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知曉秦浩要來,秦夫人今日一直待在自己的房中,靜靜地等待二人的到來。
秦浩和白素到的時候,她正席地而坐,眸色溫婉,黑色楠木制的月牙案上,淡色紅木勺置于一旁,素手輕抬,茶香裊裊上升,茶尖直立,香氣優(yōu)雅,湯色碧綠,葉底細嫩。
秦浩站著看了一會,也不出聲,心中思緒萬千。
這才是她真正的模樣吧,凡為醫(yī)者,性情溫雅,志必謙恭,動必禮節(jié),舉止和柔。
白素則有些畏忌的望著秦夫人,口里不說,心上不滿。
本來要多帶些人,這死人非不讓,偏要說什么不會出事,惱死個人了——
“來了?”
秦夫人雙眸澄澈的望著秦浩,聲色柔和,再也不復(fù)昨日的風嬌水媚,旖旎艷麗。
秦浩拉著白素在案前坐下,點頭道,
“來了?!?p> 秦夫人婉約一笑,舉止端莊大氣,淡雅脫俗,開口道,
“公子早就看出來了?還是說我日前的演技太過低劣?”
秦浩端起玉杯啜了一口,馥郁芬芳,茶香從鼻端沁入咽喉,有些享受的瞇著眼眸,靜靜感受著唇齒留香的韻味,低聲笑道,
“茶亦醉人何必酒,秦夫人的香茗能醉人,但能否修身?”
秦夫人輕攏云鬢,眼神有些迷離,輕聲說道,
“茶不過一介飲品,如何能夠修身?”
“叮...”“叮...”“叮...”
秦浩手指不時的敲擊著玉杯,杯中香茗蕩起層層漣漪,他神色復(fù)雜,沉聲道,
“茶有五境,即茶葉,茶水,火候,茶具,環(huán)境,秦夫人的茶以這五點來看,當屬仙品?!?p> “但你的茶缺了一樣?xùn)|西,所以你的茶只可養(yǎng)生,不可行道。”
秦浩臉上的笑容褪去,眼中的和煦漸漸被陰戾淹沒,沉默良久,才聲音嘶啞的說道,
“你的茶沒有心,屠夫的手如何能泡出清心的茶?!?p> 秦夫人好似沒有聽見一般,仍在輕輕的梳理著自己的發(fā)髻,只是嬌軀輕顫,嘴唇隱隱發(fā)白。
白素聽得迷迷糊糊,也不知這兩人神神叨叨在念些什么,只能無聲地坐在旁邊,心緒也不知飄到了哪兒。
“公子,我救過很多人?!鼻胤蛉搜凵衿喑?,神情哀憐的說道。
“我相信你?!鼻睾泣c點頭,“但是你用你曾經(jīng)救過的千人的性命,去換老太爺?shù)男悦?,你覺得王家人會同意嗎?”
秦夫人目光呆滯,兩行清淚簌簌而下,喃喃道,
“可我不這么做,他們就會要了我家人的命,換作是你,你又如何抉擇?”
秦浩嘆了口氣,不知如何作答,當自己作為一個局外人,還能做到安神定志,但當自己真的深陷其中時,自己又會怎么做?
現(xiàn)在的秦浩還不知道,在未來的某一天,當他踏上另一片國土的時候,他也面臨著同樣艱難的抉擇,用殺人救家人,或是用家人換醫(yī)道。
“公子,最后我能問你幾個問題嗎?”秦夫人抬起袖子擦了擦淚珠,有些希冀的問道。
“你問吧,能說的我盡量都會說?!?p> “這烏頭反瓜蔞的藥性,是我偶然發(fā)現(xiàn)的,公子到底是如何得知?知道的人應(yīng)當不超過一掌之數(shù)?!?p> “什么?”秦浩有些詫異的皺了皺眉,
“這中藥十八反是最基礎(chǔ)的藥理知識,你憑什么認為其他人不知道?”
“中藥十八反?”
秦夫人愣了愣,臉上還帶著淚痕,有些疑惑的問道,
“那是什么?”
這都不知道?秦浩驀得一驚,追問道,
“秦夫人,各家的醫(yī)術(shù)都是怎么傳承的,你們沒有學(xué)過基礎(chǔ)醫(yī)術(shù)嗎?”
“各家都不一樣,都是一代代積累經(jīng)驗,一代代傳下的,后代也不可能將老祖宗的東西傳給他人,你說的中藥十八反,可能那些醫(yī)術(shù)大家會知道些許吧。”
秦浩聽明白了,各家抱著各家的古籍啃,也不互通也不交流,當寶貝似的藏著掖著,導(dǎo)致這個世界的醫(yī)術(shù)無法完善,難怪這洛陽的名醫(yī)也就一個薛神醫(yī)。
這些人也太小氣了,若是早點互通有無,怕是這醫(yī)道早已繁榮昌盛,天下名醫(yī)層出不窮,如何能落得這般尷尬的田地,自己腦中不說百部醫(yī)經(jīng),幾十部還是有的,也沒見自己當傳家寶似的藏起來。
“公子,你一定要小心,你已經(jīng)被盯上了?!鼻胤蛉擞行鷳n的說道。
“盯上我?我手里有什么籌碼嗎?值得他們那般看重?”秦浩有些不在意的笑了笑。
“不,公子一定要注意?!鼻胤蛉四樕喜紳M了憂色,急匆匆的說道,
“公子若能活下去,就是說公子日后能成為這天下公認的醫(yī)神,我也是信得。”
“秦夫人太抬舉我了?!?p> 秦浩搖搖頭,朗聲說道,
“我家鄉(xiāng)的風氣和你們完全不同,所有的醫(yī)道大家,都會將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寫經(jīng)作著,福澤后世,你們這些所謂的醫(yī)道世家眼界著實太窄,以后我的醫(yī)術(shù),我腦中的書籍,我會全部寫出來。”
“我要讓天下人學(xué)醫(yī),我要讓這醫(yī)道永世繁榮昌盛?!?p> “公...公子...你...”
秦夫人聽了他一席話,如遭雷擊,便像失了魂魄,呆愣在原地,熱淚簌簌而下,嘴唇翕動,
“公子大義,真希望我能活到那天?!?p> 秦浩也有些無奈,哀嘆一聲,破個案就被些妖魔鬼怪盯上,瞧著這秦夫人的神色,好像我死定了似的。
秦浩嘗試著問道,“秦夫人,既然你想讓我活下去,你能不能告訴我你背后的人是誰?”
秦夫人趕忙搖了搖頭,眼眶紅潤,又是嚶嚶抽泣起來,
“公子別問了,我不想騙你,但是我說了我的家人一定是沒命了。”
“好,我不問?!鼻睾泣c頭笑道,
“再喝口茶,我們就走吧?!?p> 秦夫人展顏一笑,眸子之間又重新布滿了媚意,粉唇微張,吹氣如蘭,只是眸中清淚仍然滾滾而下,
“公子,日后妾身若還留有性命,定然結(jié)草銜環(huán)以報公子之恩。”
她眉宇之間春意濃濃,嬌媚異常,就像在桂園初見秦浩時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