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峰的腿又跛了,而且比上次更嚴重。
面對義父和七音的質(zhì)問,他始終沒有說出自己是從三層樓上一躍而下,摔傷的。
疼啊!
這樣的畫面,或者說噩夢,自己也不愿再想,他覺得只是腿跛了,估計會好。
但現(xiàn)在確實很疼,鉆心的疼,而且兩次傷的都是同一條腿。
七音想要看看他再次受傷的腿到底怎么樣了,想要給他馬殺雞一下,他沒有同意。
趙雪城找來了藥膏,他自己回到房間敷了藥,看著受傷的右腿,雖然疼得眼淚花都出來了,但腿沒斷,他就很欣慰。
在這么下去,再頑強的身體也會被自己搞垮的,看來以后得要愛惜這副身體才對。
機器需要保養(yǎng),身體更需要保養(yǎng)。
盡管這副身體以前是別人的,但現(xiàn)在是自己的,自己的東西當然要好好愛護。
張峰想了想,站直身體,正是四下無人,順手摸了摸自己的肌肉,感覺依舊堅硬,但確實比前些日子要松弛了一些。
于是,聞雞起舞,趁著七音洗漱的空蕩,在后院硬撐著做完了一百個標準的俯臥撐,瞬間感覺好了很多。
這樣的訓練體能,之前這位錦衣衛(wèi)應該不會去做。
他雖然沒有考證俯臥撐是不是在明代已經(jīng)出現(xiàn),總之,一百個標準的俯臥撐一口氣做完,這幅身體沒有表現(xiàn)出任何疲勞的感覺。
面對性能不錯的身體,他笑了笑,今天的他除了腿跛之外,看上去心情倒還不錯。
大清早,還像往常一樣,蒸了一大鍋包子,分發(fā)給流民吃。
流民吃了包子沒走,依舊站在他家門口靜靜地等著。
因為大家都知道今天會發(fā)生什么事,官府要來收鋪子。
這包子很有可能是最后一次吃了。所以,大家感激之余,似乎都吃的很小心,今天這時辰包子也顯得格外的香。
當然,他們并不是等著看熱鬧。
這些流民其實已經(jīng)為他們?nèi)胰苏液昧寺淠_的地方,就在東城巷子里。大家齊心協(xié)力,為他們搭建了一個豪華版的窩棚,能容納三個人。
但這件事并沒有告訴張峰,他們想要等張峰一家人無家可歸的時候,再讓他們驚喜一把。
不管怎么說,就算是個窩棚,也算是流民們的一片心意。包子沒白吃,他們在想,到那時候,趙家人一定會感動的流淚。
但此時的張峰也沒有多想什么,只是看著這些流民吃包子開心的模樣,覺得很滿足。
但也有人真是來看熱鬧的。
王記包子鋪的王小二就來了。穿了一身新袍子,背著手,在趙記包子鋪門前趾高氣揚地走來走去。
但這身好衣服搭在他的身上,顯得很不得體,怎么看,也不像是他自己的。
張峰白了他一眼,想要把后院矮墻上那塊當時拍他的磚頭找來,想了想還是算了。關(guān)鍵是今天腿疼,怕追不上他。
再說,那個王小二身后還站著兩個壯漢,萬一動起手來怕不是對手。如果打輸了,真的很丟人。
張峰不愛干丟人的事,所以,不打無準備之仗。
但他卻換了別的方式來羞辱這個趾高氣昂的王小二。
他把兩個包子仍在了王小二的面前,雙手叉腰,沖著遠處不知什么地方喊道,“大黃,二黃吃飯了!”
“你!你大膽!”
......咳咳咳......
怎么了?
你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那邊有幾條流浪狗,它們也經(jīng)常吃我家包子的,我這包子就是給他們的,怎么,你也想吃?你要真想吃,就撿起來吃??!
你......你別囂張,待會官府的人來了,收了你家鋪子,你們?nèi)胰司秃土骼斯芬黄鹑プ“?.....哈哈哈......咳咳咳......
王小二一張狂起來,一只蒼蠅就飛進了他的嘴巴。
......哈哈哈......
想吃肉你說啊,爺爺這里包子多的是,你怎么連只蒼蠅都不放過!
呸!你等著!到時候,你家沒錢吃飯,爺就花錢把你家的趙七音買過來,整天伺候爺......哈哈哈......
滾!
嗯?
張峰大罵一句,誰知抬眼一看,四五個衙役已經(jīng)站在了自己面前,“你叫我們滾?”
“......沒有!我是叫他滾!”
