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47年,初冬,清晨。
在第一縷陽光的照射下,伯文翰城區(qū)終于映入眼簾,雖然沒有沃姆市那么龐大,但也足夠讓人心生敬畏。
三個孩子在熟睡,只有諾頓睜著眼睛,他不是剛醒,而是一夜沒有合眼,看著周圍的景色從黑暗變?yōu)槟:瑥哪:浆F(xiàn)在的明亮。
他們已經離開了沃姆市。
諾頓轉過頭,看著紅騎士筆直的背影,輕聲問道:“我們還可以回到沃姆市嗎?”
“當然可以,回到這里只是進行例行檢查?!奔t騎士平穩(wěn)的握著方向盤,頭也沒回的道,“有時候邪靈會在你們身上留下一些小東西,這些東西很容易危機你們的成長,但只要確認了你們的安全,教區(qū)會根據(jù)你們的意愿決定你們的去留?!?p> “科爾爺爺呢?”諾頓問道,“他看起來很不好。”
紅騎士想了想,道:“神父會和我一起住在主教區(qū)?!?p> 諾頓點點頭,接著又問道:“爺爺怎么了?”
紅騎士愣了一下,這是一個很天真的問題,但卻讓他無法用正常的語言去回答。
難道要告訴諾頓,你的爺爺是被邪靈害得,我本來能救你爺爺?shù)珵榱藢剐办`所以放棄了……
紅騎士無法確定諾頓會不會理解他這么做的原因,但這勢必會在孩子的心中留下傷痕。
也許撒個謊就好了。
紅騎士微不可察的搖搖頭,他是一個恪守教義的人,他無法做出撒謊的舉動。
最后,他決定使用所有大人都會的一種方法。
“等你長大,你就知道了?!奔t騎士道。
諾頓若有所思的道:“那可能要好多年……”
“沒多久,時間遠比想象要過的更快……”紅騎士說到這里,語氣突然一轉,“叔叔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您說。”諾頓很有禮貌,身體坐直,做出傾聽的動作。
紅騎士笑了笑,問出了心中的疑問:“你的開槍動作很標準,有人教過你嗎?”
“有的,艾麗莎教過我?!敝Z頓點頭道。
“艾麗莎是誰?”紅騎士有些好奇。
“我的姐姐?!敝Z頓眼中流露出一絲悲傷。
“好吧?!奔t騎士笑了笑,沒有再繼續(xù)追問下去。
根據(jù)科爾神父當時提供給教區(qū)的信息,他已經大致了解了諾頓的悲慘經歷,同樣也知道他那個據(jù)說被邪靈附體的姐姐。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今天發(fā)生的一切事情,都是來源于諾頓姐姐身上所發(fā)生的事情。
可惜的是,紅騎士沒有調查這件事情的權利,不,不只是紅騎士一個人,整個迪楠費爾的晨曦教會人員都沒有資格去調查。
因為這件事情初始地點發(fā)生在老城區(qū),那里屬于風暴教會的管轄區(qū),隨后發(fā)生的瘋人院事件則是星夜教會的管轄區(qū)內,再加上現(xiàn)在這起發(fā)生在晨曦教區(qū)內的事件。
也就是說,這一場邪性爆發(fā)事件橫跨了三個教區(qū),而各教區(qū)之間彼此雖然沒有明面上的爭斗,但暗地里都在使絆子,越教區(qū)行動這種事情根本不可能。
所以三個教區(qū)也只能將屬于本教區(qū)的事件處理好,再將信息整合給處理特殊事件的王國機關。
等他回到教區(qū)后,他也需要擬一份文件遞交給王國機關,之后王國機關那邊給出什么樣的處理結果也跟他無關了。
不過這么說起來多少顯得有些無情,不符合教義,所以換一種說法就是:“我們會盡最大努力讓事情得到解決?!?p> 想到這里,他突然皺起眉,因為一股惡臭不知何時彌漫在他的鼻翼里,味道濃烈的慘絕人寰,
這股惡臭……難道說,剛才那只惡靈尾隨而來!并且就潛伏在車里邊?在什么時候附身的?自己竟然絲毫沒有察覺。
紅騎士心中一冷,不著痕跡的握住了十字架,隨后張嘴吐出一個音節(jié),“邪靈偵測!”
