退了兩步,跌撞在墻上,蘇離卻是忘了棧道只有一道虛虛的低矮護欄,一個倒翻,栽進了海里。

  猝不及防的落水使海水迅速充斥她的鼻腔,咽部嗆了水,睜眼只看見海面似有微弱的光透進黑暗的海里,四肢無力地張開著。

  落水處離岸邊有一小段距離,張循生將蘇離救上岸的時候,她已經(jīng)失去了意識,夜里的海岸只有遠處稀稀落落的三兩個游客,張循生已經(jīng)沒力氣大聲吸引他們的注意,他深深喘了幾口氣,檢查她口鼻腔是否有異物,開放氣道,跑到最近的民宿求助。

  四月初的日本仍是十分寒冷,好心的老板給他拿了幾條厚毯子,替他站在路邊等待救護車,他快速回到岸邊,不間斷地給她做人工呼吸。

  蘇輿目睹蘇離落海的剎那,爬起來就想往海里跳,以蘇輿眼下的狀態(tài)真跳下去就是尋死,張循生決計救不上來,他氣極,手上鉚足了勁,一拳狠狠打在蘇輿臉上,愣是將他打成了半昏。

  蘇輿是被凍醒的,醒來時酒勁也去了不少,頭依舊疼,但至少恢復了大部分意識,他靠在墻根處,右半邊臉疼得他皺緊眉頭,一幕一幕碎片似的片段忽在他腦中閃現(xiàn),恢復思緒時才發(fā)現(xiàn)驚出了一身冷汗。

  救護車來的時候驚動了附近的一片民眾,景區(qū)有人溺水的事第一時間在民宿老板的小圈子里傳播起來,蘇輿很快就打聽到患者被送去哪家醫(yī)院。張循生身上沒有帶手機,蘇離心跳平穩(wěn)后已經(jīng)被轉移進了ICU,更重要的還要防止后期的腦損害和肺部感染,她的身上插著各種設備儀器,臉上蒼白得沒有一絲生氣。

  醫(yī)院是不允許陪房的,他穿著濕冷的衣服固執(zhí)地守在走廊里,護士看不過去,向男醫(yī)生借給他一套備用的私服,上衣是一件薄毛衣,所幸醫(yī)院有暖氣,并不冷。

  蘇輿找到他的時候,身上還帶著室外的涼意,他的右臉已經(jīng)明顯腫起,張循生像是被釘在原地,盯著他從走廊一頭走過來。

  “她……”

  不等蘇輿說完,張循生揪著他的領子,將他扯到一邊,后背狠狠撞在墻上。路過的小護士嚇了一大跳,大著膽子湊近去拉張循生,一邊急切地說:“你這樣會吵到病人。”

  張循生咬著牙,松開蘇輿,跟護士說了聲抱歉。他的胸口劇烈地起伏,太陽窩突突的跳著,他瞪著蘇輿,直截了當?shù)刭|問他。

  蘇輿無話可說,是酒精激發(fā)了他內心的yu望,摧毀了他的理性,也摧毀了她對他的信任。

  深夜的醫(yī)院只有寥寥幾個人,兩人坐在外廳隔排的座椅上,互相沒有說話。

  蘇離是在第三天醒來的,沒多久再次昏睡過去,醫(yī)生并沒有允許兩人進去探望。蘇離患了失憶癥,一部分是因為腦部損傷,一部分是心因性的拒絕回憶,導致她喪失了部分記憶。

  蘇輿聽到醫(yī)生的話,甚至因為這狗血的結果如釋重負地松了口氣?!皬堁!彼暽硢。骸拔抑牢椰F(xiàn)在說的都是屁話,你要代她怎么懲罰我我都認了,但她是我妹妹,之……”

  “你不配!”張循生用盡全力遏制自己想要打他的沖動:“收起你的齷齪心思,你不配!”

  蘇輿閉了閉眼:“是,是我的錯。但是張循生,我一直很努力珍惜我現(xiàn)在的家庭,不管你承不承認,不管你原不原諒,她都是我妹妹?!彼灶欁岳^續(xù)道:“我并不想失去她,不想破壞我來之不易的家庭?!?p>  張循生簡直被他這番話氣笑:“你知道你有多自私嗎?”

