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的地牢內,程永昌坐在冰冷的地面,靠在濕滑的墻上,看上去瘦骨嶙峋。
一個男子忽然出現在他的面前,進到牢內,對他耳語起來。
男子的話音一落,程永昌的呼吸就變得急促起來。
“七音!這不可能,你們到底把她怎么樣了?”
他意識到,此時此刻,很可能有一件比自己蹲大獄更為可怕可悲的事情正發(fā)生在趙七音的身上。
他不知道這個男子是誰,話的真假亦無從考證。
男子沒有再多說什么,拿出一件女子的裙衫,展示在他的面前。
七音丫頭的碎花裙!
程永昌一聲驚詫,男子一聲冷笑......
......
......
......
昨晚刮了一場大風,又下了雨,五月的天氣尤像寒冬。
一降溫,趙雪城就病倒了。
俗話說,病來如山倒,昨天還活蹦亂跳的他,只一夜功夫,高燒不退,今早直接下不了床。
看著病倒的義父,張峰和七音都很犯愁。較之之前的幾次,這次顯然病的比較嚴重。
有病看病,張峰拿了家里僅剩的二十兩銀子,去請郎中。
他要請的郎中是城北三康醫(yī)館的一位名醫(yī)。人稱,康神仙。
至于為何要花高價,請名醫(yī),其實他也沒想明白,如果只是一般的小癥狀,確實是有些小題大做了。
但張峰認為,義父的病時好時壞,天氣一轉陰冷就犯,而且一次比一次嚴重,一直找不準病癥。再這么拖下去,肯定要出大問題。只要自己還有一口飯錢,就絕對不能讓義父這么病著。
滴水之恩,涌泉相報。自己做流民時,趙雪城救了他的命,這件事一直扎根在他的骨子里。
既然趙雪城給了他活下去的理由,即便現在沒錢,砸鍋賣鐵也一定要給趙雪城活下去的機會。
當然,既然請的是神仙,價格自然不會便宜。
問診,二兩。
出診,五兩。
出診加問診,一共是七兩。
外面太冷,趙雪城發(fā)高燒,張峰不能讓他再遭這份罪。
“走吧,跟我去家里問診?!?p> 這就是出診加問診嘍!七兩銀子。
看病貴,哪朝哪代似乎都一樣。
張峰的孝心,七音懂。但康神仙有些不懂,尤其是當他站在趙家破落的院子時,實在想不明白為什么都這么窮了,還要出如此高額的診費請我這位神仙來看病。
但神仙看病也得號脈,號完了脈,就把張峰叫到屋外,一邊擼著花白的胡須,一邊緩緩說道,你爹這是體弱之癥,氣脈不通,長期勞累所致,需要好好的靜養(yǎng)。我開一個方子,你們務必按照我這個方子去抓藥,尤其是里面的這幾味藥,當歸、黨參、石斛,切記一定要在唐家的藥鋪里抓,按量服用,至少十五日,一日都不可耽誤。
“為何一定要在唐家藥鋪抓藥,別家的藥鋪難道不行嗎......”
康神仙聽見這話胡子一吹,就有些生氣,好像張峰這話的意思是說他吃了回扣一樣。
“那我問你,同州城內的包子鋪也有不少,為何你家的生意最好啊......”
“這......”
張峰聽明白了,便宜沒好貨,好貨不便宜,應該是這個意思。
他也知道,唐家的藥雖好,價格卻是奇高無比。
在同州這樣一座小城,物流不發(fā)達,貨物流通本來就慢,關鍵的幾味藥材都是稀有之物。別家藥鋪就算有,也經常斷貨,東西的質量更沒保障。
唐家的藥鋪規(guī)模最大,大小藥鋪一十二家,遍布整個慶陽府。久而久之,在名貴藥材這方面也就形成了天然的壟斷。
康神仙擼著飄逸的花白胡須去了,此時的家里還剩下十三兩銀子。
張峰手里攥著個藥方,仔細看了一遍,康神仙筆走龍蛇,他實在沒看懂寫的什么。
誰知一抬眼,就看見林東石一臉可憐地站在自家門首。
看見他,張峰的氣就不打一處來,林東石你給我進來!
今天,林東石之所以不敢進趙家的門,是因為昨天那首曲子的緣故。
趙家人聽完他拉得十分凄慘的二胡,七音一晚沒睡,張峰連續(xù)起了三次夜,也基本沒睡,今天一大早趙雪城就給病倒了。
林東石我告訴你,你就是我家的災星,以后別再進這個門了......
看著此時林東石那副窮酸寒酸外加孤苦伶仃裝嫩扮可憐的模樣,雖然這只是句氣話,但此時的張峰確實想拿后院矮墻上的那塊磚頭來拍他。
還不快去打掃衛(wèi)生!掃地擦桌子洗衣服,把我爹的衣服洗了,還有七音的,還有我的,洗完了洗衣,你就站在我家院子里給我笑,大聲笑,放聲笑,把你身上的勁兒都使出來,把你身上的霉運都帶走,給我家?guī)睃c喜慶。
林東石話都不敢多說,繼續(xù)哭喪個臉,掄著掃帚開始干活。
你怎么不笑,笑著干活!
我笑!我笑還不行嗎!