一道透明的氣旋以十字架為中心成波紋狀向四周擴散,很快就籠罩了整座車。
然而讓紅騎士驚訝的是,偵測的結果為白色,也就是說根本沒有邪靈存在。
紅騎士不動聲色,但心卻逐漸的提了起來,既然偵測不到,那就說明這個邪靈已經強大到可以屏蔽感知!
“諾頓?!彼麎旱吐曇糁斏鞯膯柕?,“你聞到一股惡臭了嘛?”
“啊,聞到了,杰克剛才放屁了……”諾頓聳聳肩道,“杰克總是這樣,睡覺的時候偷摸放屁還不出聲。”
“……”紅騎士默不作聲的收回了十字架,很尷尬,不知道怎么掩飾才好。
諾頓非常沒有眼力,天真且好奇的問道:“先生,您為什么不說話了?”
“啊……沒事?!奔t騎士尷尬的笑了笑,伸手將車窗搖開一條縫隙。
冰冷的風吹進來,不僅將臭味吹的一干二凈,也更加驗證了這是一個屁。
……
上午八點左右,一行人到達主教區(qū)。
沒有多余的手續(xù),紅騎士直接領著孩子們來到了圣禮室,這是一間肅穆威嚴的房間,高大的穹頂由潔白的大理石柱撐起,上面繪制著壁畫。
紅騎士讓孩子們在這里等待神職人員,然后帶著呆滯的神父離開了圣禮室。
他們去了哪里?
諾頓不知道。
杰克變得沉默了,黛西抱著奧菲娜,奧菲娜看著諾頓,每個人似乎都失去了最重要的東西;
快樂。
是的,快樂這種情緒似乎從大家的身體里移除了,每個人都充滿了悲傷。
他們想起了女傭珊妮烤的甜面包,漢娜畫的簡筆畫,爺爺講的風趣歷史。
如今卻都隨風,隨那場火焰過去了,留下的只有灰燼。
幾分鐘后,一名微胖的神職人員推門而入。
“上午好孩子們,請稱呼我為佩先生。”佩先生笑的很和藹。
“上午好佩先生。”
奧菲娜和諾頓同時開口,黛西也跟著笑了笑,杰克沒有動作。
佩先生揉了揉杰克的腦袋,對著孩子們道:“接下來,我會給你們每個人戴上項鏈,你們需要跟隨我一起朗誦詩歌?!?p> “爺爺教過我們如何讀詩。”奧菲娜代表孩子們回應道。
佩先生笑了笑,從懷里拿出四個十字架吊墜,依次掛在了孩子們的脖子上。
“黑暗帶來痛苦,痛苦是永無寧日的深淵。”他吟詠道。
“黑暗帶來痛苦,痛苦是永無寧日的深淵?!焙⒆觽兏?。
“我愿拋棄黑暗,走向幸福的海洋?!?p> “我愿拋棄黑暗,走向幸福的海洋?!?p> 佩先生笑意更盛了。
“我選擇遺忘,失去那一段痛苦的記憶。”
“我選擇遺忘,失去那一段痛苦的記憶?!?p> 嗡!
