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9 無期

　　這時恰好是下班放學(xué)的高峰期，程木望著櫥窗外來去匆匆的行人，心中卻躊躇不定。

　　剛剛那個身影是他嗎?

　　程木不敢確定，甚至覺得自己是因為太想念而出現(xiàn)的幻覺。

　　對呀，第八中學(xué)離自己學(xué)校有幾站路的距離，如果不是特意而來，路過是根本不可能的。

　　程木點了點頭，努力想出各種理由將心中那微乎其微的小期待給澆滅。

　　“你若離去，后悔無期

　　你若離去，后悔無期

　　你若離去，后悔無期...”

　　耳機里突然切換的歌聲打斷了她的思緒，仿佛聽到了歌詞像被施了咒語般，突然間便向店門外沖去。

　　程木著急的在人群中向前沖去，搜索著那個熟悉的背影。

　　一路上與很多行人擦碰而過，她一邊不停道歉，一邊目光不放過每一個身影，但卻依舊沒有識別出那個期待已久的人影。

　　她喘個不停，卻也不敢停下腳步，想著剛剛在小餐館猶豫的時間太多了，害怕因此而恰好錯過。

　　只要有萬分之一的可能，她絕不會放過！

　　而此刻，她同時也給自己下了一個賭——如果真的遇到了他，她就要告訴對方自己真正的心意。

　　就在她心底越來越?jīng)]著落之時，一個綠色的背包突然間點亮了心中沉寂已久的期待。

　　她不顧去整理因自己狂奔而被風(fēng)吹亂了的劉海，徑直沖到那個背影身邊，踮起腳拍了拍他的肩膀，而對方也停下了腳步側(cè)身向她望去。

　　程木不禁發(fā)自內(nèi)心的笑了起來，凝望著熟悉的那張臉龐。

　　除了眼神中流露的幾分驚訝，程木竟敏銳的在對方的眼中，捕捉到了一絲笑意。

　　隨后很快，便又恢復(fù)成平常一臉平靜，甚至有些冷漠的模樣。

　　兩個人對望了一會兒，便很有默契的肩并肩向前走去，也并沒有多余的對話。

　　你最近好嗎?

　　你為什么沒來輔導(dǎo)班?

　　你怎么來這了?

　　程木其實有很多問題想問，也有很多話想講。

　　但此時此刻，她就在少年的身邊，而這一連串的問題，卻怎么也說不出口。

　　“你去哪兒?”

　　還沒等程木開口，卻聽見對方用低沉的聲音問道，而那一瞬間，她卻在心中感慨萬千。

　　是她熟悉的那個聲音，也是她有一段時間沒有聽見卻甚是想念的聲音，真正聽到了，又好似有點不真實的感覺。

　　“我去同學(xué)家，就在這邊附近?！?p>　　程木隨口編了一個理由，說完心里又覺得借口很爛，心虛的抬起來頭朝對方的臉龐望了望。

　　“哦?！?p>　　程木見周逸面無表情的回應(yīng)，便安了安心。

　　他們兩人在來來往往的人群之中并肩走著，而在程木的眼中，那些行人似乎是不存在的，仿佛回到了兩人走過的那些黑夜的畫面之中。

　　良久，她在心中挑了一個最想問，且對方最好回答的問題，小心翼翼的問道。

　　“你還會來輔導(dǎo)站嗎?”

　　“不知道?！?p>　　她沒有料到少年會這么回答，以為對方會直接說“不會”。

　　但是，她似乎也明白了對方的用意。

　　“對了，有個東西給你?！?p>　　程木突然想起了什么，從背包中摸索出包裝盒，遞給了身邊的少年。

　　“我們的實驗報告被老師表揚了，獎品是兩副耳機。我留了一副白色的，這是黑色的。你介意嗎?”

　　特意留給他黑色的耳機，就是莫名感覺黑色很適合眼前這個男生，外表和內(nèi)心都如黑夜般沉寂。

　　“不介意?！?p>　　少年接過了耳機隨意的裝進了自己的口袋中，繼續(xù)保持著雙手兜著口袋的姿勢走著。

　　直到望見前方不遠處便是這條路的盡頭，她心中也確定了自己的行走方向。

　　“我在這邊過馬路了，再見。”

　　程木停在了一個向左行走紅綠燈旁，朝著少年努力擠出了一個最真誠最美好的笑容，揮了揮手。

　　“再見?！?p>　　她愣了愣，這好像是第一次對方向他說再見。

　　等她回過神來，對方早已走遠，背著綠包的背影也漸漸淹沒在人海之中。

　　突然間，回憶里那一幕幕場景浮現(xiàn)在她的腦海之中。

　　他的那一句“跟我走”讓她義無反顧的跟隨其身后。

　　他倚靠著樹的身影在月光下讓她驚喜又心動，從而對著他傻笑半天。

　　他每次轉(zhuǎn)身向她借東西時她都會故作鎮(zhèn)定，心中卻很是緊張。

　　他做實驗時一步步細心給她講解，并糾正她的實操錯誤。

　　他戴著她的耳機，二個人共聽著同一首歌，她偷偷瞄向他捕捉到他眼中的一絲溫柔。

　　直到他最后分別的那句“再見”，不正是她之前一直期望的告別?