四五個官府的衙役身后,還有一個看起來極其窮酸渾身上下打滿補丁的秀才。
當然,帶隊的依舊是同州通判王中齊手下的得力干將,李均田李大人。
李均田大人看起來也很不耐煩,但今天他的氣色像是不錯。他一看見張峰,就往趙家門前一站,顯得一本正經(jīng)。
然后,緩緩地拿出文書,攤在了張峰面前,官聲官氣地說道:“......把你們趙家的男女老幼都叫出來吧......本官有話要說......”
“李大人,我是趙家義子張素生,有什么話就對我說吧......”
李均田瞪一眼他,意思是你別高興的太早。于是,拿著文書侃侃地念了起來,意思是,我們今天是奉命前來收取那五十兩銀子的,現(xiàn)在交不出銀子,這鋪子他們就要充公了,這也是之前程永昌案件中說過的。
他說著,還指了指身后那個秀才,“他是負責盤點你們趙家鋪子的......那就開始盤點吧......”
“慢著!”
張峰抬手,示意那秀才不要亂動,“大人,您還沒問我們趙家是否能拿得出這五十兩銀子,怎么現(xiàn)在就要急著盤點鋪子?”
“你......那你拿出來啊......”
李均田不耐煩,把手一伸,看著張峰一臉壞笑。
旁邊的王小二也湊了上來,指著張峰十分囂張地喊道:“那你拿出來啊,五十兩銀子,看你們趙家能拿得出嗎。實在不行,我這里有五十兩銀子,你要不要,要的話,叫你家七音今晚來伺候爺......哈哈哈......”
王小二這話一出,張峰還沒發(fā)火,旁邊的李均田就火了,一個大巴掌瞬間就拍在了王小二的臉上,“滾!什么東西!”
“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回去照鏡子看看自己......”
......哈哈哈......李大人打得好!
張峰背著手,看著面前的李均田儼然像個小弟一樣,替自己出手打了王小二,放聲一笑。
然后對李均田說道,“李大人受累了。我們趙家再窮,也不至于拿不出五十兩,請各位稍等,我這就去取......”
張峰來到后院。昨晚林東石并沒有告訴趙家父女這錢的來歷,只說是張峰向自己一個有錢的朋友借的,這五十兩銀子沒有利息。
七音和趙雪城后來又問過了張峰,他也是這么說的??傊@錢用起來肯定放心。
他現(xiàn)在取錢,七音似乎又有些擔心,“這錢,確實是向林東石的朋友借的嗎?而且沒有任何利息嗎?”
“那當然了,你放心,這錢的來歷很清楚,我當時向那位朋友說明情況后,他就慷慨解囊,沒有要什么利息......現(xiàn)在衙門來人了,就在前面鋪子,這錢交給他們,鋪子就算保住了......”
張峰在前,趙雪城和七音也跟著出來。
王小二挨了巴掌,卻依舊趾高氣昂,看見了七音,一臉壞笑。那表情,就像面前挺著一朵含苞待放的幽蘭花,散發(fā)著濃郁的香氣,只等著自己連根帶莖狠狠地拔了去。
“李大人,這是五十兩!”
張峰把銀子拿在手上,在王小二眼前晃了一晃,然后放在了李均田的手上,沉甸甸的銀子五十兩,只會多不會少。
大家很意外,李均田更是如此。
他看了看銀子確實是五十兩不假,而且銀錠子的下面也寫得很清楚,“大明官銀,五十兩?!?p> 嗯!確實是五十兩不假。
嗯?
官銀?
李均田說著,臉色就變了。
你們家哪里來的官銀?
張峰解釋說是借的。
向誰借的?
這個嘛......
李均田一嚴肅,現(xiàn)場的氛圍也變得嚴肅了起來。
七音和趙雪城看著張峰,皺了皺眉,心里有些發(fā)慌。
在大明朝,官銀不是一般老百姓能夠消費或者使用的。官銀的使用有著嚴格的制度。一般百姓使用的銀子都是散碎銀子,幾兩幾錢當然可以,更何況在當時,寶鈔逐漸沒落,主要的流通貨幣還是銅錢。
雖然明末時,在這方面已經(jīng)放松,一些大戶人家或官宦人家也有官銀使用,但從嚴格意義上來將,都有違法的意味的。
李均田咄咄逼人的追問,似乎憑這五十兩官銀的事就能完全治趙家的罪。
而且還要執(zhí)意問出是誰借給趙家的,意味深長。張峰當著趙雪城和七音的面又不能說明就是向唐以蘭借的。
一旁看熱鬧不嫌事大的王小二自然又高興了起來,像犯了狂犬病一樣的亂喊亂叫著,連身后趕來吃飯的大黃和二黃都朝他狂吠了幾聲。
此時的李均田,雙手一背,擺出官譜,看來確實抓住了一個十分有分量的把柄。他隨即咳一聲,把銀子又放回到張峰面前的桌上。
這態(tài)度很明顯,你們趙家有又攤上事兒了,先別說鋪子的事了,先把銀子的事情說清楚吧。
于是,一本正經(jīng)地問身后那個秀才,“大明律中,關(guān)于民間濫用官銀是怎么說的?”