十字架大放光芒,純白色的圣光沖進孩子們的腦海中,將他們的某一段記憶清除。
圣光稍縱即逝,孩子們顯現(xiàn)出迷茫的神色,隨后卻像沒事人一樣笑了起來。
杰克拍了拍諾頓的肩膀:“你絕對不會相信,我們的艦隊已經沖出了風暴,正在前往一個新世界。”
奧菲娜瞪了杰克一眼,小聲提醒道:“保持禮儀,別丟了風度。”
似乎在一瞬間,孩子們都回到了最初的狀態(tài)。
只有諾頓沉默不語,表面看似平靜,實則充滿悲傷,他并沒有全部朗誦下來那段詩歌,而是故意小聲漏掉了幾個單詞。
結果就是他仍然清楚的記得一切,但是大家已經忘了。
佩先生走后,孩子們獲準在教堂里玩耍,但是午飯的時候要到餐廳集合。
杰克二話不說就要拉著大家遠航。
諾頓這時忽然開口,假裝感嘆道:“不知道科爾爺爺怎么樣了?”
“誰?科爾是你的爺爺嘛?”
奧菲娜愣了一下,隨后敲了敲諾頓的小腦瓜道:“好啦小諾頓,不要在想過去的事情了,你的科爾爺爺雖然離開了你,但是我們永遠都不會離開你的?!?p> “對呀!我可是你最好的姐姐呢!”黛西嘿嘿一笑:“我還教你識字呢。”
“什么嘛黛西!”
奧菲娜立馬就不開心的道:“我才是小諾頓最好的姐姐,你頂多第二好?!?p> 諾頓眨了眨眼睛,佯裝牽強的笑了起來道:“你們都是我最好的姐姐,像漢娜姐姐一樣好,還有女傭珊妮?!?p> 杰克大大咧咧的摟住了諾頓的肩膀,道:“嗨呀,都過去啦,以后哥哥帶你吃香的喝辣的?!?p> “真的嗎!那太好了……”諾頓輕聲道。
沒有人發(fā)現(xiàn),他說這句話的語氣有多痛苦,大家都忘了,忘記了漢娜,忘記了神父,忘記了女傭珊妮。
看著大聲歡笑的孩子們,諾頓突然明白為什么他們要清除掉這段記憶了,因為太痛苦了,痛苦到讓孩子們無法正常成長,痛苦到讓孩子們失去歡樂。
所以他們才要清除掉這段不愉快的記憶,讓孩子們忘記悲傷,忘記邪靈這種令人恐怖的生物,重新回到正常的生存軌跡里。
這一瞬間,諾頓后悔了……雖然他小小年紀不知道什么叫后悔,后悔又是一種怎樣的情緒,但并不妨礙他羨慕此刻的奧菲娜、黛西、以及杰克。
往后的日子里,他要獨自一人背負這段悲傷長大。
杰克領著大家在寬敞的回廊里狂奔,歡快的唱起了歌。
奧菲娜雖然嘴里呵斥杰克,但也跟著杰克一起瘋玩。
為什么要玩的這么瘋?就連端莊的黛西也加入了進來。
奧菲娜似乎沒有想過這個問題的答案,她只有一種感覺,如果在此刻停止玩耍,她就會感到一種莫名的悲傷。
想哭,眼淚就在眼角了。
但是為什么悲傷呢?
她不知道,她跑著跑著,突然感覺黛西松開了她的手,她轉過頭卻看到黛西淚流滿面。
“黛西……你怎么哭了?”
“我……我……我不知道,我就突然想哭。”
“我也想哭?!苯芸烁罂蘖似饋怼?p> 奧菲娜勸了幾句,最后也抱著大家哭了起來。
諾頓沉默了片刻,也跟大家抱在了一起。
為什么哭呢?不知道,就是很悲傷。
遠處,回廊的拐角,紅騎士和佩先生站在一起。
“那個叫諾頓的孩子,他沒有完整的念完禱文?!迸逑壬吐暤?。
紅騎士擺擺手道:“這種事情本來就是要尊重個人意愿,他既然拒絕了,我們也無權干涉?!?p> 佩先生搖搖頭道:“我只是覺得,他過于冷靜了,這孩子不到十歲吧……這么小的年紀?!?p> 紅騎士嘿嘿一笑道:“所以你才默許了他的小動作。”
佩先生挑了挑眉道:“他選擇背負這份痛苦,我成全他,隨便也想看看他能走多遠?!?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