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院子的位置不在繁華的街口,左拐又繞的,好不容易才找到。
小小的一個巷子,安靜得很。不似街道上的路,這巷子很窄,也就能過一輛馬車的距離,嚴峰坐在前頭,都要把腳往馬車上收一收,怕磕著。
這新院子的門,就開在這巷子的中段,右邊。
紀相思一路打量來發(fā)現(xiàn),這里的巷子兩邊都瞧不見什么人來往,只看到兩堵高墻,看樣子這巷子是兩家相鄰的院落中間的隔斷。
這也奇怪了,也沒見過哪家院子正門弄得跟側門一樣。
下了車,站在自家院子門口,看著門口兩個小小的石獅子,心里的好奇越發(fā)深了。她用手推了推門,卻發(fā)現(xiàn)這門是從里面鎖著的!
這院子竟然里有人?!
“誰??!”
果不其然,聽到這門口的響動,里頭有人發(fā)話了。
“新東家來了!快點開門!”
“來了!來了!”
玉竹朝著里頭喊話,然后把耳朵貼在門上聽里頭的聲音。只聽到一陣哐當,然后有腳步聲漸近。聽那節(jié)奏,應該是跑著過來的。
門從里頭被打開,一個老頭披著一件衣服探出頭來。見了紀相思,連忙點著頭喊著小姐快請。
紀相思有些好奇,這老頭有意思,看她一眼就讓進了,這是認識她?
“是的小姐,買了小人來的公子拿了小姐的畫像給小的看過了,小的認了人,不會弄錯的。”
由門房領著,幾人在這新院子里轉了轉。
在京城這院子不算大,三進三出的院子,她身邊也沒多少人,足夠用了。
門房領著他們進了最里頭的院子,主臥里的家具都是新打的,博古架上擺著漂亮的物件,看著精致又氣派。隔壁是書房,只是書架上是空的,只是書桌上的筆架彰顯著自己的價值。
書房旁邊是就是一個室內(nèi)的練武房。
兩邊擺著一排武器,那是刀槍劍戟啥都有,看得紀相思心癢。只是她如今也只是拿劍劈的水平,連劈都沒練好。
一邊吊了沙袋,還立了一個木樁子。那木樁子與在電影里見到的有些不同,沒有那么多的支架,數(shù)了數(shù),也就五根。好像是模仿人的造型,看著有些別扭。四角立了燈,兩扇大窗戶,看上去,感覺很是不錯。
紀相思領著嚴峰還有玉竹在這逛著,一面逛一面問身邊的兩人,讓他們自己去挑房間。
看了幾間房,里頭基本上啥都不缺,到時候直接帶著簡單的行李,將一些被子衣服什么的搬過來就行了。
只是在夭夭閣的時候,除了她興致來了自己下廚鬧騰一下,其他時間一般都是蹭夭夭閣廚子的飯。平日里玉竹幫她打點生活上的瑣事,她不怎么習慣使喚人,這玉竹都是玉瓊安排來的,也是慣得她這懶勁,偶爾使喚她一人而已。
這要是搬進來了,這廚子是少不了的吧!這么大的院子,打掃的人總要吧!所以,這院子對她來說,是不是大了點?
玉竹聽了她的話笑了笑,說這些都不用她操心。主子說了,到時候從侯府那邊安排一名管事過來,這些事管事會操心的。
紀相思哦了一聲,她想著,以前看小說不都說是府里的當家主母管這些么,宅斗型她也沒少看。她有點憂心的提醒玉竹,這找人別找心眼多的??!這打掃院子不需要多聰明,傻點的挺好,只要老實就行了。
這話還在絮絮叨叨著,那邊,有人進來了,見了紀相思,對著她拱手行禮。
“阿七!你怎么來了!”
“姑娘,主子走之前有交代,要屬下替他問姑娘,愿不愿意隨他離開京城?!?p> 紀相思瞳孔微縮了一下,她沒有想到玉瓊也想要她離開京城。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一個個的都想讓她離開!究竟出了什么事!
