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享婉動作麻利,雙手靈活地把布條纏繞在血跡的上下部位,雖然沒有親自查看,但是那估計的位置卻十分準確,上官敏覺得胸部緊繃,居然有那么一點緩過來的感覺。
只是他心中更為疑慮了,這動作她做來不像第一次,倒像是做熟了的樣子。
“大人這包扎的手勢倒是熟練,不知道的,還以為大人是個女醫(yī)官?!?p> “還行,我小時候家旁是一間醫(yī)館,我身子不好,經(jīng)常去黃大夫那里看病,倒是經(jīng)常給他打下手,如果不當女官,大概還真的當個女大夫。”她手下不停,語氣淡淡地說。
甄享婉以前住在燕子胡同,旁邊確實是一家醫(yī)館。
而她說這話的時候,和上官敏靠得極近,他分明看到她臉上略帶驕傲的神色,還有那微微上翹的嘴唇,像是回憶起童年時候的某些有趣的過往。
說話間,甄享婉已經(jīng)為他包扎好,退開幾步,察看了一眼,略帶不滿地道:“先這樣吧?!?p> 上官敏微微頷首,“有勞大人?!?p> 甄享婉在他對面找了個角落坐下來,兩人遙遙相對,隔著火光,對方的面容一半隱藏在陰影中,倒是看不真切。
“想必很快就有人來救我們。”上官敏的聲音從對面?zhèn)鱽?,但是卻輕輕淺淺的,似乎從遙遠的地方傳來。
甄享婉輕輕地“嗯”了一聲,當做回答。這局也不知他從何時開始布,只怕不會那么容易就讓自己全身而退。
只是上官敏目的何在,難道只為了把自己的名聲敗壞了?
這未免說不過去,她是朝廷命官,當?shù)倪€是刑獄官,這閨閣名聲,于她早如浮云,上官敏出手,不會連這點都看不透。
“大人,我……”話未說完,上官敏身子輕輕一歪,居然倒在了地上。
甄享婉一驚,快步走過去:“敬明,你無事吧?”
觸及他的額頭,卻出奇的滾燙,失血過多,還發(fā)起了高熱,這形勢十分危急。
無論如何,上官敏斷不能就此死去,可惜如今手上卻沒有可用之物。
“敬明,你不能睡著?!?p> 上官敏身子微微發(fā)抖,口中嘆道:“大人見笑了,怕是有負大人厚望。”
“敬明,他們馬上就會找到我們,你只需再堅持片刻?!?p> 上官敏露出了一個淡淡的微笑,卻沒有回話,只是緩緩地閉上了眼睛,安靜得連呼吸都放慢了許多。
有那么片刻,甄享婉以為他已經(jīng)死了,就像上輩子她幻想過無數(shù)次那樣,親眼看著他死在自己面前。
但是那預想的快感卻沒有到來,只有無窮無盡的懷疑和恐懼。
誰都能死去,唯獨是他,因為還有太多的事情她沒弄懂,一切的答案都在他身上。
再也無法忍受,甄享婉抓住他的衣襟喚道:“上官敏,上官敏,你不許死?!?p> 那聲音漸大,帶著說不清的悲傷劃破黑夜的長空,意外成為了救援隊伍的導路。
當覃鵠出現(xiàn)在甄享婉面前的時候,她正捏著上官敏的衣襟不斷搖晃,口中明明是為上官敏的傷勢哀嚎,但是那神態(tài)卻像捏著個仇人在泄憤。
這一幕實在詭異。
幸而他帶來的人,就有山卿卿和莫道風。
看到自己的主子無礙,山卿卿那吊在半空的心終于落下來。解下自己的披風,把甄享婉裹了起來,跪在她身旁道:“大人,屬下來遲,回去自去領罪?!?p> 莫道風也同樣跪在一旁,直呼有罪。
聞風而到的安穆尋微微瞇了眼睛,這甄大人倒是比他這世子爺?shù)募軇葸€大,難道那些傳聞是真的?
覃鵠的目光從甄享婉移到靜臥地上的上官敏,不可抑制的煩躁從心底升起,但是只能道:“甄大人受驚,但是此處不宜久留,先回去再說?!?p> 本想好好地看一場熱鬧,最后卻落得一人受傷一人受驚,世子爺直道晦氣。
尤其是那覃鵠離去之時,陰惻惻地要求自己給他一個交代,那感覺實在是太不爽了。
但是安穆尋還不能表現(xiàn)出來。
誰讓自己妹妹捏著個小弩被覃鵠當場捉住,而甄享婉騎的那匹馬身上,還真的發(fā)現(xiàn)了一支箭頭,實在是人贓并獲,辯無可辯。
自己的妹子,總是要自己兜著。
真是晦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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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馬車上的甄享婉,手中握著個茶杯,肩上挎著薄薄的披風,手指在那茶杯的邊緣不斷摩挲。
除了馬車的轱轆聲從車外傳來,山卿卿和知桃連呼吸都放慢了。
主子這心情不好。
不過被嚇了這么一晚,擱誰身上都不能心情好。
“所以那馬是在另外一個山頭找到的?”
“是的,雙峰山離馬場有十多里,誰能想到那馬會自己跑那么遠?!?p> 山卿卿不敢說話,知桃代為回答。
“世子爺和覃大人跟著那馬的蹤跡,一直追到了雙峰山,幾乎把整座山都翻遍了,都沒有您倆的蹤跡。這才折了回來,把馬場重新翻了一遍?!?p> 確實想不到,不然哪里會耽擱那么久,分明是有人在引導他們向著錯誤的地方去使勁。
這么一來一回,折騰的是眾人,受苦的卻是上官敏。而她自己除了最初那點疼痛,幾乎毫發(fā)無損。
上官敏這情,她是欠下了。
如果不是她對那人知之甚深,哪里會想到,他設下這個局,不惜以身犯險,只為那微不足道的一點點信任感。
“所幸世子爺有先見之明,早早借著大人身子不適的原因,把諸位小姐都送了回去。大家都以為,大人是早已經(jīng)回府了?!?p> 甄享婉又陷入了沉默,連知桃都縮緊了腦袋不再多言。
過了許久,甄享婉輕呼了口氣,問道:“地圖?!?p> 這是對著山卿卿說的。
她條件反射地從懷中掏出一張手繪地圖,雖然簡陋,但是也算詳細明瞭。
總算沒因慌張誤了正事,也算功過相抵了。
甄享婉就著馬車里的燭光,開始細細地翻看。
這意味著,在甄享婉這里,今晚的事情已經(jīng)翻篇了。
但是山卿卿卻知道,回去安姑姑那里,還有一頓訓斥要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