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第一縷陽光,透過淡藍色的窗簾,照進這間安靜的病房。
嚴逸濤的手指輕輕動了動,跟著又沒了動靜。過了一會兒,他終于勉強掙扎著,睜開了雙眼,卻是在眼睛剛劃開一道縫隙時,就被這耀眼的陽光刺痛而下意識地再次閉緊。
他覺得渾身酸痛,像是剛剛跟人打了一場架。他努力搜索著記憶中,他昏迷之前的最后一個場景,在終于確定那根鐵柱沒有傷害陳卿遙時,才放心的舒了一口氣。
想到陳卿遙,他再次嘗試睜開眼睛,已經(jīng)逐漸適應(yīng)光線的雙眼,視線終于慢慢清晰。
他側(cè)了側(cè)頭,看到一個嬌小的身體蜷縮在沙發(fā)里。她的身上只穿著一件寬大的衛(wèi)衣和一條牛仔褲,雖然現(xiàn)在的溫度不致太低,但畢竟是深秋時節(jié),夜晚這樣睡去,難免會被寒氣侵體??此@樣把身體縮成一團,想來也是夜里覺得冷,用這樣的姿勢來取暖。
嚴逸濤眉頭微皺,這個小丫頭什么時候能懂得照顧自己!
他往床邊挪了挪,試圖下床去給她搭上一條毯子。這么多年照顧她似乎成了習(xí)慣,以致讓他忘了自己還是一個病人。
窸窸窣窣的聲音驚醒了本就睡得不安穩(wěn)的陳卿遙。她睜開眼睛,就看到病床上的嚴逸濤正努力抬起上身。
陳卿遙見他醒來,心里一陣高興,但見他這般努力的挪動,又不免有些心痛。
“逸濤,你醒了!別動,我去叫醫(yī)生。”
醫(yī)生給嚴逸濤做了一些簡單的檢查,確定他已經(jīng)無礙,才笑著對陳卿遙點了點頭,轉(zhuǎn)身離開了病房。
“我躺在這幾天了?”嚴逸濤問。
“從手術(shù)結(jié)束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第三天了。醫(yī)生說你失血過多,又傷了頭部,所以會陷入昏迷?!?p> 嚴逸濤沒有理會陳卿遙的解釋,反而充滿關(guān)心的質(zhì)問,“所以這幾天你都是這么睡在這的?”
“???”
陳卿遙被他的責(zé)問嚇了一跳,這個男人傷得這么重,醒過來卻還有心情教育她。但轉(zhuǎn)而,她便笑了,笑得那么溫暖。就是這個男人,他的心里你永遠是第一位,你的生命比他自己的還重要!
她忽然想起了,在倉庫那天,他突然撲向自己卻被鐵柱砸中的畫面,心里又是一陣絞痛。
“你還說我?誰讓你撲過來的,你不知道有多危險嗎?嚴逸濤,你差點就死掉,你知不知道?你還說我,如果你死了,我怎么辦?你是怎么做老公的,這么不負責(zé)任……”
嚴逸濤聽著她莫名其妙的批評,心想,這個丫頭果然被自己慣壞了。有什么辦法呢,對她,他就是不舍得不慣著。
“好好好,下次改!”
“下次?還想下次?你受傷有癮?。 ?p> ……
看著眼前這個小女人頤指氣使的樣子,他無奈撫額,竟也難得撒起嬌來。
“哎,我是病人啊!不能溫柔點嗎?”
陳卿遙也覺得自己有點太嚴肅了,但她心里是真的又急又痛?;叵肴烨埃瑖酪轁乖谧约簯牙?,鮮血浸濕了他的后背和頭發(fā),而自己卻無能為力時,她有多么絕望。那時她只有一個念頭,如果他離開了,那她一定不會丟他一個人在另一個世界。
還好,還好眼前這個男人還活生生的,還能在剛醒來就一臉關(guān)切地教育她。還好她沒有放棄,他亦沒有放棄。還好兜兜轉(zhuǎn)轉(zhuǎn),他們又在一起了。
陳卿遙拿起桌上的水壺,倒了一杯水,小心翼翼地抬起他的頭,把杯子遞到他嘴邊,輕聲提醒,“小心,燙!”
嚴逸濤泯了一小口,又看她把杯子放在桌子上。這才伸出手拉起她的手,把她帶進自己的懷里,雖然重傷初醒,但因為從小體質(zhì)很好,加之常年鍛煉,所以手臂依舊有力。他只輕輕一拉,陳卿遙就跌到了他的胸膛。她急忙要起身,生怕弄疼了他。
“弄疼你了吧!”