　　再見，無論是再次相見，或者是再也不見，她都應(yīng)該釋懷了。

　　即使她再也不能，跟著那個習(xí)慣斜挎著雙肩綠色背包的少年身旁，走在每一個深夜的路邊。

　　周逸，后會無期。

　　程木見綠燈亮了，便笑了笑并沒有過馬路，而是轉(zhuǎn)身原路返回。

　　她的賭終究是沒有完成。

　　但萬萬沒想到的是，在她給自己下了一個賭的時候，對方也給自己下了一個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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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是我們最后一次補習(xí)，再過幾周就是中考了，希望大家全力以赴，超常發(fā)揮?！?p>　　在物理老師帶著幾分煽情的鼓勵話語中，圍著圓桌的一群學(xué)生似乎被煽動，紛紛鼓起了掌聲。

　　“好的，我們下課了，大家回去路上小心點?！?p>　　見老師離開了小教室，郭盈便拍了拍程木的肩膀，滿臉帶著被釋放后的愉悅。

　　“為了慶祝最后一天的補課結(jié)束，我們一起去吃一頓吧！”

　　“好呀！我知道有個不錯的位置?！?p>　　余凡凡突然湊了過來搶先了一步回答道。

　　“陳子恒，一起呀！”

　　陳子恒推了推眼鏡，非常愉快的答應(yīng)了，而程木還沒來回應(yīng)，便被當(dāng)做默認般的被郭盈挽著手臂帶出了教室。

　　四個人一路上邊說邊笑，在余凡凡的引導(dǎo)下，他們走到了一家飲品店門口。

　　從櫥窗向店里望去，似乎店里沒什么人，就只有柜臺前方坐著的一個身影。

　　郭盈仔細觀察著招牌上寫著［一條木魚］的店名和店里的小清新裝修疑惑。

　　“這條街我來過，但這個店我沒有印象?！?p>　　“這家店才開不久，老板是我舅舅，以后可以常來。別站外面了，進來吧?！?p>　　余凡凡邊說邊推開了玻璃門，正好撞到店頭梁邊懸掛的橙色風(fēng)鈴，發(fā)出輕快悅耳的聲音。

　　而程木跟隨著進了門才聽見店里的音響正在播放著自己熟悉的旋律。

　　“古典鋼琴彈不出的回憶像巴赫音樂隱沒人海里

　　我為你創(chuàng)作了幾百世紀也是注定沒結(jié)局

　　用筆在樂譜雕刻著唯一嘆息你永遠不懂我的心

　　我的舊約圣經(jīng)也沒挽回你...”

　　“余凡凡，你們家店好有品味呀！竟然播放汪蘇瀧的歌?！?p>　　程木坐下來后不由感嘆道，雖然她清楚在這個網(wǎng)絡(luò)歌手很火的年代，店里播汪蘇瀧的歌不是什么稀奇事，但畢竟是自己偶像的歌，莫名有種像是聽見自己作品時候的驕傲。

　　余凡凡聽見了女孩的贊美，先是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接著洋洋得意了起來。

　　“那當(dāng)然，店里的歌都是我選的呢！”

　　“那你以后多放汪蘇瀧，我經(jīng)常來光顧。”

　　“沒問題?！?p>　　余凡凡卻接的特別快，似乎不認為這是個玩笑。

　　“都是凡凡的同學(xué)吧?你們想吃什么都可以點，叔叔請你們吃?！?p>　　坐在柜臺前的余凡凡舅舅走到了桌前，非常和氣的笑著說道。

　　“叔叔，還是不要了?！?p>　　陳子恒指向了郭盈。

　　“她一餐吃三碗飯，估計會把店吃窮?！?p>　　郭盈聽到后便坐不住了，不顧及自己一直維持的淑女形象，沖著陳子恒大聲喊。

　　“滾！你才吃三碗飯！”

　　接著整個店里便回蕩著兩人之間互懟和其余人的歡聲笑語。

　　“你們高中準備去幾中?”