此時,林東石笑得比哭還難看,但唐家藥鋪的小伙計看到康神仙筆走龍蛇的藥方,瞬間笑得很燦爛。
看著張峰,眼神中寫滿了各種同情。
唐家藥鋪鋪面不算很大,但來抓藥的人卻很多。濃烈的中藥味環(huán)繞著整間鋪子,柜上的小伙子把算盤打的飛快,半晌后開口說道:“十五日的藥,算下來......咳咳咳......一共是三十兩銀子。”
“三十兩?”
“嗯!”
“怎么這么貴?”
“按方子抓藥,這里面全是珍貴藥材。我看你這方子,應該是治氣血不暢的,這病需要慢慢調理,最費錢,也最難治?!?p> 僅剩的十三兩銀子正攥在張峰的腰上,這是家里僅剩的活命錢,怎么辦?
張峰咬了咬牙,于是便有了平生第一次的討價還價。
這不是他的強項,但面對如此高額的費用,能少一分便一分,也要據理力爭一下。
沒想到的是,初生牛犢不怕虎,舌戰(zhàn)群雄后,一拍桌子一瞪眼,居然把藥鋪里的掌柜給驚動了。
掌柜見到這樣事情本不愿理會,但見張峰儀表堂堂不似什么閑雜人,開口閉口也都有理有據,于是帶著藥鋪一應伙計們和張峰又論了半天價格,一個個口干舌燥,但最后大家的出來的結論就是,張峰的嘴很能說,而且說得很有道理。
開藥鋪就是為了治病救人,藥的價格絕不能夠定的這么高,這么高的價格還怎么讓大家消費。
藥鋪的人完全贊同張峰這個看法,但至于藥鋪的東家贊不贊同,他們就不知道了。
所以,藥的價格,依舊是二兩銀子一副藥,十兩銀子,共抓了五副藥。一分錢也沒少。
張峰的話,他們也說了,一定會正式轉告他們藥鋪的東家。
不知道為什么,雖然錢沒少,但此時滿腔正義感的張峰總覺得是自己賺了。
林東石按照張峰的要求,真的站在趙家院內笑了整整一個下午。
對于張峰來說,這只是句開玩笑的話,或者說是氣話,但林東石并不這樣認為,他認為張峰說的可能有些道理。
因為他很迷信,他認為張峰的話可能是對的,所以,捶胸頓足的模樣像極了瘋癲之癥。
此時的他已經面部發(fā)僵,嘴都合不攏了,看上去似笑非笑,有點滲人。
趙雪城躺在病床上,喝過了藥后,跡象明顯有了好轉。
林東石覺得是自己笑出來的功勞,但張峰堅持說這是吃了藥的原因。
不管怎么說,趙雪城雖然氣息尚弱,但至少能開口說話。
東石,我生病有那么好笑嗎?
沒想到趙雪城開口的第一句話,就把林東石給裝進去了。還沒等林東石解釋清楚,這邊老爺子又給睡著了。
林東石硬著頭皮苦笑一聲,頓時就覺得壓力很大。
明天早上,張峰去不去唐府給唐姑娘做武師直接關系他爹的生死。
從昨天到今天我在你們趙家裝瘋賣傻整整裝了兩天孫子,你就不能給句痛快話兒嗎。
而此時的張峰,顯然更關心自己爹的生死。
他看張峰根本不提這件事,按耐不住,主動開了口,素生哥,明天早上,咱們約的那個客商到底見還是不見啊......
客商?這小子還挺能編的嘛。
張峰聽著,瞬間就瞪了東石一眼。
雖然明白他的意思,這是當著七音的面,給自己創(chuàng)造明天外出的借口。但如此的自作聰明,又讓張峰有些忌諱。
他不耐煩地說道,東石,你沒看見我爹都病成這樣了,還談什么生意!
東石沒接話,七音就好奇地問了,素生哥哥,你們約了什么客商,要談什么生意?
張峰看著七音勞累了一整日,卻依舊光彩熠熠的臉,忽然就有些心疼。
而且,他還發(fā)現了一件奇怪的事,以前總是七音對著自己發(fā)癔癥,但現在,自己也會莫名其妙的對著七音發(fā)癔癥。
他告訴七音,一直盯著一個人看,這是一種病,可能會傳染,七音不懂,每次七音盯著他看,他都會提醒七音,小心犯病?,F在更多的是七音提醒他。
張峰一本正經地說道,別聽他瞎說,只不過有一位外地的藥材主顧要在這同州城尋一兩個隨身的伴當,他的藥材很多,不放心,需要人看管罷了。我想了想,我還是不去的好,爹都病成這樣,我出去賺錢,也不放心!
沒關系,你去吧......我在家照顧爹......
他沒想到七音會如此爽利地答應,也可能是自己心里有鬼的原因,聽到這句信任的話,竟然產生出一種空嘮嘮的感覺。
當然,他并沒有告訴七音,今天請來的神仙郎中花費了七兩銀子,買藥花費了十兩銀子,他說,今天一共花費了一兩七錢。
但他知道,剩下了三兩銀子很快就會花完,家里也很快就會揭不開鍋。
此時的他并不想把這些負面消極的消息強加在七音身上,作為一個十五六歲的小丫頭,她所承受的壓力已經很大了。
再說,他也不可能眼睜睜地看著林東石他爹病死。
唐以蘭下得了這個狠心,他下不了。
他只知道,唐姑娘這個武師,看來必須要做了。
小馬觀花
求收藏,求推薦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