可嚴逸濤卻不給她機會,仍用一只手緊緊攥著她的手,另一只手把她禁錮在懷里。
“別動,讓我抱一會兒!”
……
“你知道嗎,卿遙,當(dāng)我知道你被魏雪妍帶走,并且很可能永遠離開我時,我就已經(jīng)做好了背棄一切,甚至是自己生命的準備。因為我知道,如果我的世界從此沒有你,生活也就失去了意義。這與五年前不同,那時我好歹知道你跟我呼吸著同一個世界的空氣,所以即使你不在我身邊,但想著總會有重逢的一天,可是那天……”
“逸濤,我懂,我都懂!”
陳卿遙紅著眼睛,打斷了嚴逸濤的話。這一生,有這樣一個愛你勝過自己生命的人,陳卿遙,你得多么幸福啊!
“逸濤,我們不要再追究魏雪妍的罪責(zé)了吧!”
“嗯?”
“說到底,她不過是被恨蒙了心智,也終究是我們對不起她在先,如果她能改過自新也算是我們做了件好事。我不想我們的愛情曾有過這樣沉重的負擔(dān)?!?p> 嚴逸濤哪里會真的仇視魏雪妍呢。即使陳卿遙不說,他也要跟她商量這件事呢,現(xiàn)在好了,兩個人想到一起去了。
嚴逸濤緊了緊手臂,恨不得把她揉進自己的身體里。
“好,都聽你的!”
陳卿遙從他的懷里抬起頭來,輕輕在他嘴角印上一個淺淺的吻。然后一臉?gòu)尚叩赜职杨^埋在了他的懷里。嚴逸濤難得看到她這么小女人的情態(tài),心里莫名悸動。
這一路他們走得那么難,如果此刻便是永恒,那該多好!
兩人沉默半晌,陳卿遙突然開口,“逸濤,小波……他知道了!”
嚴逸濤一愣,旋即便明白了她指的是什么。他深深嘆口氣,“但愿他不鉆這個牛角尖?!?p> “我相信他會想明白的,從小他經(jīng)歷了那么多苦難都依然樂觀地活著,我相信這次也一樣。親情不一定只靠血緣來維系,我們一起生活這些年,情比什么都重要!”
~~~~~~~~~~
兩周后,嚴逸濤出院了。陳卿遙和方敏華忙著籌備婚禮的事,只有嚴振山一個人來接他,沒看到嚴逸波,他有些擔(dān)心,于是問道:“爸,小波呢?”
“他……出國深造了,他們單位有一個進修的機會,他申請下來了。他還讓我轉(zhuǎn)告你,伴郎你得另外找人了,他等著三年后回來直接當(dāng)叔叔了?!?p> “三年?”
“走吧!”嚴振山用手指了指車門,示意嚴逸濤上車。他的臉上寫滿了落寞,他不清楚三年后,嚴逸波是否能夠放下芥蒂,依舊是他的親人。
晚上,陳卿遙回到家,就看到坐在窗前默默無言的嚴逸濤,昏暗的燈光下,他的背影被拉得很長。她走過去,輕聲問:“想什么呢?”
“小波什么時候走的?你怎么沒告訴我?”
“三天前,單位審批手續(xù)下來的急,他走得也匆忙,他說你還在醫(yī)院就先不要告訴你了?!?p> “他……還好嗎?”
“嗯……他說他跟嚴叔叔長談了一次,雖然能夠理解,但讓他馬上接受也不太現(xiàn)實,他說他需要時間,好好想一想,等回來時讓咱們看到一個不一樣的嚴逸波?!?p> 嚴逸濤沒再說話,他的眼睛依舊看向窗外,馬路上的車燈連成了一條長長的線,一如他被燈光拉長的身影。
婚禮前兩天,陳卿遙收到了程沛東寄來的禮物和一封長長的信。
他告訴陳卿遙,小玉一周前去世了。他很感謝上帝,讓他在她人生的最后時刻陪伴她一起度過。雖然她最終還是離開了,但至少他們曾經(jīng)深愛過,彼此真誠地付出過,他相信小玉是帶著幸福離開的,這讓他覺得哪怕命運不公,也終究給過他們憐愛。
小玉曾經(jīng)跟他說過——
我們的愛情就是一樹盛開的花朵,秋來了,葉落了,花瓣沉入泥土,但你細聞,這土地多芬芳啊,那是我們愛情的味道。
所以,即使世間繁華落盡,但我們的愛,無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