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殘月
小屋內(nèi)。
那陰冷刺骨的寒風(fēng)灌進窄小的牢籠,那細小的微弱的光從那鐵窗折射進來,覺著刺眼的很,常抬手遮了,或是挪到另一角去。
那窸窸窣窣的響動老是在耳邊環(huán)繞,后腦的錐心刺骨的疼痛都已經(jīng)疼到了五臟六腑里,尤其是足下鉆心的疼,赤足女子雙眸睜大,從惶恐中醒來。
窄小的屋內(nèi),床頭柜上點了一盞燭燈,殘燭已順著盞子落下與桌面貼合。
赤足女子吃驚的望著,將這屋子里所有程設(shè)都望了個遍。
最新的記憶是那一棍子下來時,看到的最后一個人竟然是……
她自己,‘阿祉’。
可是,今日二月十九,不正是她的頭七嗎?
她不是死了嗎?
隱約記得有人占據(jù)了她的體魄活了下來?
赤足女子頭痛欲裂,整個腦袋裹了層厚厚的布,雙足亦是如此,此時的她宛如端午時的粽子。
腦海里連連洶涌澎湃的信息直撞她的腦門。
出了這等大事,若非親眼所見,再發(fā)生在她身上,斷然是不敢去信的,可現(xiàn)在,‘阿祉’掐了自己一把,疼痛猛然間涌上心頭,這不是做夢。
腦海里時常溫柔體貼入微的華服婦人一口一個槿兒,她身邊還繞著一個七八歲的男童,長相俊美,聰明伶俐。
而婦人口中的槿兒,南榮槿則是南榮府的嫡出名正言順的大小姐,含著金湯匙長大,飽讀詩書,琴藝精湛,畫也栩栩如生。
人也是溫柔善良,可可動人,那京城里人人仰慕的富家千金。
可為何被一個惡徒追趕到這小小的仝平鎮(zhèn),距京城千里迢迢,那惡徒分明在出了京郊就能將她滅口,何苦追了這一月八天十天的?
琢磨不透,換上了嶄新的面孔,可那雙手竟是悄無聲息的撫摸了手腕,宛如還在牢房時,成天戴著鐐銬致手腕酸痛,輕輕地揉了才覺著好些,南榮槿頓了頓,收回此舉,才想著三年的不堪又哪里會是一息間就能忘卻的。
此時還隱約覺著那嘩哩嘩哩的鐐銬聲在手腳之間晃動不止。
南榮槿嘴角似笑非笑,抬頭望了窗外的殘月,‘阿祉’已逝,已有人替她背下三年牢獄之苦,如今的她便是南榮府的嫡女槿兒。
“咿呀”一聲,那腐朽搖搖晃晃的木門被外輕輕地推開,暈黃的燭光與月光交錯著,一個小小的身影被月光拉長。
燭光搖曳著,將來人照著,隱約現(xiàn)個憔悴的面孔,阿祉在床頭柜上放了幾個粗糙的饅頭,一個灌了溫水的水囊。
“你昏了半日,吃點墊著肚子!”阿祉的語氣稍淡,面上看不出的情緒。
南榮槿盯著她,“多謝!”
“請問這是哪里?”她又問道。鼻子靈敏的嗅到了黃紙氣味,瞳孔微緊。
“既然你醒了,天一亮就離開。”阿祉依舊冷淡。
南榮槿瞳孔放大,不好之感涌上心頭,“你……”
可當(dāng)下她收回了要問的話。
“謝謝!”繞是再想問些什么,南榮槿將到了嘴邊的話又生生的咽回去。
只是看向阿祉的神情溫柔許多,沒了方才的惶恐不安。
有生以來能這么面對自己的前身,怕也是獨此一人了罷?
心想的同時雙手胡亂在袖子上擦了擦,拿著饅頭啃了一口,往嘴里灌了口水,那火燒火燎的肚子才沒那么難受。
“不客氣!”阿祉淡淡的轉(zhuǎn)身離開。
“等等,”終是放心不下,南榮槿坐在床沿,盯著那蒼白的人。
只見南榮槿半挪著身子起來,抬起眸子看著阿祉,“我能不能去看看她?”
她?阿祉眉心擰起,目光里驟然現(xiàn)出警惕,“誰?”
“沒沒沒,”南榮槿的眸子閃閃躲躲。
阿祉轉(zhuǎn)身出門,不可言語的氣氛愈發(fā)凝重,阿祉微微側(cè)首瞧了那虛掩著的木門,而后搖了頭。
阿祉懶散的坐在停尸房的門口,依靠著門,望著夜幕星河里的那一輪殘月,一周過去了,還是完好如初的在這里,沒有任何異樣。
晚風(fēng)清冷,殘月下清冷的月光如刀一般刻在他臉上,他月白直袍,腰系精雕細琢的玉佩,隨風(fēng)擺動,看不清玉面上寫的何字。
“公子,”一隨從拿來斗篷披于男子肩上,斗篷輕巧不厚重,隨風(fēng)搖曳時,隱約可見玉線交錯繡織的雪毯,那清淡的雪毯,宛如就在雪景里看銀雪。
可,男子那潔白如玉的手輕觸那團精繡的雪毯,曾聽她說,此物叫繡球花,獨愛那雪白無暇的美。他便命人件件都繡上這圖案,可惜,她見他如過街老鼠,四處竄逃。
“可查清楚了?”他輕啟玉齒,眼皮未抬一分。
“回公子,阿祉姑娘的祖母是因宅子燒毀而牽動了老疾,郁郁而終?!?p> 隨從低首恭敬,心里卻腹誹連連。
“竟想不到三弟有如此閑情逸致,來這賞月?。 ?p> 來人自是錦月白袍加身,披著斗篷信步而來,夜間自是看不清他臉上的淺笑,卻再那暈黃的燈籠下,隱約可見嘴角勾起淺淺的笑意。
順著舟思遠的目光看去,西北方向,一處小小的宅子燈火通明,他目力極好,便一下就看清了那是何地?便笑了笑:“是個煞風(fēng)景的,看它作甚?”
忽而轉(zhuǎn)身看向舟思遠,“三弟,答應(yīng)我的事,可考慮好了?”
舟思遠沉靜許久,方答:“待事情處理好,就與二哥一同前往?!?p> 晉溪行頷首,自顧搖頭道:“近日尋你可真難,怎么,那玉瓷葫蘆的事解決了?”
晉溪行前些日子偶感風(fēng)寒,此時腦子沉得已經(jīng)不是他的一般,靠坐在仆役搬來的圓凳上,眸子卻是一直落在舟思遠的愁面上。
“多謝二哥掛念了,不過一個玉瓷葫蘆罷了,解決了!”想到此事,舟思遠難逃其咎,若不是他一心只想見阿祉,也不會出了這等大事。
“解決了就好,”輕拿手帕輕掩著鼻口,微微咳嗽了一聲,身子也跟著微顫了一下。
一旁的仆役又是端茶漱口,又是拿了顆藥丸送與公子服下,神情哀怨的看著那舟思遠,且無形的瞪了他一眼。
舟思遠自知理虧,便多看了一眼西北方向,抱拳道謙:“二哥,移步味來酒樓小聚?!?p> 晉溪行倒也不急,只是瞇著眼睛瞧他,那修長的手指指了指天,“你去的?”
愣了愣,舟思遠苦笑了,“沒想到瞞不過你!”