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委屈巴巴搖搖頭,“沒有了?!?p> 文安默了一瞬,“你怎么去的伶泠閣,又怎么想入宮來了?”
我心里大罵一聲他媽的,問題咋這么多!
但他好歹王公貴族,我不得不好好應(yīng)對,委屈道,“我在洪災(zāi)中僥幸逃脫,只身一人來到京城。我一弱女子,無親無故的,無奈之下,才在伶泠閣落的腳??赡钱吘故秋L(fēng)月之地,雖說我只賣藝不賣身,但終非長久之計,還難免被人輕薄了去?!?p> 我覷著他,“鴇母說,每年成為花魁的女子,就有機會進宮獻(xiàn)舞一次,若舞得好,上面高興,就會賜些金銀珠寶什么的。我有了錢,就能在京都生活,過自己想過的日子。所以我努力地成為花魁,有幸被惠王看中,才進得宮來?!?p> 文安瞪著我,“那我給你的房契,為何不要?”
我回瞪他,“大哥!我跟你不熟吧。莫名其妙送我房子,你說我敢要嗎?”
抬眼看天上月之皎皎,宴會已經(jīng)開始,我要是再不過去,這幾個月的努力,可就都糟蹋了?!澳愕降赘娌桓嬖V我寰宇殿怎么走?我再不過去,金銀珠寶可沒了!”
他瞇起眼望著遠(yuǎn)方,“正好我也要去,你跟著便是?!?p> 我跟在他后面,沒走兩步,他忽地道,“惠王想把你獻(xiàn)給陛下吧?!?p> 我暗嘆,這個皇室公子猜得準(zhǔn)吶!“瞧你說的,他想獻(xiàn)我還不想呢!我拿了賞賜就走?!?p> 他笑,“你有幾分把握能獲圣寵?”
……
大蘇皇宮的人都這么能掐會算嗎?我冷了臉,不想理他。
他回頭望著我,揶揄道,“你要是只想金銀珠寶,我這里多的是,干嘛非去宴上獻(xiàn)舞?我府上還缺個小侍女,你不如來伺候我,我保你衣食無憂,不受欺負(fù)?!?p> 小侍女??任他揉捏嗎?
我有些氣惱,抬眼蹬著他,“我雖落魄了點,但還不想做你的小侍女!”
他似笑非笑地盯著我,眼里頗多揶揄之意,“你這不,還是想獲寵么?”
我隨手折了樹枝,狠狠扔在他身上,“我怎樣不用你管,你也管不著,你以為你是誰呀?!我干嘛跟你說這么多?!?p> 他使力拽起我的手腕,讓我一下?lián)湓诹怂砩?,我的腰貼在他腰間,我聞見他身上安穩(wěn)醇厚的沉水香,他拿起我的手,細(xì)看了看,“這里全是造刺樹,小心點?!?p> 我“嗯”了聲,心跳得有些快,空氣中有絲曖昧的尷尬,我忙開口,“你見過陛下嗎?”
“嗯?!?p> “傳說他喜怒無常,脾氣古怪,是這樣嗎?”
他搖搖頭,居然笑了,那笑得可真不合時宜。
我摸摸頭,“你笑什么?”
他背著手湊近我,在我耳邊道,“你看我是嗎?”
我望著他一本正經(jīng)的模樣,這幾個意思?說他就是陛下?我打量了他又打量,一襲白衣,黑發(fā)如瀑,忍不住笑起來,“就你這樣,不可能!”
他頗為好奇的‘哦’了一聲,“那你說,陛下該是怎樣?”
我比劃著,“身后跟著一大堆隨從,明黃龍袍加身,看起來金光閃閃,你一樣都不符合。”我見過玉銘的太子畫像,就是那樣的。
然后只見他扯嘴笑了笑,仰頭望向前面一群人,“你看?!?p> 此時我們已穿過樹林,走至宮道上。
我抬眼望去,只見前方浩浩湯湯站了一大群宮女太監(jiān),見了我們,都恭恭敬敬地行著禮。
為首的一個太監(jiān)青衣金冠,微微打量了我一下,走至他身側(cè),將一襲團紋金繡的龍袍給他披上,低頭恭謹(jǐn)而著急道,“陛下你可出來了,寰宇殿那邊貴妃娘娘都派人來催了好幾回了?!?p> 我一聽這話,再看看前邊恭謹(jǐn)侍立的眾人,又轉(zhuǎn)頭望望他。被這種只有戲本子里才會出現(xiàn)的場景驚到了,怎么?我要找的人,居然在我面前!
而我,剛剛還說了一堆胡話,我還笑他,我…我愣在那里,只希望這一切從沒發(fā)生過。
他似笑非笑地看著我。
我心虛笑著,“原來陛下在自家院子里,還挺隨和的?!?p> 他挑眉對我道,“還去獻(xiàn)舞嗎?”