“主子說了,姑娘不必急著回答,若是姑娘有心想要離開,七日之后就在這院子里等他。”
不等她再說什么,阿七將話帶到后,又朝著她行了個禮,轉身便走了。
紀相思也沒有什么看院子的心思,拉著玉竹兩人返回原來的院子。
她問嚴峰,京城最近可發(fā)生了什么,嚴峰搖了搖頭,最近京城同往日一樣,也沒有什么不同的地方。
一天之內(nèi),被兩人要求離開京城,紀相思那個小心臟跳得有些不踏實,她總覺得,有什么大事要發(fā)生了。
宮里,李霖重新洗漱過后,蓋著他的新蠶絲被睡得很踏實。
那條濕了的褻褲自然被王瑛處理掉了,這誤會,差點沒把太醫(yī)招來。知道陛下這情況,王瑛也有些老臉發(fā)紅,陛下一直都是個寡欲的,真沒想到啊!這情況,他是不是要找個人服侍陛下?
次日,等李霖醒來后,王瑛小聲的提了句,要不要宣紀姑娘入宮服侍,被李霖一個眼神給嚇跪了。他知道了,上回陛下就提過不能提這事,他錯了!
李霖像是覺得還不夠,末了還提了一句:
“孤若死了,你是想隨著孤走,還是留下侍奉新帝?”
王瑛恨不得直接將腦袋磕碎在地上!趕緊上前,抱住李霖的小腿,哭得那個涕淚漣漣:
“老奴的這條命都是陛下的!陛下啊!陛……”
“行了!給孤起開!給孤把昱王叫來。”
李霖皺著眉頭很是嫌棄的輕輕的掙開了腿,王瑛小心的抬起頭,見自家陛下確實沒有什么怒氣,不是想弄死自己后,俯身行禮說了句是,拿自己袖子抹了把臉便去了。
昱王到的時候,李霖正在整理自己房間的書,李昕行了禮,道了聲皇兄,然后問起他的身體情況。
“你還和母后那邊鬧呢?”
李霖沒有答他,倒是問起了其他的事情。
“皇兄!”
提起母后,他有些惱。
自那日同母后爭執(zhí)了幾句后,的確已經(jīng)很久都沒有去她殿中請安了。到底是自己的親身母親,等他氣過了,想去的時候,卻總想起母后那天的理直氣壯,那腳便止住了。
仿佛趙瑩芙真就做了什么天理不容的事情,死了活該。那趙嬤嬤磕頭磕得那個正氣凌然,似做了什么懲奸除惡的大事,一副慷慨赴死的樣子。還勸他要孝順,不要為了這點小事同母后有了間隙。
難道在她們眼中,買兇殺自己的侄女,殺她兒子的心頭好是件不值得一提的小事?這是殺人??!殺的還是當朝丞相的女兒!他們眼中到底有沒有把皇室,有沒有把自己放在眼里!
他會孝順自己的母親,但也不會愚孝,他還是分得清是非好壞的。如果母后一直想不明白這事她錯在何處,他一日不會低頭。
“李昕,不管何時,你都要記得,你姓李,是李家人?!睕]等他說什么,李霖又繼續(xù)說下去,“母后那邊雖有錯,不過初心,也是想讓你娶個她滿意的兒媳而已。”
“莫不是皇兄也要我娶趙大小姐?”
“娶了也未必不可。你若不娶她,如何能娶得了趙二小姐?!?p> “皇兄是何意!”
李昕聽了以后皺起了眉頭,心中那股子氣又騰起來了。母后不理解就算了,怎么皇兄也這樣,那位大小姐是給他們下了什么迷藥!
“那趙大小姐是實打實的等了你三年,哪怕你不承認,這是個事實,全京城都知道,這是否認不了的?!?p> “皇兄,你不愿充盈后宮,又為何逼我娶一個我不想娶的人!”
“為兄不是逼你,而是未來,若你想要站穩(wěn),名聲還是要的,趙大小姐,你辜負不得!”