秀才撓了撓頭,正要回答,誰想人群中忽然傳來一聲清麗。
“這銀子是我借給他的......”
關(guān)鍵時刻,一個紅衣女子果斷站了出來。
她在侍女的陪同下擠出人群,來到了幾人面前。
唐以蘭?
李均田看到她,瞬間就給愣了。
他每天出入唐宅,和唐員外稱兄道弟,自然知道這女子是誰。
雖然唐家宅子大,家眷都住在內(nèi)宅,不多見。但如果見上了,唐以蘭自然也是要稱呼他一聲長輩的。
唐以蘭先向李均田道聲安好,又說道,“李叔,這銀子是我向張素生借的,有什么問題嗎?”
這話問的李均田很難辦。
百姓私藏私用官銀是犯法的事,但現(xiàn)在犯法的卻是唐員外家,這錢是她借給趙家的,你要刁難趙家,難不成連唐員外一起牽扯進去?
“......啊......原來如此!是你借給趙家的,這就不奇怪了。一個堂堂的員外,使用官銀當然合情合理了......”
李均田說著,臉上陰陰地一笑,當著唐以蘭的面,又不好多說什么。
想一想,又十分不情愿地收下了銀子。
于是,讓身旁的秀才拿出一紙文書,高看一眼張峰后,對他說道:“既然是唐小姐借給你的,本官就暫不予追究了......日后切記,老百姓是不得使用官銀的......”
李均田把那紙文書放在張峰面前,讓他簽字畫押。
張峰沒有筆墨,要去后院取來,唐以蘭就攔住了他。
她使個眼色,挎?zhèn)€精致的竹籃的侍女就從里面取出一個小小錦盒,像是提前準備的一樣,筆墨俱全,說著,就款款地放在了張峰面前。
張峰沖著唐以蘭興興一笑,唐以蘭就迎了上去,二話不說,手兒就干開了研磨的活兒。邊研磨,邊看著張峰。
兩人一個研磨,一個書寫,還時不時地相互看上一眼,張峰的眼神里帶著感激,但唐以蘭的眼神里就明顯帶著火,像是昨晚還沒熄滅的火。
眼神里帶著火不要緊,她還專門拿出個香帕,假意來擦張峰額上的汗,現(xiàn)在天氣還很冷,張峰額頭上哪里有汗。
總之,這樣的動作一出來,一副夫妻相敬如賓的畫面感也就出來了,關(guān)鍵這和諧的畫面還被一旁的趙七音看的清清楚楚。
七音又不傻,自己心愛的男人被別的女人這么直勾勾地盯著,還擦來擦去,動手動腳,哪個能不吃醋。
換做脾氣火爆的丫頭,怕要一把掀翻了那硯臺。
她蛾眉一皺,白嫩的臉蛋瞬間就被氣得通紅,仇視著面前這位富家小姐,嘴唇微微發(fā)紫。
趙雪城現(xiàn)在知道了這銀子是唐家借來的,臉色也不好看。
唐家明明是自己的仇家,張峰卻偏偏要從他家借錢,哼!
他一“哼”,轉(zhuǎn)身走了。
七音氣得說不出話,也“哼”了一聲,轉(zhuǎn)身也走了。
張峰簽字畫押一完,看見義父和七音走了,匆匆拱了拱手,也走了。
唐以蘭矗在當場,不知該說什么,顯得很尷尬。
“以蘭今日怎么有心情逛街啊,帶我問候這個這個......”
李均田還要對唐以蘭說幾句客套話,沒想到唐以蘭也“哼!”地一聲,頭也不回地走了。
“你們?”
李均田很尷尬??粗蠹叶甲吡耍谑强戳丝瓷砼缘耐跣《?,王小二看了看他,也很尷尬。
李均田搶先“哼!”了一聲,走了。
王小二一生氣,跺了跺腳,沖著腳邊的兩條流浪狗,也“哼”了一聲。
我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