我呆站在原地,我也不知該如何作答,我也不敢作答。
“不說話,看來你還是想留在朕身邊當(dāng)個貼身侍女吶?!?p> “我…”
我還沒來得及說剩下的話,他便道,“朕準(zhǔn)了?!?p> 并吩咐總管太監(jiān),“胡慶三,你安排一下,讓她到乾暉宮當(dāng)值。”
那公公啞著嗓子答應(yīng)著。
事態(tài)的發(fā)展讓我有些觸不及防,我悶著腦袋,心頭亂亂的,特別是關(guān)于文德帝,他這樣站在我面前,看起來溫文爾雅,我怎么也想不到他就是滅我家國的大仇人!
胡慶三問我,“你叫什么名字來著?”
我愣在那里還沒答話,文安便道,“她叫云佼?!?p> 然后吩咐我,“跟在朕身邊,去寰宇殿?!?p> “可是…可是我還沒換衣服?!?p> 他指著胡慶三,“給她找身衣服拿過來。”
衣服很快拿來了,我連忙換上。
只聽得胡公公道,“起駕寰宇殿~”
他便威儀棣棣地在一群宮人的簇?fù)硐律狭瞬捷偂?p> 我站在他身側(cè),在胡公公拖著老長的嗓音中,有些無奈地敲著腦袋,我這…還真成小侍女了。
我本該向他行禮,本該恭謹(jǐn)?shù)亟兴菹?,可我就是沒有,一路上悶著腦袋想心事?,F(xiàn)在這般,完全打亂了我的計劃,但好像,我做得還比較成功?
“想什么呢?”蘇文安低低的嗓音響起。
“嗯…沒想到你就是陛下,我還沒緩過來?!?p> “膽子這么小了?!?p> 我哭喪著臉,“這下金銀珠寶沒了,還淪落成你的小侍女,我太難了?!?p> 他輕笑,“你好好表現(xiàn)就是,朕不會虧待你的?!?p> 步入寰宇殿的時候,只見里面燈火灼灼,烏泱泱坐了好多人,都是皇室宗親,還有后宮一些有地位的妃嬪。
傳信太監(jiān)張大嗓門喊著,“陛下駕到?!?p> 他們便全都齊刷刷跪下,齊呼,“臣等/臣妾拜見陛下!”
蘇文安站在首位俯視著那群人,眼中平淡,看不出悲喜,卻自有種不怒自威的帝王風(fēng)范,跟剛才樹林中那個吹奏者判若兩人。
他輕輕抬手道了句,“平身”。
眾人山呼,“謝陛下?!边@才敢站起來。
都落座后,蘇文安舉杯,“今日家宴,大家都不必拘泥于君臣之禮,隨意些?!?p> 眾人答應(yīng)著,禮樂奏起了輕快的曲子,氣氛漸漸活躍起來。
我看到惠王就坐在右邊第一排的位置,離我很近,他此時正滿臉疑惑驚訝地望著我,顯是不明白我怎么跟在陛下身邊了。
蘇文安好像看到了他的疑惑,望了望我,舉起酒杯對惠王道,“王兄,多謝你。特意為朕尋來這么知書達(dá)理,聰慧機伶的宮女。聽說她是王妃家的小表妹?”
小表妹?惠王妃家的?我滿腦子的疑惑,這皇帝想干嘛!
卻聽得惠王道,“正是,云佼是臣妻家中遠(yuǎn)房的一個表妹,因父母俱亡,臣憐她可憐,又見她秀外慧中,想來必能把陛下服侍得好好的。這才送進宮來,勞陛下看得起,可真是她的福分?!?p> 惠王居然也承認(rèn)了!
我揣著滿肚子的疑問,有些不大明白,這王妃家的遠(yuǎn)房表妹,比起伶泠閣的舞女,就是身份高貴一些。
給我一個高貴些的身份,蘇文安這是為什么呢?
唉,管它呢,我為自己斟了一杯酒,一飲而盡。
做不成他的妃子,當(dāng)個貼身侍女,照樣能毒死他,報仇雪恨!
驀地感覺有道目光盯著我,我望過去,發(fā)現(xiàn)原來是斜下方的一位美人,她齒白唇紅,若出水芙蓉般,舉手投足間,都透著端莊高雅。
我悄悄問胡慶三,“公公,她是誰呀?”
胡慶三告誡道,“那是管理后宮的貴妃娘娘,你可小心著點。別盯著看,小心治你個大不敬?!?p> 而此時的貴妃娘娘,正蹙著一雙蛾眉,看向我剛拿酒杯的手,顯是不滿。我才反應(yīng)過來,宮女是不能在宴上擅自飲酒的,而且,我飲的還是御酒。
我尷尬笑笑,第一天當(dāng)宮女,這不還沒適應(yīng)嘛。
不過,那酒還真好喝,所以趁他們沒注意,我又偷偷喝了一小杯。這一來,今天只吃過一頓飯的胃,好像終于感覺到餓了??纯醋雷由暇碌男↑c心,摸摸我空空如也的肚子,我還是決定——給自己偷偷來一塊。
然后再來杯酒,再來塊點心,再來杯酒…
突然有雙手伸來擋住了我,我低頭,見是皇帝陛下的。糟了!被發(fā)現(xiàn)了。
卻只聽他輕聲道,“少喝點,再喝你就醉了?!?p> 他怎么知道我再喝會醉?我想我可能聽錯了,“你說什么?”