“皇兄!你到底……”
“只是比起趙大小姐,趙二小姐更加適合你。你初涉朝堂有趙家?guī)湍?,的確可以讓你快速站穩(wěn)。但是請神容易送神難,趙家的便宜也不是那么好占的。趙大小姐深得趙丞相的喜愛,到時候,未必不會成為第二個母后。但是趙二小姐卻未必,她在趙家一直不得愛重,未來必定全心全意,為你一人付出?!?p> “皇兄!你這是……”
李昕有些不敢相信,皇兄今日所言,雖未明言,但字里行間無不透露著一股交代后事的感覺。
皇兄這是打算……
“去吧!去母后那里,做你該做的?!?p> 李昕還想說什么,李霖背對著他擺了擺手,讓王瑛送他離開。
李昕有些渾渾噩噩的走出來,他腦子還是李霖說的那些話,不管怎么聽,皇兄都像是把他未來妻子放到了后位上?;市诌@是,打算將皇位傳給自己!可是,可是……莫不是……
他想回去問清楚,但是王瑛擋在外頭,對著他搖了搖頭,說陛下已經(jīng)歇下了。
李昕沒有直接去慈寧宮,而是回到了自己宮里,屏退左右,把自己關了一天。甚至次日的早朝都沒有去,讓人宣告了休朝。
皇宮里沒有不透風的墻,昱王從皇帝寢宮出來后一副失了魂魄的樣子,然后將自己關了兩天,連早朝都沒有去的消息傳到了太后那里。
對于太后來說,兒子終究是自己的,哪怕他不理解,她所做的一切也都是為了他好,總不會害他。她擔心自己兒子是不是被欺負了,于是也不管母子間的那些間隙,領著嬤嬤就去了昱王的宮里。
昱王宮里的奴才自是趕緊去通知自家主子,將自己悶在房間里的昱王這才打開了門。太后那邊走得也不慢,直接闖到他寢室,瞧見了他一臉胡子拉碴的樣子。
見了太后,昱王有些不自然的撇開了臉,心里的那股子氣到底也被消磨了不少,規(guī)規(guī)矩矩的跟自家母后請了安。
太后讓趙嬤嬤屏退左右,然后直接問起了李昕,皇帝到底跟他說了什么。
李昕猶豫了一會兒,才說皇兄是為了他的婚事,讓自己聽從太后的安排,不要辜負趙大小姐。
太后有些不敢相信,皇帝竟然會幫她說話,這其中,到底有什么陰謀。難不成,趙大小姐那邊,還有什么她不知道的?
太后沒有說話,李昕也沒有說話。他沉默了很久,才下定決心,跪在了太后面前:
“母后,只要你同意我娶芙兒,我便同意娶趙大小姐!”
離上次見到今上已經(jīng)過了四天,紀相思心中總覺得有些不安,腦子反復出現(xiàn)的是今上那張有些黃卻又帶著紅潤的臉。哪怕她不懂醫(yī)術,回想起來,那樣的臉色也是很不正常的。還有今上莫名其妙送的禮物,還說讓她離開的話。再加上玉瓊也勸她離開,她不得不想,是不是京城要發(fā)生什么大事了。
此那天后,她便讓嚴峰多關注朝堂上的動向,就算不能知道具體的,大致情況多少還是能打聽出來的。后來她也讓嚴峰往宮里遞了消息,想再見今上一面,卻沒有了回信。
直到嚴峰傳了消息,說昱王突然沒有去上朝,臨時宣布休朝。
紀相思那顆不安的心,更加躁動了。她不能等,她要知道宮里到底發(fā)生了什么。紀相思雖然大膽,倒從未有大膽到闖皇宮的地步。嚴峰聽到紀相思提出要他偷偷帶她進宮的要求,果斷拒絕了。
這個不是能玩鬧的事,搞不好可是要掉腦袋的。
紀相思也顧不得許多,她只是想進去看他一眼,確定他安好,便安心了。百般保證,她什么事都不會做。
嚴峰看她急得跳腳,差點沒給他跪下了。想著她同陛下之間,那別人道不明的關系,就不說別的,陛下對她的縱容,特別,是從來未曾有過的。
想了想,便答應了。只是讓她保證,只是瞧一眼,萬不可暴露自己。
嚴峰想著,就算看一眼被發(fā)現(xiàn)了,依照陛下的態(tài)度,也不至于對她怎么樣。只是自己,估計要被打上幾板子了。
換上太監(jiān)服,紀相思弓著背端著手學著宮里小內(nèi)侍的樣子縮在嚴峰后面。嚴峰穿著侍衛(wèi)長的鎧甲領著她,一路出示著自己的腰牌,走到了陛下的寢宮。
守在寢宮外頭的,是王瑛身邊的小內(nèi)侍,他站在門口,見到嚴峰的時候雖然覺得奇怪,卻也老實的躬身行禮。
“嚴大人此時入宮有何時???”