　　郭盈隨意的拿起了一根薯條，邊蘸番茄醬邊問道。

　　陳子恒放下手中的奶茶，毫不猶豫回答道。

　　“一中?！?p>　　“哥們，志同道合呀！”

　　余凡凡欣賞的看向他說道。

　　第一中學(xué)高中部是J城中重點高中的首選學(xué)校，不僅學(xué)風(fēng)和學(xué)校環(huán)境好，老師教學(xué)質(zhì)量也高。

　　因此每年考入名牌大學(xué)的學(xué)生是整個市的一半以上，也是每個好學(xué)生心中向往的高中。

　　陳子恒和余凡凡的回答也并不讓人意外。

　　“你們倆都是學(xué)霸?！?p>　　郭盈搖了搖頭，語氣也有些酸溜溜的。

　　“大姐，你也是學(xué)霸好不，這里就我一個學(xué)渣?！?p>　　程木扶了扶額頭，表示自己受到了一萬點傷害。

　　“和這兩位比起來，我不算什么?！?p>　　郭盈卻嘆了口氣。

　　“我媽準備讓我志愿填三中，如果是三中我有機會進重點班，但如果填一中我只能留在普通班了?！?p>　　“三中也是重點高中呀！你一定也會被重點培養(yǎng)的?！?p>　　程木連忙安慰道。

　　余凡凡卻好奇的望向程木問。

　　“那大姐呢?你準備報哪個學(xué)校?”

　　“我嗎?”

　　程木咬了咬吸管，想了想猶豫的回答道。

　　“不太確定，可能是十一中?！?p>　　“十一中?！”

　　三個人同時震驚的望向一臉鎮(zhèn)定得程木，仿佛聽到了很奇怪的事情。

　　程木看著他們的表情覺得好笑。

　　“你們這么驚訝的嗎?”

　　“小程木，以你的成績不太至于讀個普通高中吧！你文科成績還是不錯的，三中的普通班肯定是可以考到的。”

　　郭盈最先回過神，幫忙分析了起來。

　　“是啊，而且你理科也進步了不少，再發(fā)揮發(fā)揮說不定走大運進了重點班。”

　　陳子恒跟著勸說。

　　“而且我聽說十一中風(fēng)評很差的，有很多不良學(xué)生到處打架。”

　　“你不會想讀美術(shù)吧?”

　　余凡凡的一句話讓整桌人醒悟過來，想起了十一中是全市唯一一所美術(shù)特色學(xué)校。

　　“對啊。”

　　程木點了點頭，笑著回答道。

　　“我在讀書方面確實沒什么天分，所以想走走捷徑?！?p>　　其余三人聽到了程木的回答便陷入了沉默之中。

　　“你們不會因為我是學(xué)渣而不理我吧?”

　　程木見他們不說話便開玩笑道。

　　“怎么可能！”

　　余凡凡打破了沉寂，同時也舉起了手中的杯子。

　　“你做的決定我們都強烈支持！來，干杯示意！”

　　接著四個人便都爽快的舉起奶茶，笑著點了點頭一起碰杯，達成了一致的目標。

　　無論他們在哪里，以后都會是很好的朋友。

　　“對了，我們也寫這個吧！”

　　他們將餐桌上的點心一掃而空后，郭盈不知從哪里拿了幾個便利貼和筆，指向了旁邊的墻面。

　　那一堵墻上貼著很多張寫著自己心意的便利貼，這也是當(dāng)時很多飲品店所流行的裝修特色之一。

　　每一張便利貼，都承載著一個珍貴的心愿。

　　“好呀！可以寫下最想要說的話。”

　　程木也很贊同的點了點頭，伸手撕了一張橙色的便利貼。

　　而站在一邊的余凡凡和陳子恒，雖然對這些女孩子喜歡的東西不感興趣，卻并不想攪亂氣氛，也跟著隨意的撕了一張。

　　程木拿著筆，開始思索自己要寫些什么。

　　突然間，腦海中想起了那個背著綠包的背影。

　　離那一天已經(jīng)過去了五個多月了，在這五個多月中程木也經(jīng)歷了些事。

　　比如她向父母保證自己在家會用功讀書，從而離開了輔導(dǎo)站。

　　或者她在實驗考試中拿到了很高的分數(shù)。

　　而在每個不經(jīng)意之間，她都會不自覺的想起那個少年。

　　畢竟第一次喜歡的男生，似乎沒那么好遺忘，總讓他肆意妄為跳入她的腦海之中。

　　程木搖了搖頭，用水筆認真的在便利貼上寫著下了心愿，接著趁其他人都在寫自己的時候，快速的貼在了墻上的某個角落。

　　“叔叔，謝謝您了，我們走了！以后會常來玩。”

　　在余凡凡舅舅堅決不讓他們付錢的境況下，他們便不再客氣，禮貌的道謝后便離開了飲品店。

　　就在走了一段路之后，程木突然意識到自己兩手空空。

　　她將物理課本和筆記遺落在飲品店，只好拋下了句“你們這里等我下，我書落下了”便匆忙轉(zhuǎn)身往回跑去。

　　很快的便在店中找到了自己的物理課本，心里便松了一口氣。

　　剛想轉(zhuǎn)身離開，突然間一張便利貼恰好的掉在了地上。

　　她條件反射般想撿起來黏回去，卻因看見了紙條上藍色水筆的字跡，愣在原地。

　　——我喜歡我對面的人。

　　那筆跡，程木竟熟悉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