“朕讓你別喝了?!?p> 他的手覆在了我的手背上,讓我不由得心頭一顫。我趕緊放下酒杯,靜靜站著。
也不知過了多久,當(dāng)大家都差不多意興闌珊時,蘇文安終于在眾人的恭送下,回了他的寢宮乾暉宮。
乾暉宮中雕欄畫棟,金雕玉砌的,看起來頗為莊嚴(yán)大氣。
我隨在蘇文安身后踏入殿中,頓覺滿室馨香縈繞,溫穩(wěn)醇厚,聞起來讓人生出安心之感,還讓我,莫名地覺得有些熟悉。
這種感覺,就像我在樹林里聽他吹簫一樣,新穎而奇怪。
他摒退眾人,“御宴上偷偷喝酒,真是膽大妄為!”
我惶恐,“文安,不!陛下,我第一次來這里,不知者不怪,您就饒了我吧?!?p> 他拉過我,“從前的事,你真的一點都不記得了?”
我推開他,內(nèi)心翻了個大大的白眼,“陛下,我是云佼。就算我記得從前,我也是云佼?!?p> 他猶自不甘心,“你會哼《花絡(luò)》,你就是她?!?p> 就算將計就計,也絕不能自己承認(rèn)!我推開他,“陛下,這世間之事無奇不有,興許我只是和陛下那位故人長的像了些。還望陛下清醒清醒,別錯將我當(dāng)成了她?!?p> “我是云佼,是個獨一的女子,陛下將我當(dāng)成別人,這很讓人難受的。求您,別這樣。”
蘇文安望了我好一會兒,又嘆了好多氣,眼中眸色變幻不定。
最后,他吩咐胡慶三帶我下去安頓好。
胡公公帶我先是見過了一起執(zhí)事的宮女,然后把我安排在西側(cè)殿的宮女房內(nèi)。
那房里的宮女見了,甚是疑惑,待胡公公走后,都來問我,“你是怎么進來的?怎么沒聽過你。”
待我向她們說明我是惠王妃家小表妹后,倒都一副原來如此的表情,哀憐起我來。
一個看起來稍顯稚嫩的宮女拉我坐在床沿上,安慰我道,“你別傷心,聽說自從皇后娘娘仙逝后,陛下就一直不近女色。好多王公大臣想把女兒送進宮來,都沒機會呢。你這,好歹也算進宮了?!?p> ?。??我沒傷心啊…我只是感覺很累,這一坐下來,疲憊就席卷而至,連話都不想說。
我望著她點頭笑笑,算是謝過她好意。
可能我此時的疲態(tài)很容易被人曲解成難過,另一個看起來頗為親近和善的宮女又來寬慰我,“陛下人很公正的,賞罰分明,從來容不得那些勾心斗角的腌臜事。所以只要你在乾暉宮好好當(dāng)差,得陛下賞識,將來指不定還能作個女官,不愁沒有出頭之日?!?p> 我連忙打起精神,“謝謝你,我并無傷心,只是到現(xiàn)在還沒吃飯,太餓了沒力氣而已。”
她眉目舒展開來,“那就好,你等著,我給你去廚房要點飯來?!?p> 她人還真好,說著就向外走去,我連忙拉住她,“我叫云佼,你叫什么?”
她回頭沖我友善地笑著,“我叫秋禾,她叫微月?!?p> 又對微月道,“廚房這個點快關(guān)門了,我得趕緊過去。你跟云佼說說我們這里情況,讓她熟悉熟悉?!?p> 微月邊喝水邊答應(yīng)著,“你去吧去吧?!?p> 然后她望著我,開始掰著指頭跟我侃起來,“我們這里啊,是西側(cè)殿,這里有許多房,都是供給宮女的住所。普遍來說,每間房都會住八個人。
“但像我們這種在陛下身邊伺候的,自然待遇會好一些。我們這間房加你一共才住了四人,都是負(fù)責(zé)給陛下煮茶的宮女。
“還有一人她叫輕月,你可要小心她,因她姐姐是朱華宮如貴妃身邊的大宮女,所以總愛拿自己當(dāng)回事兒,耀武揚威的,讓我們做這做哪,我們一般忍忍也就過去了。你是新來的,她可能更要欺負(fù)你。”
我有些微憤然,詫異道,“都是在陛下身邊伺候的,你們干嘛遷就她?”
她咯咯笑了,“這倒是又來一個膽大的。我跟你說了吧,前頭也有一個像你這樣膽大的宮女,頂撞了她幾回,就被尚工局調(diào)去別宮了。”
“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