“你師傅在不在?”
“師傅他有事要辦,嚴大人可有什么要交代的?”
嚴峰側身,縮在他身后的紀相思露了個身形,然后將自己頭上的帽子抬了抬,對著他笑了笑:
“是我!”
小內(nèi)侍面色大驚!他可不知道陛下有宣這姑娘進宮!
“你別聲張,我就是想瞧瞧陛下,那天見他臉色不太好,我有些擔心。你讓我進去瞧瞧,就瞧一眼,他沒事,我就走?!?p> 她面色有些急,那臉上的擔心不是假的。
小內(nèi)侍有些不知所措,按宮規(guī)這是萬萬不行的,這姑娘混進來就是一個死罪了,還不說她想私闖陛下的寢殿。但是他師傅王瑛卻多次耳提面命說過,陛下待這姑娘是不同的,不可得罪。
他想著,這姑娘也不會害了陛下,這看一眼,應該沒事吧。
他內(nèi)心掙扎了好一會兒,終是側過身,讓她進去了。
紀相思對著他說了聲謝謝,然后趕緊推門走了進去。
屋子里仍舊很熱,地龍燒得很旺。平日里總是在外院或者這寢殿的外間見他,還從未到過他的內(nèi)間。
屋里點著香,味道淡淡的,很好聞,應該是有安神的作用。
繞過屏風,那雕著龍的大床上,床幔放著一半,卻被拉開了一半。這情況,絕不正常!像是有什么事匆匆拉開了床幔的樣子!
紀相思疾步走上去,李霖面色蒼白,連唇上都是白的,唯一的紅,便是唇角那點血色。像是吐血后沒來得及擦凈的狀態(tài)!
他蓋著她送的蠶絲被,枕邊放著自己送的那件小襖,而此時小襖上,卻站著點點血漬!
他這根本不是睡!
她有些害怕的伸過手朝著他的鼻下去,那手,還在抖。萬一,萬一……
“快!”
門口響起了聲音,紀相思一慌,什么都沒想,身體本能的反應,一個轉身便躲了起來。這張龍床很大,床頭靠著墻,但是床幔很長,她俯身躲在床幔下頭,她身子小,若不仔細查看,一時倒也發(fā)現(xiàn)不了。
王瑛也比較著急,陛下睡下后突然扯動了下床幔,他起先有些不確定,便喊了幾聲,但是陛下沒有回應。他這才走上前去,才發(fā)覺陛下吐了口血,他正想喊著外頭的人去叫太醫(yī),卻被陛下拉住了,搖了搖頭,讓他不要聲張。
可是陛下自己卻昏死了過去,王瑛哪里敢真不管。既然陛下不讓聲張,他便自己去找了太醫(yī)院院首,用了別的由頭。這不,他急急的領著院首進了寢殿,匆匆看了一眼站在外面的嚴峰,還以為紀相思又有什么事想要轉達,此時也沒有心情去問了,等院首救治過以后再說。
這院首是陛下慣用的一位,見陛下的樣子也慌了,連帕子都沒來得及拿出來,直接上手給陛下把脈。
這手才搭上去不過兩個呼吸,他一個哆嗦,腿軟的跪了下來。
見他這模樣,王瑛心中大叫不好。
“陛下……陛下這是……油盡燈枯之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