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失悔
待苗三石回來推開門,只剩蘇離一人在藥房中。左右看了看,已經(jīng)不見白落衡的人影。
苗三石回到原處坐著,將手中的木盒遞給她。見她神色自若,似乎并沒有被旁人侵?jǐn)_,自然也就沒有多問。
方才談話被打斷,如今她不提,苗三石便也沒有打算在給她說些什么。有些事情,不知道要比知道好的多。
“他來讓你隨他回去的?”苗三石假意問起,順便想試探她的情緒。
“沒有,就算他想,現(xiàn)下還不能走的。師父,我不知道該如何。我似乎有些后悔,或許我不應(yīng)該跟白落衡回去,也更不應(yīng)該待在言書身邊?!碧K離仰面,揉了揉眼睛,又長嘆一口氣。
她平視著苗三石,眼前老人也是一語不發(fā),盯著一處思量著什么。
“罷了罷了,我總是煩這些稀奇古怪的東西,倒是忘了自己的初衷了。師父,是我不對?!碧K離拍了怕自己腦門,一陣懊悔道。
苗三石回神,看著眼前的徒兒,樣子又顯得有些滑稽可喜?!按耸履阈闹性缫延辛藳Q斷,否則你不可能等白落衡來。記住,隨心而定。沒有該不該,只有你想不想。”苗三石語重心長答著。
話落,蘇離似乎經(jīng)歷苗三石的所言,一時間醍醐灌頂茅塞頓開。她直直盯著眼前人,做出恍然的樣子??伤齾s話鋒一轉(zhuǎn),又問起道:“那么師父,究竟是誰?”
眼前這位不僅僅是清音坊主,他認(rèn)識自己的母親。而蘇離認(rèn)定,自己的母親絕不可能這樣簡單。從上次皇帝召自己進宮,提及母親那刻,蘇離就有預(yù)感。
“我自然是苗三石?!?p> “您知道我要問的不是這個?!?p> “你想問的,自然也不是我?!泵缛寡?,倒是讓蘇離有幾分尷尬。
苗三石微微瞇起了眼睛,像神色生出一絲崇拜感,開始娓娓道來:“小姐,不是清和人氏,更不是東玄人。你母親黎渺渺,是烏桓五公主,因亂遇難入東玄?!?p> 蘇離心底掠過一絲涼意,眼前這人似乎也變得撲朔迷離起來。她一時間不可置信,滿是疑惑:“何意?”
“本意?!泵缛?。
此時的苗三石已然神情嚴(yán)肅,他語氣堅定,說出來的真相帶著一絲重感。可他未曾做任何鋪墊,直接全盤托出,令蘇離驚訝自然也是情理之中。
“我是公主身邊的藥師,自她小時候就由我全權(quán)照看。那時候的烏桓王,或許你們稱之為單于,愛極了這位五公主。她生性活潑,聰慧機敏,與單于也是最父女同心的,單于早就說了,要將這烏桓最出色的男子選出來,以此才能配上這掌上明珠??晒魇藲q那年,烏桓內(nèi)亂,內(nèi)親謀反,生擒大單于。王妃將五公主交于我,由當(dāng)時心腹帶一隊兵東逃。后來果不其然遭遇伏殺,我與公主溺于海湖,才幸免于難。那時,我們走了整整一日,才靠近東玄邊境。得遇那時的昭武校尉,就是如今的鎮(zhèn)國將軍,也是他將我們帶進了東玄?!?p> “怪不得,父親從不言語半分。原來,是在介意我身上的異國血脈?!碧K離像是在自嘲,她此時并沒有表現(xiàn)出苗三石想象中的震驚與不可思議之感,而是深深的徹然,與惋惜。
“或許,你父親只是覺得,尚未到最好時機??偸遣粫肋h瞞著你的。若如你所想,你父親介意你的血脈,不可能以她之姓冠你之名。你父親那時候確實是極喜愛公主的,毋庸置疑。”
只是這話并沒有讓蘇離生出怎樣的感念之情,她想笑卻笑不出來,只得暗暗苦笑著。實在令人捧腹,再喜愛,最后還不是娶了別的女人?與旁人生兒育女,最終連前妻的一樽牌位都沒有,又能有多喜愛呢?還是說,其實任何感情都是如此,只有短短一瞬。
她自然不會說出口。此時若是被師父了解,貴為五公主,身后事卻是如此了結(jié),怕又是要驟生波瀾。再怎么看,母親都像是一個不幸的女子。
蘇離只覺得指尖冰涼,恨意油然而生。大抵是因為,母親來歷不明身份低微罷??茨悄饺菀舳嗝锤哔F,成國公之女,父親自然理所當(dāng)然與其相敬如賓?!澳俏腋赣H是否從來都不知道我母親的真實身份?”
苗三石輕輕搖了搖頭:“自然知道。那時的東玄其實也不太平?;首訆Z嫡爭儲,不亞于我烏桓。朝局動蕩,那時白傾川與蘇廷瑋皆是為那時東玄太子效力。我勸過公主,莫要走險,可是她沒有聽我的話。爭斗難免會有犧牲,蘇廷瑋作為那時太子麾下文官主力,自然受到許多對黨的詬病。他自然是將公主藏著的,可是偏偏那時,烏桓又歷換主,五公主的長兄奪回王位,替父雪恨。有了五公主,就等于有了烏桓助力,許多人去尋她,你父親就藏她。后來,以至于我也無法尋覓到她的蹤跡。我甚至日夜兼程,冬春不休,也就是那時候,我仿佛老了十多歲,我那時候三十歲卻已經(jīng)生白發(fā)。直到我聽說,東玄換主,本以為會是太子,可卻是怡王登基。不過也是大同小異,怡王本就是與太子同氣連枝,或許是生了變故,或許是兄弟謀反,我不想知道,我當(dāng)時只想找到公主??晌业鹊降?,卻是噩耗。你那時……還未滿一歲。”苗三石一邊說著,一邊默默淌淚,此時的他仿佛回歸那時候,那個未能護住信仰的自己,不過方才而立。
蘇離木然了。她不知該如何,是該嚎啕大哭還是低聲嗚咽,此事她眼睛卻是無比干澀,擠不出一滴淚來??裳獨馑坪踉谀媪?,外界的一切聲音,畫面都開始變得越來越模糊,蘇離甚至只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一頓一頓,是否與母親持平呢?
“你是公主血脈,也是烏桓血脈,我曾經(jīng)一度想將你要回。說來好笑,我一度被告知,公主沒有留下血脈。不得見你,我就去找新單于,公主也是他親妹,他總不可能一無所動??晌矣直桓嬷鞑⑽戳粝率裁?。而烏桓沒有討伐東玄,我想兩邊大抵是私下達成了什么協(xié)議,我那時毫無權(quán)勢深究不了。我只是時時刻刻想著,我任務(wù)失敗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