  “是,人都是自私的,但我保證不會再有下一次了,我也不會再碰酒了?!?p>  張循生不知道的是,自那天起,蘇輿一直把他和蘇離的證照帶在身上。他悄悄瞞著蘇輿辦了轉院手續(xù),趁蘇輿回民宿洗漱收拾時,順利完成了轉院。他能證明他和蘇離在法律層面是兄妹,醫(yī)院拒絕透露病人隱私,蘇輿根本找不到她被轉去了哪家醫(yī)院,更不知道她已經(jīng)在轉院后的第三天就被帶回國內。

  張循生知道他們是T市人,不止一次回國找她,一次次無功而返。他托國內的家人替他打探消息,直至周梓喬將蘇離受訪的雜志內頁掃描后郵件給他。收到郵件的那晚他坐在大阪辦公室里,沒忍住落了淚,心跳如鼓。

  郵件內頁除了文字只有一張她側臉的抓拍,占了三分之一的版面,一襲水波紋的黑發(fā)干干凈凈地別到耳后,耳垂戴著極小的珍珠耳釘。他沒有任何遲疑地遞了辭呈,以最快的速度做好工作交接,借著周梓喬工作室的名義見她,在當天坐了最早的一班機回國。

  張循生并不怕從頭再來,怕的是連從頭的機會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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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點五十分,張循生放下餐具,擦了擦嘴,示意服務員將餐盤收走。

  張循生自然還想揍他泄恨,可四年多過去,誰都不是當初初入社會的小年輕了,拳頭并不能解決他們之間的任何問題。大學摯友到現(xiàn)在的針鋒相對,張循生是真的覺得現(xiàn)實諷刺。

  “張循生,當前的事,無論如何我應該向你道歉。當然,你可能并不屑于接受我的道歉,但我今天確實不是來跟你吵架的?!碧K輿坐起來,將手搭在桌上,十指輕輕交叉搭在一起,“我們遲早會再見,蘇離進Demond的時候,我就知道你終有一天會找到她?!?p>  “這四年多,我對你的失望,遠遠高過我對你恨?!睆堁Z氣冷淡,“你明明傷害了她,卻依舊打著為她好的旗號,甚至自作主張讓我從她的生活里消失,害她的人是你,救她的人是我,這些年我無時不刻都想問你,你到底有什么資格替她做決定?”

  “我們的父母將她交給我照顧?!碧K輿無視張循生輕聲的嗤笑,繼續(xù)道,“這世上除了你沒有第二個人知道這一切,當時的我太怕她從你嘴里得知真相,我想瞞過她,下意識只想遠離你?!碧K輿望進他的眼里,道,“是我太偏執(zhí)?!?p>  張循生搖頭:“你是自私,抱著自私的念頭愚蠢地自作主張?!?p>  蘇輿輕輕嘆氣:“你怎么說都好,我知道你喜歡她,比我更希望她過得好。她潛意識里不想想起的一切,我請求你,不要逼她去想?!?p>  “你不過是擔心你母親在你繼父面前會為難吧?!睆堁鸁o奈一笑:“你對蘇離好,一開始不就是為了你和你母親能在蘇家站住腳嗎,你現(xiàn)在不逾矩,不也是怕打破了來之不易的父慈母愛嗎?是,你可能是真心對蘇離好,可我也是真的心疼她曾經(jīng)被你利用,你明明比蘇離更明白信任和安全感的重要性,你有想過,但凡她恢復一點記憶,她會有多難受嗎?!?p>  家庭缺失長大的孩子,總是活得比別人更加小心翼翼。在張循生眼里,蘇輿無疑是典型的矛盾個體,他可以嘗試站在蘇輿的站位去理解他的做法,卻打心底里不能接受。

  “既然我之前做好了你會找到她的準備,也就做好了她恢復記憶的準備。是我親手毀掉了你們的信任,再多的話我空口解釋你也不會信,但是你大可放心,但凡我再有一點逾矩,你大可去我蘇父面前揭穿一切?!碧K輿微微前傾:“張循生,我已經(jīng)三十歲,我說到這個地步,并不是我有多怕你揭穿真相,而是想向你證明我也是真心想要她好。如果她能恢復記憶,我愿意承擔于此帶來的一切后果?!?p>  過去已經(jīng)成為橫亙在兩人中間的一堵墻,花了一時之力建起這堵墻,卻要花費畢生之力去拆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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